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竖当天就连夜赶往了曹家。曹安听得小竖说起这事儿,确是下得当时就瘫到地上坐下了。
曹安原意是觉得有负圣恩,想要去赫连勃那边自领责罚,小竖确是拦住了他,并说太子已经知晓这件事的始末,且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安排了妥当。
瞧着这事儿已经被小竖硬生生弄成了定局,曹安纵是想要责怪也是不能,更何况全家上下老老少少十数条人命都还在他手里攥着,便是再也不提那去皇上跟前请罪的话来。
见他应承下来,小竖稍觉安心,又与他说起曹小姐私通那人的事来,曹安说自己并不知情,此事得细细问过女儿才知道,于是让小竖回去等几天消息。
小竖回去后的第三天,曹安特地到宫里跟他见面,两人找了一处僻静处细说此事,一番交谈下来,方才知,与曹小姐私通的人并不是旁的人,而是曹安在家中为幼子而找来的教书先生,而自这先生来府里,两人私通已有半年有余。
一说及此事,曹安是悔恨莫及,并说当日和太子定亲一事下来的时候,这女儿便是哭哭啼啼,死活不愿意嫁,他只当是女儿面薄,又舍不得爹娘,所以并没有在意,哪想到是因为已经和他人有了私情。
小竖又问他那教书先生现下如何,曹安回说已经将他关在自家的柴房里,还等着小竖这边发话,看怎么收拾他为好。对此小竖只说自己会抽时间去他那里,只让他把那人看好了便是。
得他这话,曹安自是不推脱,回到家中让人看紧了那个教书先生不提。
不出两日,小竖便是着了便装出宫再访曹安,他站在那柴房外面打量着那被捆着的教书先生,听曹安说他姓林,名唤远。眼下虽是瞧着有些落魄的模样,但是瞧着那容貌倒是有些文质彬彬的样儿,想着他既是能教曹大人家的儿子,必定也是颇通文墨,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做了与人私通的事来。
推得门去,倒是把那林远吓了一跳,他在曹府也是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府中上下的仆人虽说不全认得,但是多少也挂了些熟脸,只是唯独没有见过小竖。
“这位是宫里来的公公。”曹安在一旁解释道。
林远瞧着小竖那脸上的表情颇为不善,便是以为他是要来杀自己灭口的。
小竖也的确是带着杀人灭口的工具去见他的,同样的东西曹大人那边也有同样的一份,一会还得拿去给曹小姐,不过倒不是真的,为的不过是试试这二人是否真心。
“曹小姐入选太子妃的事,你可知晓?”小竖坐在凳子上,怒眉问道。
“知晓……”林远低着头回话,不敢看他。
“大胆林远,你可知罪!?”小竖猛的拍了椅子,怒喝道。
林远冷笑了几声,忽地抬头看向小竖:“罪?我和曹小姐两情相悦,我早在月娘入选东宫之前,就已经请了媒人向曹大人提过亲,只是曹大人嫌我家道贫寒,无钱无势,拒绝了我的提婚。若是我投了个好胎,怕是今日也不会在这柴房里让公公你数落。”
“大胆~!”被林远提起旧事,曹安脸上颇有些不快。
小竖抬了抬手,道:“诚然,曹安嫌贫爱富是有不妥。可曹小姐身出名门,过惯娇生惯养,衣食富足的日子,你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家财有限,如何能担得起她的后半辈子?曹大人拒绝你的提亲,也正是为着自己的女儿后半生着想?”
林远并不理他的说辞:“公公此番来就是为着这来说教的么?”
