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内阁!?”花季睦盯着他瞧了半晌,然后发出近乎嘲讽一般的狂笑声来,“顺喜儿,都知监里泼你身上的水,怕不是都进了你的脑子!?竟说出这等浑话来?莫说现下你那随堂太监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来,你今儿个能不能踏出这司礼监的门都还不定?入内阁?恐怕是你下地府还要来得快一些!”
顺喜儿倒是不管他那些话里的威胁,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花公公您确定这就是您现下要给我的答复么?”
花季睦冷笑着道:“顺喜儿,我知道你要拿太子妃的事儿来拿乔。不过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还没不是没了你就不能做,这后宫里头想要得我垂青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顺喜儿,可别得了便宜就卖乖,只要你把太子妃的事儿处理妥当,待到你做随堂太监,就已经离着那入阁不远了,何必要在今时今日提这事儿?”
小竖不忘在一旁打着圆场,虽说是花季睦那边说现下找人不难,可着自己这边想要瞒天过海的救人出宫就难了。
花季睦冷笑了两声,道:“顺喜儿,你若真是把太子妃的事处理得干净利落,这入内阁的事也不是全无机会。”
“花公公,今儿个得您这样的回话,我已知足。”顺喜儿说着就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来,道,“只是,花公公,咱这空口无凭的,咱们得白底黑字的立了字据,才算妥当。”
花季睦原是想着,姑且先答应着,这嘴里说过的话,他转脸就不认账也不是头一次了。更何况,太子妃暴病身亡的事儿做得了,还得有个替死鬼来当着,他就想着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两个拖油瓶给除了。确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兔崽子却跟自己耍起了心眼儿来。
只是他在这后宫里也算浮沉了十数年,怎么就能被眼前这个不过双十年纪的小子给拿住??
瞧了瞧那张白纸,又瞧了瞧顺喜儿的脸,那胸中的火气只在瞬间就又升腾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顺喜儿跟前,猛的将那张纸撕了个稀碎,抬头又瞧见顺喜儿那脸上挂着的笑,便又抬手给了他两个嘴巴。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之后,顺喜儿脸上显出两个鲜红的手掌印来。那火辣辣的感觉灼烧着顺喜儿的面庞,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那口中乱窜的血腥味来得更加清晰。
顺喜儿吐了一口血水,道:“花公公,我原就是惹了您生气。现下您打我出气,这是应该的。这纸撕了,也还有新的,所以这字据,您还是得签的!”
花季睦瞪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花公公,您要是不签,也没什么。”顺喜儿话儿说着,开始伸手解自己的身上的衣裳,随着他身上那些衣服的脱落,那身体上残留的,尚未痊愈的伤口也逐渐暴露在空气里,“花公公,我倒是不介意就带着这一身的伤就回东宫去伺候太子爷。只是太子爷到时候问起来这伤来,我就不免要说到那无逸斋的事儿来。无逸斋后有什么人,那人与太子爷有什么关系,只怕您比我更清楚。”
“你给我闭嘴!!!”被戳到痛处的花季睦咬着牙又抬手给了顺喜儿几个巴掌,“顺喜儿!你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啊!?合着说这么多,感情就是在这儿等着我?!”
顺喜儿只觉得那面上更加火辣了起来,嘴里的血腥味也越发的重了,然而他依旧是笑着道:“当然今天,你也可以一并把我打发出宫了,就如同当年打发春嬷嬷出宫那样。只是,眼下太子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恐怕当年的那些话也管不了什么用了?”
耳听他提起春,花季睦的脑里不断的回闪起那些他原本想要烂在肚子里的往事。
怒火和悔恨在他心中开始无尽的翻滚,然后最终融成郁结在心中的愤懑,令他不由得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那手指也深深的嵌入发丝中,狠狠的抓挠了起来,“小竖!!你快让他给我闭嘴!!!”
瞧着花季睦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小竖也觉得那心里有些难受。
他跟在花季睦身边也算有些年头了,见过此人飞扬跋扈的模样,也见过此人失意落魄的德行,更见过对方黯然神伤的时刻,但是又何曾见过对方现下这被人气得只剩下自残的可怜模样?
纵是位高权重又能如何呢?算计了旁人,到头来,也逃不过自己被他人算计的命啊?
更何况,对方还是当初被他拿捏在手中,觉得甚至都不如一只臭虫的小小执事太监?
当真是讽刺至极了。
“顺喜儿。”小竖悠悠开了口,“不要太过分了。”
顺喜儿看了小竖一眼,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花季睦低着头,只将那头皮抠出道道血丝,连着那指缝都挂出了血肉,他才咯咯的咬着牙齿,从喉间挤出了嘶哑得有些恐怖的声音:“小竖……”
“小的在……”小竖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叫了他的名字。
“去给我拿笔墨来!”
小竖迟疑了一会儿,没动,花季睦却突然抬起来头,冷冷的看着他,喝道:“还不快去!”
