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喜儿原本想要叫住那个提着鎏金银药铫的小太监,但是手中的食盒却在提醒他,他不能在这里再停留,若是这汤药凉了,只怕是别的麻烦也生了出来。
于是,他只有揣着满腹的疑问急急的往凝德殿赶去。
这太医馆离凝德殿有一番远远的距离,者也每次来这里取药的时候,都是坐的轿子来,坐轿子回。
顺喜儿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所以待到他步行至凝德殿外棂星门的时候,早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了。
棂星门外的侍卫见他往这边来,话也不说,只将那手中的□□一横,将他的去路拦了去。
顺喜儿瞧这架势,知道是需要通关的碟文,所幸他知道太医馆每份送出的药剂都会放有表册,于是他将那食盒里的表册取了出来,递与了侍卫。
侍卫接过那表册仔细的看了看,又瞧了瞧顺喜儿一眼,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小竖公公曾经带着眼前这个小公公进出凝德殿,所以倒也没再问什么,将手中的□□收回,让顺喜儿进了去。
如此顺利的过了棂星门,顺喜儿觉得意外,然而自他从太医馆一路凝德殿来,已然耽误了不少时辰,食盒里的汤药已经微凉,于是来不得多想,直直的往太素殿而去。
从议政殿的侧门穿过,经过两三处暖阁和花房,再过一个抱廊,便是太素殿。殿门外站着的小太监见他奔这里来,拱手道:“小公公去哪里?”
“见礼了,小的是来给皇上送药来的。”顺喜儿回礼道。
小太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道:“皇上这会儿不在太素殿。”
顺喜儿原本想要问他皇上在哪儿,但转念一想,自己只需要把药送来便是了,于是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将食盒递到那小太监手里转身就往回走。
小太监瞅着他觉得有些奇怪,真想将食盒提进去,却又看见他走了两部又转身回来了,于是又问道:“小公公还有什么事?”
踌躇了几下,顺喜儿问道:“皇上,这几日,伤势如何了?”
“伤势?”小太监皱眉想了一会,回道,“有太医每日问诊,自然是好了不少。公公何出此问?”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告辞了。”顺喜儿敷衍着回了他几句,转身便走。
“真是个奇怪的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太监颠了颠食盒,咕哝着进了殿内。
药已经送到,也问过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顺喜儿便顺着原路返回。
过了那抱廊,路过一处花房的时候,顺喜儿突然停下了脚步,且听得不知道是哪里的伶官儿唱到:“青骢轻裘挂,花帽蒙茸。燿金鞭,玉勒青骢。看前遮后拥,欢情似酒浓。拾翠寻芳来往,来往游遍春风。澄湖万顷,见花攒锦绣,平铺十裏红妆。夹岸风来宛转处,微度衣袂生凉。摇颺,百队兰舟,千群画浆,中流争放采莲舫。惟愿取双双缱绻,长学鸳鸯。”
这原本不过是一番平常的戏文,唱词也并无什么不妥,然而让顺喜儿脸色大变却是那伶官的声音,不管是初听,还是细细听来,那唱腔,恰似了自己。
顺喜儿抖着身子顺着那声音寻了去,但见那一处暖阁花房外,在那翠红柳绿之间,有一个身段及其妖娆的人儿水袖舒展,那声音正是从这人的嗓子里出来的。
耳边听得那和自己的声音如出一辙的声音,再想到那些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小太监们,顺喜儿的身子抖得越发的厉害了。
他真的觉得这是一场噩梦,一场根本醒不来的噩梦,他不知道,在这这凝德殿里究竟还隐藏了些什么惊天秘密!?
那人继续唱着,那唱腔行腔优美,缠绵婉转、柔漫悠远,身段盈盈,映衬着那景色好不怡人,转过身来,是一张俊秀清逸的脸,眉若春柳,眼若深潭惑人,似笑非笑,一弯嘴角抿出一池春水荡漾。
此人正是重生回来后,守着自己醒来的者也。
顺喜儿只觉得自己此刻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他转身欲走,却一头撞上了一具结实的胸膛。
抬头一看,吓得他双脚一软的就跌坐到了地上,原来来人正是西陵国国君赫连勃!