“我本不想过问此事,只不过曹小姐而今已入选东宫妃,所以这是曹大人的家事,亦是皇家的家事。”小竖说到此,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既是宫里来问过这话,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事儿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林安闻得此言,脸上那原本瞧着小竖有些不屑的表情顿时做了惊慌状,只是却咬着牙不愿意承认。
“而今我今天来,便是替宫里的主子传话来了,你污了曹小姐的清誉,也毁了皇家的名誉,所以你这命是不能留了。”小竖说着勾了勾手指,曹安便在一旁将早已预备下的酒壶呈送了上来。
这林远瞧见那壶酒,便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竖原以为他是贪生怕死才这样,哪成想这林远哭过之后,一把抓起了那壶酒,道:“我对不住月娘,原是说着要于她厮守终身,而今非但没有做到,没想到却连她的性命也害了去。”
小竖听他说得这般,倒是一番笑,道:“倒是难为你还能想到曹小姐。”
林远摸了一把泪,道:“公公既是奉了宫里主子的话来,可否替林某人在宫里的主子面前求个情。”
“求情?”小竖挑了挑眉,道,“怎么?想求情饶你不死?”
“是我玷污了月娘的清誉,所以我这条贱命,自是死不足惜。只是这事,原错不在她,所以该死的是我,还请公公在宫里的主子跟前求个情,绕过月娘。”
“你这话倒是说得可乐。”
小竖的话才刚一落地,就听见门外有人哭喊着,推开门冲了进来。
进来的原来是那曹小姐,曹月娘,她哭得梨花带泪,瞧着林远被捆着跪在地上便是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这不是他的错!是我强迫他的!父亲早就知道我心里只有林远,却是执意要我嫁给太子,我本意是不从,确是拗不过父亲,所以便是想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来逼迫父亲,却没成想,父亲还是依旧要我嫁给太子!这祸既是我惹出来的,便是我一人承担,扯不到林远身上去。”
小竖听得她这番话,眉毛高挑,那脸上顿时带了些怒意,曹安在一旁站着,只觉得后背汗涔涔一片,双膝一软,便是跪在了小竖的跟前:“小竖公公,下官并不是有意隐瞒这事……”
小竖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相互争抢着谁祸害谁的两人,道:“欺瞒皇族的事,岂是你们拽来拽去就能说得清楚的了?横竖都是要死的,既然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那就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小竖的话让这二人瞬间噤了声,少顷,这二人却又是相视一笑,像是有着默契一般的说道:“既是做不了长久的夫妻,做那黄泉路的苦命鸳鸯,倒是也不错。”
曹月娘看了一眼身边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小竖,问道,“公公,是不是我死了,我的父亲母亲便是不受牵连?”
小竖道:“主子说了,始作俑者既死,旁人一概不受牵连。”
曹月娘咬了咬唇,突然冲着曹安磕了三个头:“父亲,女儿不孝,牵连你受此大罪,而今女儿愿意一死换府中上下人的性命。”
曹安瞧着她那决绝的样子,不免悲从心中起,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起来。
曹月娘先是自己喝了半壶,又捧着那酒壶,喂了林安半壶,然后两人便是坐在一起悄悄的落泪。这两人原本想着不多时便是要毒发身亡,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瞧见。
正诧异间,小竖在一旁发了话:“那并不是什么毒酒,不过是宫里常见的廊下青梅酒,不知二位觉得味道如何?”
林远和曹月娘不得知他的意图,只是有些诧异的瞧着他。
“宫里的那位主子说了,若是你们二人情比金坚,就放过你们二人。如若不是,这酒便是你们的夺命酒。眼下瞧着你们这惺惺相惜的模样,可见是真情。这样我也便可以向宫里的主子回话了。”
闻他此言,林远和曹月娘又惊又喜,两人双双跪在小竖跟前:“多谢公公。”
“谢我什么?”小竖笑着说,“这是宫里主子的意思。只是有件事,恐怕曹小姐得多委屈一段时间。”
“什么事情?”曹月娘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
“这婚事是圣上定下的,这位主子爷也不敢回驳,所以曹小姐您与主子的婚事,眼下还是取消不得。”
听他那言语中的话,曹月娘算是明白他口中的主子是谁了,只是对方提到还是要嫁去东宫,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公公,这件事……”
“曹小姐,您与人私通,且又身怀有孕的事,这可是欺君的死罪,是可以祸及九族的大罪。即便不是为着这个事,现下离婚期不过月余,若是提出退婚,圣上那边不准不说,恐怕还得怪罪下来,再加上您这事一外传,恐是要惹出一番事来,所以宫里的那位主子爷说了,且先委屈您嫁过去一段,等着这段风声过去了,再让您假死出宫,而这样对于您和那位主子爷,还有曹府来说,这都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曹月娘听着还想说些什么,曹安便在一旁道:“月娘,这事原是父亲的错,而今为了家里这十数口老小的命,只能暂且委屈你了。”
曹月娘还有些为难,她回头看了看林远。林远瞧着她,安慰道:“宫里的那位既是说了这话,且又饶了我们的罪责来,我们便是没有理由推脱了。”
听着父亲和情郎都是这个意思,曹月娘也只好点了点头。
见此事办妥,小竖觉着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他道:“曹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与你这乘龙快婿解了绑吧?”