小竖这才快步的去了东间的暖阁,片刻之后,就瞧着他拿着笔墨纸砚来,铺到了炕几上。
此刻的花季睦的神态已经不见之前的癫狂,他伸手拢了拢被自己抓乱的鬓发,掏出软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坐到炕边,用那指缝还刮着血肉的手,取过笔,看了顺喜儿一眼,道:“好啊!入内阁,我答应你!要字据,我也答应你!”
话说着他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了些什么,然后用嘴吹了吹,走到顺喜儿的跟前,将那纸展开了来,上面写的内容便是司礼监提督太监花季睦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答应在太子妃大安之后,将顺喜儿升任随堂太监,并入内阁负责参事的内容来,下面还写了会保者也和小宴儿养老出宫的内容,并且花季睦还在那字据上画了押。
“你仔细瞧好了,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花季睦瞧着顺喜儿,冷冷的笑道。
顺喜儿从他手里接过那张字据,仔细的塞入衣襟中,然后跪了下来,冲着花公公重重磕了几个头:“花公公,我这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住我兄弟的命。如若不是这样,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来?”
“我花季睦在这后宫里沉浮了数十年,而今却是栽在你手里,他日我若百年了,这便是你可以跟别人炫耀的资本了!”花季睦说着就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才稍稍从嘴角泛起,就又隐了起,让人瞧着怕是苦中做乐的成分占了大部分,
顺喜儿跪在地上回道:“即便是对着花公公您,我也没有二心来。”
“既是没有二心!你如何跟我解释无逸斋的事儿来!?”花季睦话说着又想伸手去赏他两个耳光,然而还未出手他又收了回来,只道,“现下已经是这样的地步了,你再说什么,我都已经不会再相信了!”
“花公公,我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是我做得过了。”顺喜儿说着就上前抱住了他的腿。
花季睦冷冷的抽回自己的腿,然后蹲了下来,他拽过顺喜儿衣襟,冷冷的道:“顺喜儿,我现在是不管你的什么真心假意,我只要你给我记住一句,倘如你敢在太子爷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会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而且不光是你的!还包括你那两个兄弟!”
顺喜儿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花季睦便已经松开他,然后背过身去,道:“滚吧!在太子妃的事儿没处理好之前,我不想再看见你出现在我的跟前!”
小竖在一旁听着,忙上前拽起了顺喜儿,跟花季睦告了安之后,就拉着顺喜儿推出了司礼监。
两人走到那没人的地界儿,小竖才神色复杂的瞧着顺喜儿道:“你今儿个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顺喜儿笑了笑,道:“小竖公公何出此言?”
“常人若光是被花季睦抓到都知监,只怕是吓得屁股尿流,只管饶命,哪里还想得拿着花季睦的短处和软肋来做要挟!?”
“这不都是小竖公公您透的好底儿么!?”顺喜儿挑了眉,看着他,“我原以为小竖公公您是对着花公公是百分百的衷心,没想着也是有这些小九九?”
被他当面戳穿自己的心事,小竖那面上不免多了些尴尬,他咳嗽了几声,道:“跟你说曹家小姐的事儿,这原是我的不是。不过今儿个,你的确是做得有些过火。你可得知他并不是真拿你没辙!!”
顺喜儿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就弄死我。”
“何以见得?”
“因为有太子爷在。”
“太子爷?”小竖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
花季睦在佛堂里,告诉春嬷嬷,那些吃穿用度都是太子殿下赏的,这些都是谎话。
花季睦为什么要撒谎?顺喜儿有些想不明白。
救出春嬷嬷的是花季睦,他大可老实的承认那些东西是自己送的,何必大费周章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扯个谎?
更何况 ,花季睦是伺候在赫连勃的身边,和太子殿下接触甚少,而且就凭着这身份,就算是太子殿下瞧着他也要礼让三分,所以他更用不着做这些事来讨人家的欢心,更不用说,这根本就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
唯一的能解释的,就是,花季睦是在护着赫连仲绶。
只要是赫连仲绶所在意的东西,他也必定会去维护。
这一点,也是顺喜儿在廊下等着小竖的时候,才突然想到的。
所以他才会如此笃定,花季睦必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毕竟现下而言,太子殿下的心还全在自己身上不是?
当初把自己举荐到东宫去,花季睦恐怕也是有这番考虑在其中。
只是,花季睦对于维护赫连仲绶的理由,他有些想不通。
只能说,关于这一点,他是顶着项上人头可能不保的危险去证实,而花季睦的反应也确实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顺喜儿瞥了一眼眼前的小竖,确没有将这些话告诉给他。只是道:“小竖公公,咱们该合计一下太子妃的事儿了,而今我已经在这件事儿上得罪了花公公,所以眼下,我必须是只有把太子妃这事儿做得滴水不漏才行。”
瞧着他守口如瓶的态度,小竖叹了口气道:“行,咱们回屋里好好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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