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安然点头, 他思索了下,眉头微微蹙:“我等车队一路东行, 若此猜测成立, 中山国的粮种当优于此处。臣愚钝,不明白殿下何故还要采买这些种子。”
“是好是坏,总得种出来试试。”夏安然面对挂着疑惑之色的太傅说道, 他暂时不准备将他打算进行水稻杂交的打算说出来。
以前无意之间,他似乎看到过报道,古代人似乎对“杂交”这个概念很是讨厌,亦是不喜“不纯”之物。
譬如骡子之所以在清代才成为运力工具便是因为古人不喜欢杂交,觉得有悖天伦,加上畜类的品种筛选脱离不了近亲繁殖, 此更是触雷。
这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 他到时候还要费一番功夫。
小少年独自一人端坐在不停抖动的马车内,他面前摊着一侧竹简, 心思却全不在其上。
杂交是肯定要交的。夏安然想。
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选择某方面特征外明显的种类作为母本和父本, 自子子本中选择更优的再次培育, 经过若干代基因筛选和淘汰, 选择最为稳定的品种, 便是杂交的意义所在。
譬如选择抗倒伏性比较好的稻子互相授粉, 或者分蘖性特别优秀的, 再配上特别抗病的, 幸运的话三四十次,不幸运的话成千上万次,经过无数次的培育后,可能就能产生一个优秀的新品种。
而在得到最终的产物之前,其中也定然会产生很不错的变异品种,这些变异的,或者是走错了方向的品种也有其亮点。
譬如如今的水果玉米,就是一个意外的产物。
动物的稍快一些,植物的慢一些,总之无论哪一种,人类的干涉筛选和培育都能干涉和加速它们的进化方向。
而且不提这个,单单是进行东西谷物的混种也能提高其优势。旁的不说,能够生长在西边的稻谷定然有一个优势是东边稻谷望其项背的——抗旱性更强。
华北平原不会永远都那么温暖湿润,在雨带从黄河移到长江之后,河北便时常受到春旱的影响致使减产。
如果可以,到时候他还想引入南边的水稻品种,尤其是那些可以达到一年两熟三熟的地方的种类,其天然便带着“早熟”的基因。
如果到时候他的封地也能实现水稻的两熟……嘿嘿嘿。
目标是美好的,过程则必然曲折.如果培育品种有这么容易的话,现代也不会只有那么些品种了.更何况现代还有暖房、补光灯等设备可以提高种子的发芽速度加快其生长期,不用跟着节气走,他可没法子。
正当夏安然默默将视线转向了队伍里头的高头大马,并且开始打一些羞答答的小主意的时候,便听兵士来报。
太傅转而告知,言曰前头遇上了梁王使者,说是做叔叔的梁王听闻侄子要经过这里,特地派人在此等候打算招待一下。
若要问此时夏安然的感受的话……
知道那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吗?夏安然此时的感觉就和那只鸡一样。
但是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事情应当没有这般复杂。
此时,七国之乱刚刚平息,在这场为期三个月的战争中,梁王坚定地站在了刘启的身边。
他的封地是梁国,国都几乎可以说是东汉时候的首都洛阳。
洛阳城本身占据了地利之优势,亦是东、南两方进入长安城的必经之通道。可以说,如果不是梁王死守洛阳城,以周亚夫为代表的讨叛军队就不能这样轻易地击败七王连军。
而事实上,梁王本人就是在这一场讨逆中担任诱饵的存在,就周亚夫定下的战略,便是由梁王顶枪口,他们去断吴楚大军的粮道。
以一国之力抵挡二国的疯狂攻势,由此可知那一场洛阳城的战斗是何其惨烈,据闻于战争最激烈之时,梁王携内侍都亲上城墙,受伤不轻。
因此,现如今汉景帝对于他这个弟弟充满了谢意和感激之情,虽然帝王的这种正面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起码现在还是蜜月期。
现如今太子尚未定下,向这一目标而努力的刘武自然不会戳他哥哥的死穴。也就是说,他可能纯粹只是想帮哥哥照顾一下自己的侄子而已。
作为一个乖巧的侄子,他应该做的就是当一个摆拍道具,然后乖乖地在到达封地之后,给他爹和他奶奶上一封书信,夸奖一下小叔叔是多么的热情好客,自己又是如何感动云云,最后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夏安然毫无压力地赴约而去。