曹安连忙上前替林远解开了绳子,小竖又着意嘱咐了他两人道:“这事虽是这样说定了,可是却切记万不可到处张扬,走漏了风声。林远你也最好这段时间找个地方避一下,曹小姐嘛,就尽量在闺楼不要出来,后面的事,我会全力安排,至于进了宫之后,何时假死出来,我也自会通知曹大人,你们不用担心。”
这两人自是不疑有他,谢过他之后,便是双双离开了。
只他二人离开了之后,小竖方才转身瞧着曹安,那脸上具是一番怒气:“曹安,你竟然骗我说你不知情!?”
曹安被他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当时我的确是鬼迷心窍的执意要月娘嫁入东宫,只是小竖,月娘怀孕此事我确实是不知情。”
“曹安,你我结交多年,我知在朝堂上你好歹也是掷地有声,有着傲人风骨的言官,只是不想你居然在儿女之事上如此糊涂!?如若当初你不是嫌弃林安的出身,恐怕也是惹不出这些祸事来!”小竖恨恨的说道。
“这事是我做得不妥,不过现下也是解决了。只是之前你提过花季睦那边……”
“花季睦那边,他既是知道你这些事,又没捅到圣上那边去,我想他应是对你有所要求。他既是有此打算,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来,你只管答应他便是,后面的事,我自会安排。”
“下官知道了。”曹安小心翼翼的回着话,瞧着他脸色稍稍缓了一些,又道:“小竖,你家里人前些日子托人带话来说,你娘三个月前过世了,你……要不要……回去瞧瞧?”
小竖猛的攥紧了手,咬紧了唇,半晌之后,他方才道:“我这样身份的人,便是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让他们看着碍眼罢了?”
曹安道:“可这原也不是你的本意……那是圣上……”
“曹安!”小竖抬起头瞪着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你原比我清楚,所以别说是圣上让我做内侍去跟了花季睦,哪怕是圣上要我杀了我,扔我这身皮囊喂了狗,我也是不能有二话的。”
“只是这事儿,何时是个头?”曹安摇了摇头,“当年的裕王兵败之后就没了下落,虽对外说的是裕王已经服毒自尽,然而当初在幽州王城里并未见裕王的尸身,如今寻了十数年也没寻到这个人的下落,难道花季睦那边就真的知晓么?”
“三十年前,花季睦还不是太监,他是文渊阁的侍读,是陪皇上还有那些个王爷世子们一同念书的,他是自那个时候的他便和裕王相识,后来花季睦受了宫刑被贬去御庭院做了管事,裕王就藩燕丘,此后更是与裕王颇有深交。当年裕王谋乱一事,他因成为孝端睦仁皇后的随侍而侥幸脱了身。但是凭着他当年裕王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裕王兵败后去了何处。”
“饶是如此,也不过是建立在裕王未亡的基础上,倘若裕王早就死了呢?”
“皇上的意思,很清楚,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哎……”曹安长叹了口气,“如今太子都已经成年了,圣上他还在担心什么呢?”
“横竖你我只需要尽到自己的本分,做好该做的事便罢了。”小竖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的灰,“这件事你要小心再小心了,不要再出什么篓子便是了。”
“下官谨记,还请小竖公公也在宫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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