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你的先生们总是在朕的面前夸奖你有如何的勤政,如何的爱民,朕还真当你是学会了为君之道,亦信了那些从各地递上来称颂你的折子。而今看来,原来不过是朕高估你。” 赫连勃说着,冷笑了几声,转过身看了身后那帮大臣一眼,方才继续道,“你今天跪在这里呈上的,所谓奏折,不过是朕身后这群只知道动嘴皮子的蠢物们从朕登基开始征讨流光国来,唠叨了数十年的陈词滥调!!!”
话到此,在赫连勃身后原本低声耳语着的众大臣顿时个个脸色大变,皆噤声不敢再多言。
“倘若你说的还有新意倒还罢了,可结果呢???你这太子别说是这西陵皇城,就连这宫城都未曾踏出过半步!!!不过做了区区几日监国,看过几个御史的奏折,听了几句言官的高谈阔论,做了几件还算得上靠谱的事儿,你便真当自己是了解人生百态,便可解众生疾苦!?”
赫连仲绶原本正想辩驳什么,待到听到末尾那两话,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卡在喉间,说不出,也咽不下去,只得伏叩在地。
“这些乖戾混账的德行朕不知道你是打哪里来的,只是愚蠢至此,就算朕给你整个天下,恐怕你也无有能力守住,这方才是我西陵国盛世不过欺世盗名耳!!!”说到此,赫连勃顿了顿,他眯起眼继续道,“既然太子你如此喜欢诸如死谏这样的把戏,朕就遂了你的心意,今天就这样跪着吧。”
说完,便也是头也不回的快步从赫连仲绶的身边走过。那些原本站在廊下看热闹的大臣们见此情景,也没了再看热闹的性质,纷纷作鸟兽散。只是那福王赫连起倒是满脸讪笑的走到太子身边,低语道:“看来这监国当真是不好做,太子殿下真是辛苦了。”
跟在他身后的禄王赫连域听他说这话,顿时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不动声色的道:“二皇兄你不是还要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吗?若是耽误了时辰,怕是不好的。”
赫连起正欲说什么,又瞧见往这边来的太师和李丛礼,那李丛礼以袖掩口,递了个眼色给他,便是只得将话咽了肚子,拂袖而去,只是那转身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了赫连域一眼。
李丛礼站在蓝太师身后,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的看着。
看着跪在地上的外孙,蓝太师叹了口气。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出,这孩子脾气又倔,劝是不管用,原本想着不告诉他议政的内容,却没想到这宫中传话的人倒是不少,总归还是避免不了这两父子剑拔弩张的一刻。
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盛,便是站在这毒日不过一刻,便已经觉得汗流浃背,再看那低头跪在地上孩子,蓝太师心里不免一阵焦急,便道:“太子还是回东宫吧?”
听见蓝太师的声儿,这赫连仲绶方才像醒悟了一般似的,慢慢抬起头:“太公……”
蓝太师看着他的脸,满面汗津,脸色微白,便又催促道: “回去吧,圣上也只是一时气恼,眼下这日头毒辣,若是晒坏了身子,又怎么算?”
“倒是听了太师一句吧?总归是身体重要,待到圣上消气了,再去请罪也是无差的。”说着,李丛礼也从蓝太师的身后站了出来,一脸的关切。
赫连仲绶垂下双目,盯着那被自己汗水濡湿的地面,良久,方才道:“这是我该受的。”说罢,他便低头不再言语,任由蓝太师和李丛礼好一番劝说也不搭理,那身子更是不动一丝。
赫连域在一旁看着,眉头紧蹙。少顷,他转身欲回龙德殿,突然发现殿外长廊下站着一人,细细一看,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便是快步上前,拉了那小太监去一边耳语。
见赫连勃和那些大臣们都离开了,顺喜儿亦虽担心那个“自己”,但又见蓝太师在一旁,倒也放了心。只是没想到正打算离开,那李丛礼居然一脸关切的从一旁站出来说些什么,他便是不由自主的上前,恨不得一把揭下这个男人那虚伪的面具。
然而等到自己被赫连域一把拉住的时候,他才知自己犯了不该犯的错。
“这位小公公有些面生,像是不常在龙德殿走动的?”打量着他,赫连域嘴里倒是不忘了说套近乎的话,“是新进来的么?说起来,本王与司礼监的小竖公公倒是十分熟稔。”
“回禄王殿下,小的的确是才进来。”
礼貌的回着他的话,顺喜儿努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冷不防袖口里的手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件,那物件上的凸起部分,硌得掌心生疼。
待到反映过来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他又听得赫连域在耳边低语道:“这点小东西赠与小公公,只希望能够多多的照看着点。”
说话间,顺喜儿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赫连域轻轻的捏了一下,然后便松开了,抬头看时,赫连域已经走到了蓝太师身边,三人又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只是那蓝太师走几步便又回头,那一脸的担忧令顺喜儿十分的不忍。
这一行人最终也是离开了龙德殿,顺喜儿方才将适才刚刚赫连域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那原是一锭金元宝,掂着那分量,约莫五十两,是这宫中的小太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转头又看那跪在台阶下的“自己”,又不免长叹一口气。
再次掂了掂手中的元宝,顺喜儿将视线落在了那檐下站着的侍卫身上,只看了一会,他便转身折回后殿,不消一刻便提着一个食盒和一筐消暑的果子出来。见廊下原本站着的几位侍卫,又多了几名前来换班的,便上前道:“给几位大哥见礼了。”
刚换完岗的这几名侍卫正擦着额头上的汗想着去哪里歇凉,冷不丁的听到身后冒出来这么一句,倒是有些惊,转回头看,原来是一名小公公,正想呵斥,却又瞧他身上的衣服,缀补的大红贴里,手里还提着些什么,便是眼睛一转,抱拳回礼道:“小公公有事?”