如他所料,他刚到梁国便被他叔叔热情地接待。休息一晚又参加了一个酒宴之后,他叔叔给他介绍了不少能人,然后,给他讲说了一些当国王的经验。最后,夏安然带了一份已经准备好的爱的小礼包便离开了梁国。
考虑到按照大汉历,农历十月就是新年,他将其定义为提前红包了。
拿到了丰厚大红包的小国王笑得甜滋滋的。
作为小辈微不足道的回馈,他毫不犹豫地在这一座繁茂的千年前的洛阳城内大大采购了一番。
比之长安城,洛阳城的交通更加便捷。
加之此地扼守东南大部分城市通长安的通道,其富庶程度绝非夏安然那个以农业为主的小城市可以比拟。
西汉的税务体系中,农税很低,主要还是要靠旁的税务贴补,譬如商税、人头税。毕竟是他老爹唯一一个弟弟,待遇好一些也是正常的。
夏安然心中丝毫不妒忌,相反,他抓住机会,走了一遍街市之后,回去向他叔叔提出要求。
他抄录下了梁国的治理、街坊设置,和进行商税收缴的各种行为方法。
作为拥有独立治理权的各王国,他们其实拥有一定的治税权,除了国家规定的范围均可以进行轻微的调动,毕竟收缴上来的税款就是蕃国国王的零花钱。
基本没有一个藩王是按照法律条款收钱的,他们多半都另立名目,收取额外的税款。
作为弱势方的百姓,只要不过分,一般只有忍耐这一选择。
在如今,整个一国除了丞相都是自己人。
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独独一个丞相,要么被同化,要么被边缘化,能做的非常有限。
但在未来便不好说了。
作为今上嫡亲弟弟的梁王,他没有去触他老哥的眉头,官方规定的几大税款,他都不曾增加,但是他额外加了坊市的管理费,以及进城费。
没错,这些是服务费,不是税收哦!
他打了一个完美的擦边球,并且振振有词。毕竟民众进出会增加场地的磨损,都是夯土,多走走可不是就得松吗?
场地内环境打扫都需要额外的支出,加上收费的主要针对对象都是商人,尤其是运送货资的流动商人。在商人地位极地的汉代,自然没人为他们抗议。
这部分开销亦是不会被人说是乱收费。
而且最绝的是,刘武是按照牲畜的数量还有货车来收费的。也就是说生意越大,交的款越高。
夏安然悄然回想了一下在他入城时候于睢阳城门口观察到的情况,对他叔叔的零花钱心中大概有了个底。
积累了足够经验之后,夏安然便向叔叔告辞。
耽搁了数日之后整,个车队不得不加快了行进速度。在这一段时间内,夏安然在太傅的解说下一边吸收刘武治下的梁国已经成熟的制度,一边根据中山国的大概情况进行分析写了一份草案。
其可执行度还要看中山国本国的情况如何。
车马缓行。
在距离进入中山国境内之前,夏安然换上了自己的藩王常服。
中山国的丞相率领文武官员,出国十里地迎接他。初次见面,夏安然于他这位丞相的观感还挺好的。
虽然是文臣,但是他这位丞相却长着一张刚毅的脸孔,虽然穿着厚厚的朝服,但是夏安然觉得他肚子上的腹肌起码六块起步,上不封顶。
真汉子,不解释。
夏安然在心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臣郅都,拜见殿下!”
竖起的大拇指悄然落下,夏安然的头上立刻挂上了一串问号。
郅都为何人?他对这位可是印象深刻。
一者因为他是西汉有名的酷吏,也是能吏,还是有名的守疆之将。
就在他时任雁门太守的时候,当时还是十分凶残的匈奴人硬是不敢靠近他驻守的雁门郡半步,此人以一己之赫赫威名便护卫了一方水土。
而另一方面,他逼死了夏安然的哥哥——前太子刘荣。
而就历史记载,前太子荣的死因,算不得光彩。因为从历史的角度来说,郅都此人并没有对太子动刑,可以说刘荣的死,是由于其自身的心理素质不过关而导致的。
也可以说,逼死刘荣的罪魁祸首,其实不是郅都,而是汉景帝刘启。
但无论怎么样,汉景帝不能留下一个逼死自己儿子的名声,汉武帝刘彻也不能留下一个父亲为他肃清朝野,于是逼死他兄长的名声。
于是这个锅,只能由别人背负,这个别人便是郅都。
而从汉景帝违抗了母亲的命令,偷偷将郅都派往雁门郡任太守这一举动看来。景帝对为何会造成如此情况,心中应当也有些数。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会觉得逼死自己儿子的人罪不至死?尤其在儿子所举虽有不妥,却罪不至死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大度?