两人对视了一番,赫连勃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顺喜儿慌忙跪在地上,紧张得连谦称都忘了。
听得这边有声音,方才在那花房前歌舞着的人闻声走了过来,见是赫连勃,也慌忙跪下道:“者也不知圣驾到此,未曾远迎,还请皇上见谅。”
听他自报家门,顺喜儿只将那头埋得更低,唯恐自己那神色上的不妥被眼前这个男人瞧了去。
没有接他的话,赫连勃只是将目光定定的落在顺喜儿身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赫连勃的话让者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身边和自己一样跪着的人身上。
只一眼,者也就瞧出了顺喜儿,顿时那双手开始死命的揪着自己的袖子,那力道仿佛要将袖子揪裂一般。
“小的……”顺喜儿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太清楚这个男人的做派了,此刻若是自己回答不出问题来,必定是死路一条,因为这凝德殿的规矩是赫连勃自己定下的,“有擅闯着,杀无赦”。
然而就算明白这一点,顺喜儿的嘴里依旧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正在他觉得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事上的时候,小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这里。
小竖原本是在值班房里赌钱,太素殿里的小太监说有个不认识的小公公送来皇上的汤药,所以他这才百般不乐意的出来找赫连勃回去服药,哪里知道这一寻来,却瞧见了顺喜儿跪在赫连勃的面前。
回想起之前那小太监说送药来的话,小竖眼睛一转,跪在赫连勃面前道:“都怪小的一时间没有看管好顺喜儿,让他乱跑了,还请皇上恕罪。”
赫连勃挑眉看着他,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的是不相信他的话。
小竖咽了咽唾沫,道:“事实上,这件事,小的有过错。花公公原本是已经见顺喜儿调进了凝德殿,想要在皇上您大寿的时候再告诉您,所以小的这段时间也没有上奏,还让顺喜儿做了原本者也小公公负责的取药一事,还请皇上责怪。”
小竖的一番话听得者也眼里的愤怒越烧越旺,然而碍着赫连勃在面前,他也只有低着头忍耐着,任由那牙齿咬得快碎掉了,也不能发出半点不满的声音来。
盯着顺喜儿看了一会儿,赫连勃问道:“是这样吗?”
纵使自己知道眼下是进退不得,但是为了保命,顺喜儿不得不回道:“回皇上,正是如此。小的去太医馆取了药回来,顾太医吩咐小的回来通报小竖公公今日不能为皇上问诊,小的才进凝德殿,因为不认识路,所以惊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顾太医吗?”赫连勃眯起眼睛低吟着这名字一会儿,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弹了弹身上沾染的柳絮转身离开了。
见他离开,小竖方才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今日他算是扯谎了,虽说他小竖平日里也算是扯谎欺瞒不少人,但是像这样的欺瞒那位上殿却是头一回,那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同擂鼓一般的令他紧张不已。
他这里庆幸着从赫连勃里把顺喜儿的命捡了回来,却不知道那边的者也早已经是气得一张俊脸失了原有的娇颜,一双手冷不防的拧上了小竖的耳朵,并忿忿的道:“好你个小竖!你竟然让别人做原本只有我才能做事!?”
小竖嘴里“哎哟哟”的叫着疼,双手护着耳朵道:“我的好者也,你这算什么话!?当日只是皇上他不知道顺喜儿已经进了凝德殿,眼下是这事已经让他老人家知道了,难道你以为顺喜儿不会有升迁吗?”
他的话,让者也松了手,但是那双眼睛依旧是恨恨的盯着顺喜儿,那眼神里少了当日的温情,尽数化成了冰凌。
小竖在一旁看着,揉着耳朵继续道:“好歹你们还算是一同进宫的,又是同乡,眼下怎么就闹成这样了?一同在凝德殿里有个照顾不也是好的吗?”
“你懂什么!?”者也猛的收回眼神瞪着小竖一眼,狠狠的道,“小竖,这事,我且先记着你的!”说罢,他忿忿的转身离开了。
小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高声道:“你可千万要记得,要赶在花公公责罚我之前还我!不然,我死了,你可就找不到我了!”说着,他朗声大笑了起来。
顺喜儿站在小竖身边,看着者也的背影,悠悠道:“今日,多亏了您……”
闻听他言,小竖止了笑意,道:“你是在道谢吗?你可知道有了之前那番话,你可是真的没有反悔的路,只能留在凝德殿了。”
“小竖公公您照顾我不是一点点……”
小竖轻扯嘴角:“比起这些来,眼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唉!?”
顺喜儿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他拽着离开花房冲着那太素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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