第85章 第85章

    因着太医院那边早就跟吴沉水那边打过招呼,太子妃的平安脉记录上早就被动了手脚。所以这事儿严格说起来,安排倒也不算太难。

    顺喜儿那身上的伤见不得好,也回不得东宫,小竖又惯是司礼监出入的人,若是常在东宫门口出入,也怕日后旁人说起来生疑,所以那一切的安排事宜也均都是由吴沉水来了。

    只是苦了吴沉水,最开始他原本是觉得事出紧急,所以拉了小竖想要问他该如何处理,却没想到自己个儿反而被他给坑了进去。如今已然是闹得骑虎难下,也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日里,吴沉水请过日常的平安脉后,就当着赫连仲绶的面儿把小竖交代的事儿说了,说三日后,便要太子妃日日装病,不出六日就会替她准备假死的药来。

    曹月娘听了便是有些心焦,一来是怕自己演技拙劣,诳不了其他人,二来更是怕那假死的药喝了去,对腹中胎儿有损。

    吴沉水道:“那药虽则听上去是假死的药,其实细究起来不过是让人陷入长时间的睡眠的药,只会让你呼吸入浅罢了。旁人若是不得近身前,也是瞧不出任何不妥来。更何况等到那个时候,是由着那位喜公公替你安排大敛的事宜来,更用不着担心。”

    听他提到顺喜儿,赫连仲绶问道:“顺喜儿他……现在可好?”

    “回太子殿下的话,喜公公于冬至节后感染了伤寒,现下已经好得差不离了,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得他此话,赫连仲绶稍觉放心,已经近半个月未曾见过顺喜儿,打听人去问,来话虽总说无恙,但总觉得不如自己瞧着安心。每每有这样的念头,却又被人拦下,说是伤寒时疫,恐有传染,所以又只得作了罢。只是那心中还是不免惦念,而今听得这太医院的院使都如此说了,心中的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来。

    安排妥当之后,吴沉水便是告辞了。

    自次日起,这曹月娘便是依着他所说的那般开始日日装病起来,她原本就因为怀孕而气虚体弱来,一咳嗽起来更显得病弱。再加上,后来唯恐有什么不妥,又日日咳嗽,还用丝帕捂着嘴,假装吐了些血出来,倒是更让人觉得她真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症来了。

    吴沉水原就是被赫连勃安排去只替她一人瞧病,太医院的其他人虽是想要在此事上献个殷勤,却又不得不碍着赫连勃,而不敢插手,只得随意过问了几句,算是聊表心意。

    吴沉水是乐得没人插手,在假意诊治了几日之后,他便拿着那沾了血迹的丝帕去求见赫连勃,说是便说曹月娘病体沉珂,恐天意难违。

    听到这个消息,赫连勃自然是急匆匆去了东宫看望曹月娘。

    曹月娘原本就有些胆小,赫连勃每次来东宫,她都是心惊肉跳的应付着,说不了两句就得以身体不适而退下。而今这不但要装病,还要装死的事儿却还引来了赫连勃的问询,更是吓得她冷汗一阵阵儿的出,说不了几句话,便瞧见她面色苍白,只让人觉得那出的气倒还比进的气多了。

    瞧着她的确是病得不清模样,赫连勃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让她安心养病的话,就退到了书房里去听吴沉水回禀病情。

    “到底是个什么病,竟是如此凶猛!?”赫连勃问道。

    吴沉水拱手道:“入宫之前,太子妃在娘家就病过一次,微臣当日诊断的是惊厥之症。”

    “惊厥之症?”

    “是的。当初是高热惊厥而至昏迷素日,因着大婚之期将近,未曾痊愈便入了宫。进宫以来,微臣日日请脉,唯恐病情反复。最初原本病情还算稳定,不知道为何,最近太子妃的病情急转直下。想来应是当初上次的病症未曾痊愈,伤及心脉。”

    “所以如何?”

    “至时下,太子妃的病情已是药石罔顾,臣下也是无力回天。还请皇上和太子殿下早作打算。”

    “惊厥之症有这般厉害?”赫连勃那面上依旧还是一脸疑虑。

    “如果仅仅只是惊厥,倒还好说,只是太子妃当初是伴着高热。进宫后也曾数次发过高烧,微臣在问诊记录上都有详细记载,也曾与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会诊,试图找出能够根治的办法,只是微臣的医术不甚高明,竟生生耽误了太子妃的病情,还请皇上责罚。”吴沉水说着就跪在了赫连勃的跟前,他后首的那一群太医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嘴里连连喊着皇上责罚的话来。

    赫连勃倒是听花季睦提过曹月娘进宫前生病的事儿来。也在赫连仲绶大婚之日瞧过曹月娘那病恹恹的模样,更不用提这些日子里自己往来东宫时,曹月娘更是病娇体弱的样儿,加之吴沉水是当年自己找进宫里的太医,更给太子和皇后医过病,所以对于他的话,赫连勃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瞧着那下首跪着的一群人,赫连勃道:“生死本是天命,而今你这样医术的人都说是无力回天,想来也正是命中注定了。”说着他又将赫连仲绶唤至跟前,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究是拉过了儿子的手,紧紧的握住,“太子妃虽是入宫不久,但是朕知你与她是心形影不离,伉俪情深,而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切记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虽则这些日子来,赫连勃常常出入东宫和文渊阁,但是却总是坐不了多一会儿就离开,眼下对方突然伸手握住了自己手,竟让赫连仲绶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因为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是那样宽大且厚实,它温暖且干燥,像是冬日暖阳一般透入心扉。

    赫连仲绶只觉得,一时间心绪复杂,苦涩,委屈,还有欣喜全数涌上了心头,不禁鼻头一酸,竟有些想哭。

    赫连勃瞧着他那眼里有泪光闪现,以为他是为着太子妃而难过,不免得心中一紧,竟是突然之间乱了呼吸,他伸手轻轻揽过赫连仲绶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会儿,然后又问道,“你宫里那个叫顺喜儿的小太监呢?他还没回来当差?”