撇除其薄情寡恩亦或者实在爱惜人才这一可能性,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郅都其实是一个替罪羊了。
但,在夏安然的记忆中,他对这人有着另一番了解,这份了解来自于贾美人的碎碎念。
当年贾美人还是贾姬的时候,曾经随伺他爹到上林苑。二人游园游到了一半,贾姬去上了趟厕所,正当此时,有一只野猪突破了宫廷防线,冲到了贾姬的厕所里面。
当时的郅都就是随行的护卫,然而他并没有动手救人,心挂美人的刘启自然想自己动手,就在此时,郅都跪在他面前阻止了他。
理由很简单,美女可以再选,但是帝王的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幸好最后贾姬安然无恙地从厕所间里面出来,结果可谓皆大欢喜。就因为这一件事情,郅都便入了窦太后的眼,一并也入了刘启的视线,此后他一路高升,做得还不错。
他爹一定是故意的,夏安然默默想道。
他感觉到了来自于父亲的恶趣味。
他的记性很好,关于这个步摇……他一边往自己之前选定好的位置奔跑,一边在脑中回想这里的展品。夏安然非常肯定他之前没有看到过这件展品,更何况贯百珠,这样东西就绝对不是小件。
和现代人和步摇的理解不同,现代人时常以为的以一根柄下头坠着什么,然后步步摇曳的就是步摇,其实这些其实应当被称为流苏簪子。
汉代的步摇应当是以弹性比较好的金线串起来的饰品,也有可能直接使用轻薄的金片,它的本体会是一个完整的金冠,还是唯有王后和贵女方可使用的金冠。
步摇下方当然也可以缀流苏,也就是说,步摇可以有流苏成分,但是流苏却不会是步摇。
如此物件,绝对不是小东西,而且最关键的是——至今为止,中国一直不曾出土过完整的步摇冠,现如今基本都是散件为主。
所以,这个被加上百珠和串珠定语的步摇是何处而来?
夏安然蹿过熙攘人群,钻入一条水道,吭吭哧哧在里头爬了半天,出来之后便是一个极其僻静的小院。他左右挪挪,勉强将自己塞到了一个房屋的夹角里头,为此累得吐了舌头。
见倒计时还剩下几分钟,他一边踩着自己心爱的黑兔子玩偶一边细细研究了任务平板。
委托人贯百珠串珠缀凤金步摇的要求很简单:愿我主平安喜乐。
作为一个新手小妖怪,他之前的任务都比较简单,林黛玉的花锄要求主人能觅得良缘,蔡邕的焦尾琴求再来一曲,白玉堂的画影则是要求月下一醉,这些都算是比较明确的要求。但是这位步摇的要求一看就是一个长期任务,或者她的对象有一个死劫,度过这个死劫便好?
问题是她没说她的主人是谁,也就是说夏安然得先找到她的主人,然后再保佑她平安喜乐…………这概念就大啦!
贯百珠串珠缀凤金步摇,要理解的话得分三部分。
贯百珠、串珠、缀凤,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在一顶步摇冠上头镶嵌了百余颗珠子,下头又挂着流苏珠串,再点缀上做成凤凰形状的首饰。有资用这种等级的首饰的,不是皇后也是王女吧?太后也有可能。
倒计时归零之前,夏安然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等等,所以,到底哪个是任务对象?这种大家伙绝对不会在日常时候被戴出来呀!
难道我们就不能多一个任务对象指示功能吗?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也差点被坑啦!
系统?系统你说话呀!咱能升个级不?
系统!你别不理我!
系统……
【倒计时,10、9……】
夏安然:……气!
【您即将进入委托人的梦境,由于此前宿主接受了三生任务,宿主在新任务世界的记忆将被封闭,回归本世界后将被恢复,请宿主点击确认。】
【宿主已确认】
【任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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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昏沉之后再次睁开眼,夏安然正双手压地,额头扣于手背之上,以大礼之姿叩拜。
就这一瞬间,脑中纷繁复杂的信息涌贯而入,借由这一动作的掩护,没人注意到这个叩拜在大堂之上的小少年眼眸越瞪越大。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位被他叩拜之人此时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耐之意,其言辞也严厉起来。
“胜儿,谕令已下,你便是说再多也无用了!既已为王,当即日赴任,莫要再拖延了。”
便见堂中的小少年颤了一颤,跪伏之姿一改,他缓缓坐了起来。此前被他以稽首之礼叩拜的帝王眯了眯眼,忽而只觉得他这小九儿有了些许变化。
皇九子,刘胜,是夏安然这个新壳子的名字。不知原因的穿越来得猝不及防,但是这个小少年的记忆灌入又太过真实,加上有一个“系统”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做了解释,现在容不得他多想为何会发生这些事,他前面还有个正在怒气值蓄力中读条准备放大招的帝王在呢!