顺喜儿眯了眯眼,将对方脸上表情读得透彻,微扯嘴角:“小的见这烈日下,几位侍卫大哥如此辛苦,便拿了点消暑的东西来,权当慰劳几位侍卫大哥的。”说着,他便将手中的那篮果子递了出去。
这几名侍卫正被烈日晒得口干舌燥,瞧见这么些水灵的果子,便是忙不迭的接了过来,嘴里也不忘说几句感谢之类的话。
趁着他们吃果子的当会儿,顺喜儿站在那檐下,作势望了一下那下头还跪着的太子,故作惊讶的道:“那不是太子吗?他怎么在这里?”
“太子殿下今天又惹恼了皇上,所以现在跪在那里请罪呢。”一名侍卫嘴里塞着果子,头也不抬的道。
“这日头毒辣得很,太子的身体又是精贵无比,要是晒坏了怎么办?”顺喜儿又道。
其中一名侍卫坐到一旁,啃着果子回道:“那个我们可就管不了了,横竖还是他自己跪在那里的。”
顺喜儿笑了笑,走到这名侍卫的身边,从袖口里将那锭元宝塞给了那侍卫。那侍卫只瞧见金光一闪,又摸了摸,当下便瞪大了眼看着顺喜儿:“这是……”
“这世上哪有不疼自己亲骨肉的父亲,横竖是气头上,才撂了狠话。总归还是太子,名分还在那里,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几位侍卫大哥与我都是担待不起的。”说着顺喜儿拍了拍他的肩,“这点小意思是小竖公公给几位侍卫大哥买酒喝的。”
这几位侍卫也不是蠢的,听了这番话,当下便眉开眼笑的回道:“小公公这话说得极是,我们哥儿几个自有分寸。”
“真是有劳几位侍卫大哥了。”顺喜儿说着再次拱手以谢,而后便撑起纸伞,提着食盒向那龙道上长跪着的太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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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仲绶原本正低头跪着,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一个人影,原本被太阳灼晒的背部顿时也随之阴凉不少,便不免有些惊异的抬头看,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小公公。
顺喜儿撇了撇嘴,蹲下身来,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边道:“太子殿下喝点祛暑的东西吧?这日头这么毒辣,小心不要中暑了。”说着便将从那食盒里端出一只玉碗递到了他的面前。
赫连仲绶未接过那碗,一双眼睛只盯着顺喜儿看,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很面熟……”
“前些日子,适逢圣上四十大寿,小的在寿宴上摔坏了一只梅瓶……”
经他一提,赫连仲绶恍然大悟:“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还给我送过书?”
“是的。怎么久的事儿,太子殿下您还记得,小的真是有些受宠若惊。”顺喜儿说着,又将手中的碗递近了一些。
赫连仲绶看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里面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绿豆消暑沙,心里不免顿生悲凉,只道:“素日里那些个个衷心的朝中大臣们个个都离得远远的,你这个小公公在这里做什么呢?”
顺喜儿笑了笑:“那日太子殿下对小的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小的还记着呢。所以暂且算做是小的报答您吧?”
“投桃报李么?”赫连仲绶摇了摇头,“那日救你的是李丛礼大人,按理说,你应该谢他。”
“李大人么……\\\",顺喜儿眯了眯,“李大人自然是要谢的。不过眼下太子殿下您还是先喝了这个吧。”说着,顺喜儿将碗递到他手中,“好歹殿下您也不要让蓝太师那么大的年纪了再担心您的身体,也莫要辜负了禄王殿下的一番体贴。”
听到提到自己的太公,赫连仲绶面露难色,只低头看着手中那碗绿豆沙发呆。
顺喜儿拍了拍那食盒,道:“这里面还有些吃的和喝的,殿下若是渴了饿了,便用吧。那边的侍卫小的也打了招呼,所以不要担心。”说罢,他站起身来折身往那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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