    心里虽然高兴着,然而身体上却还是有些不习惯父亲这般亲近,赫连仲绶的身体不由得微微的侧了一些,然后回道:“说是这两天就会回来了。”

    赫连勃点了点头,他想着的是,自己是不能时时伴着赫连仲绶,那些前朝的的事已经让他足够烦心了,而今也就指望着那个顺喜儿能够在对方身边陪着,聊以安慰。

    至少,赫连仲绶见着那个顺喜儿欢喜,这算得上是在丧妻之后,自己能唯一给他的安慰吧?

    细细的再关心了几句之后,赫连勃便是起身离开了。

    果不出六日,便有人在吴沉水问诊过来送来了一剂汤药,而送药的不是旁人,正是赫连仲绶心心念的顺喜儿。

    瞧着他回来,赫连仲绶面上更是掩不住的喜悦,一手拉着他,想要与他一诉衷肠,然而顺喜儿却摇了摇头,提醒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把太子妃的事安排了。

    无奈之下,赫连仲绶只得松开了他。

    遣散了这寝宫里的闲杂人等之后,顺喜儿坐到了曹月娘的床前,“太子妃殿下。晚饭之后,您就得把这碗药喝了,明儿个一早,甭管是太医院还是别的人来瞧,您就跟那没了呼吸的人儿一样。”

    “那这之后呢?”曹月娘问道。

    “明日太医院的吴院使来瞧过之后,就会跟皇上跟前禀告您殁了的消息,跟着就是大敛。大敛的事花公公那边已经预先安排下我来处理,所以旁的您不用担心。等到来哭灵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在出殡的时候,我就会把您混在丧仪卤簿里跟着出宫,届时,曹大人府上会安排车架来接您回府,至于您回府之后的事儿,会由曹大人告诉您。”

    “那林远他!?”

    “林公子的事儿,曹大人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您不用担心。”顺喜儿安抚她道。

    虽然在这之前已经给自己做过多少次心理预警,但是要真的做起这事儿来,曹月娘还是觉得那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到了极致,瞧着一旁那玉碗里的汤药,更是觉得手脚发颤。

    赫连仲绶伸手过去,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道:“没事儿,只要出宫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能够顺利出宫么?”曹月娘望着他,眼里有泪光闪烁。

    “一定能的。”赫连仲绶温柔的笑着,“我保证。”

    “是的,我也保证。”顺喜儿也在一旁温柔的笑着。

    明明是两个不一样儿的人,可当他们凑到一起笑的时候,曹月娘总觉得他们是一个人。而那从这两人脸上笑容中传递过来的勇气仿佛是也是合二为一,在她的身体里慢慢的壮大了起来,于是她用了的点了点头。

    晚饭用过之后,曹月娘便喝掉了那碗里的汤药。睡去之前,她又看了一眼在床边候着的两个少年,她知道,只要一旦出了那宫门,便是再也不会见到这两个人了,她要趁着自己还记得的时候,多看这两人一眼,然后出宫之后告诉林远这宫里关于这两人的一切。

    两人在确定她熟睡之后才出了寝宫,转而去了西侧的暖阁说话。

    “药效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呢?”赫连仲绶问道。

    “寅时前后。”顺喜儿回道,“太子殿下你不用在这儿守着,早些歇息为上。”又瞧着他不愿意动,顺喜儿又道,“不管有多少话儿,咱们以后都会有的是时间说,现在还是先养精蓄锐,毕竟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得应付来东宫的各色人等。”

    赫连仲绶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偏巧又都是我没办法拒绝的。”

    顺喜儿并不接他的话儿,只是催促着他赶紧去休息,毕竟从明日开始,这东宫里就会片刻不得安宁,而直到出殡结束之前,自己都得不到精神上的松懈,想的只能是这事儿能全盘在自己的掌握中是最好的。

    将赫连仲绶安排去歇息了之后,顺喜儿便是在寝宫外面一直蹲在地上候着时辰。耳听得这宫里的更夫的更声敲过五更天,顺喜儿便招呼着同在一旁等着的曹月娘的贴身丫鬟去帐里瞧瞧什么情况。

    丫鬟进去叫了几声,没瞧见答应,又伸手去摸了摸鼻息,连忙退出来说,小姐已经没了呼吸。

    顺喜儿安抚她不用慌张,并让她赶紧的在帐边候着,自己则是快步的走出寝宫,招呼着殿外候着的小太监,细细的嘱咐了几句,不多时就瞧见这宫里的四五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就奔着东宫宫门出去了,而至卯正刻时,这太子妃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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