此世界为西汉年间,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正是十分尴尬的时候。
西汉七王之乱刚刚平定,在杀了一批造反的诸侯之后,空下来的位置自然要让人去填,而景帝自然不会傻到去把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窝着的叔伯兄弟再塞进去,唯有选择塞自己的儿子。
夏安然的这位原主是景帝的妃子贾夫人的次子,之所以会把年仅十一岁的小皇子派去封地而没有派遣他的兄长去,原因十分简单。
如今太子未定,小儿子肯定没希望,自然要全心全意将资源放在大儿子身上啦。也因此,这位小皇子才气不过,来找父亲请求暂缓前往封地的时间。
但是景帝怎么可能允许呢?说白了派遣儿子过去的原因就是为了收拢当时的士族,另一方面也是送定海神针过去的。
七国之乱景帝除了诛杀了叛乱的诸侯之外,将封国的臣子也杀了不少,现在派过去的都是新手,下头人到位了上峰不来,这哪儿说得过去。他虽然有意削减藩王势力,但同时也不想被当地的官僚彻底架空诸王,诸王和臣子相互牵制才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他看得明白,小皇子却不行。
刘胜是景帝的第九子,排行第十的刘小猪今年才两岁,也就是说他当了起码九年的皇宫小弟弟。虽然有个同岁的异母兄长在,但是任何时候当弟弟都是占便宜的。
拥有两个儿子的贾夫人也不是透明人,也因此,给了小刘胜能够和爹爹撒撒娇,便可以求他收回成命的错觉。
故而,在被言辞拒绝之后,原身完全想不开了。
正身端坐的小皇子抬眸直视他的父亲,似乎是被一向和蔼的父亲难得表现出的严厉吓到了,圆眼睛有些水气。他对着见到儿子这般可怜模样又有些心软的老父亲说道:“胜儿明白父王的苦心了。胜儿定然会当一个好国王,向爹爹学习,庇佑国内百姓,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之道,努力读书、锻炼身体,将来也好做个能干的臣子,为爹爹分忧。”
小孩又是一拜,脑袋瓜子爽快地磕在了地上,发出“咚”一声脆响,让上头面色和缓不少的刘启被唬了一大跳。他赶紧从桌案上走下来,疾行两步到九子身边,想要将小孩扶起看看他的额头。殊料小儿子犟在那儿,硬生生地在他并未来得及的时候又给磕了两个响头。
这下刘启有些生气了,他眉头蹙得死紧,正想呵斥几句,便见小儿子抬起了头,额头一片赤红,眸子中却满是依恋和不舍。
刘胜长得好。
事实上,刘启的儿子基本就没几个不好看的。毕竟老刘家就是以颜控出名的,只要长得好看,那管你是什么亲戚什么性别全都要收拢到身边来。
刘启的妈当年也是因为长得鲜艳才被他爹看上的。汉代还不怎么讲究生母的家世,娶媳妇全挑看得顺眼,刘胜的亲妈贾夫人和刘彻的亲妈王夫人在后世都是“夫人”,她可不像王皇后以温顺可人出名,而是以容貌华美取胜。
好在这位母亲除了有美貌,还有些脑子。
儿子肖母,刘胜自幼便是玉娃娃模样,现在这一眼看过来还怪可怜的,加之他方才一番话的确说得漂亮,种种因素之下,刘启本就不甚坚定的心也有了些软化。
他跨了几步将小儿扶着站起来,温热的大手罩在了小皇子的额头上为他按压。
此时已经有带眼色的侍者小跑出去唤太医了。对于额头上飞快发红肿-胀起来的一块,夏安然倒是不以为意,到底是木地板,动静虽大但是其实也不太疼。
他此时脑中全是小皇子的记忆,带动得搅和了自己的,一时之间只觉得对这个父王仰慕万分,都不带演的,全然发自于真心地对刘启说道——
“父王,儿其实不怕去封地,儿只怕无法继续在祖母、父王,还有母亲面前尽孝,而且彻儿弟弟那,孩儿之前还答应了他要教他怎么玩[斗签],现下只能失言了。”
他扬起小脸,退后一步,冲着刘启躬身一礼,姿态极其的庄严漂亮。
小少年大声言道:“儿作为父王的孩儿,大汉王嗣,既着我汉家衣裳,便卫我汉家边疆,守我汉室子民。”
“儿定不负父王之愿,孩儿会好好学习该怎么做个诸侯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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