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 枝夕坐上了去往东京的电车。
她昨晚睡得不太好, 一大早就醒了, 中午也没来得及再小憩片刻,此时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然而看了看左右, 不是她能放心入睡的环境。
枝夕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立马引起了坐在她左边的人的注意,他低下头来:“没有休息好么?”
“还好……”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眯去眼角不小心溢出的生理性泪花,想了想,还是问道:“焦冻,我们这次去东京出差,是要做什么工作啊?”
前一天下午五点,就在枝夕准备同以往一样先回家时, 已经与她“冷战”了有一段时间的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以一种平静的、公事公办的口吻告知她第二天要与他一同去东京出差。
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稀松平常, 以至于当时就站在门口准备离开的枝夕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就已经先点了头, 紧接着,轰焦冻再度开口:“等我一下。”
“唔?”
他左手作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神色淡淡:“今晚一起回家。”
枝夕眨了眨眼,“……噢,好的。”
时间回到现在, 就在她问完那个问题后, 轰顿了几秒, 给出回答:“我要去见一个潜在合伙人。”
“‘潜在’?”
“嗯,对方有意想投资我的事务所,这次去东京,是我想和对方见一面,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枝夕了然。
在如今,几乎每一个能被大众叫得上名号的英雄都有自己的事务所,这同样也滋生了一类商业活动,那就是投资人选取英雄进行事务所的投资,扩大英雄的知名度并使其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以此来取得合同约定报酬的行为。
这已经是一种很常见的合作类型,不如说她在事务所工作的这几周来,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不少英雄的事务所合伙人背景,这些英雄中就包括她的一批高中同学。
因此,让枝夕感到惊讶的是,起点就是“No.2英雄安德瓦之子”的轰,他在高中一年级之前就已经引起了许多业内人士关注,这之后在雄英的表现更是亮眼——为何直到现在才开始与合伙人谈这方面的事?
不过这是他的事,她虽不解,还是没有问出口。无轨电车在修得平坦的路面疾驰,两旁的建筑飞快地朝后掠去,午后的骄阳高高挂在蓝得令人心折的天幕上,几缕悠闲的白云徜徉其上,偶尔有飞鸟经过,一点痕迹也不留。
让枝夕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造成轰焦冻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自昨天下午起,他就有意在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行动是如此自然,恍惚间枝夕甚至以为这之前那段时间的“冷战”只不过是她太敏感所形成的错觉。
她偷偷摸摸地往左边瞄,为了不引人注目,轰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头也微微垂着,倘若从正前方看的话大概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下颌弧线。他很安静地坐着,耳朵里塞着耳机,细长的线一直延伸到黑色的衬衣领口处交汇,又继续向下连接着手机。
察觉到她的目光,轰转过头来,他扯下了一边耳机,有些疑惑:“怎么了,枝夕?”
目光坦坦荡荡。
尚且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彼此这般“久违”氛围的枝夕顿了顿,把到了嘴边的“你穿黑色衬衣真的很好看”咽了回去,尴尴尬尬地另外起了个话题:“焦冻在听什么?”
他答得很快:“听歌。”
枝夕:“……”
她的表情微妙地取悦了轰,青年唇角抿了抿,取下另一边的耳机塞到了她的左耳,“是一首曲子。”
轰焦冻平时听歌不多,以纯音乐为主,现在正在听的是一首钢琴曲,音符一个个缓缓流淌出来,是很舒缓的节奏。
过了半天也没听到身边人的动静,他侧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发现黑发的女人已经睡着了,只有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才会轻蹙的眉,眼睫很长,黑若鸦羽,随着身体摇摇晃晃的频率轻微颤抖。看得出来她在意识清醒时有意保持自己的平衡,因此即便已经入睡了,上身也在电车晃动的节奏中左右轻摇,却没倾向哪一边。
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把自己情绪藏好的啊,她。
轰看着她眉心的一道浅浅沟壑,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无措。
女人对于自己在上一个世界的情况闭口不谈,若有他人问起,也只是浅浅笑着道一声“不错”,更细致的内容却不会多说一个字,因此直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她在那段时光里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她似乎变了许多、又什么也没变。
良久,轰缓缓倾身过去,将女人的头拨到了自己的肩上。
-
到达东京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在一家餐馆用过晚饭后,枝夕跟着轰一起进入了一家酒店的大门。
酒店看起来还很新,大堂里有淡淡的香气,地上铺着花纹漂亮的大理石砖,枝夕有些无聊,站在行李箱旁边听轰与酒店前台的对话:
“欢迎您的入住,您的房间号是6603,单人大床房,这是您房间的房卡。”
“谢谢,”轰接过,“我还要再订一间单人房,离6603越近越好,可以吗?”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很抱歉,轰先生,由于最近是旺季,我们酒店所有房间已经订满了。”
枝夕凑了过来,有点疑惑:“6603就是最后一间了吗?我们来得好巧。”
“不是的呢,这间房是轰先生前天通过电话预约好的。”
前台小姐职业笑容不变,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英雄“焦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东京?还带了一个女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应该不是情侣。
毕竟看情况,二人明显不打算入住同一间房。
可如果不是情侣,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前段时间还看新闻报导说他在街头与一女子一同离开,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位黑发女人?
……
枝夕转过头,眨了眨眼,“那我去外面再看看吧,这附近应该有其他旅馆酒店。”
“你住这里,”轰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你住这里,我去外面看看。”
时间已经不早,天色暗了下来,虽然东京的治安不错,但他也不会放心让枝夕一个人在街头走,女人皱着眉还想商量,轰却已经将自己的行李提起,朝外走去,“不早了,记得早点休息。”
“……欸,那好吧,你找到了要和我说一声哦。”
枝夕有点过意不去,推着行李箱一转头,发现前台小姐正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她飞快地重新扬起职业笑容。
枝夕:……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她一定脑补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啊。
前台:好可惜,看来轰先生对这位小姐没有那方面心思呢。
-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是晚上九点。
酒店的水温有些高,甫一出门,枝夕就感觉自己周身缭绕的热气又要闷得她开始出汗,忙将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一些。换上带来的睡裙,她取出浴室墙壁上装置的吹风,站在门口开始吹头发。
渐渐地,枝夕感到了不对劲。
与曾经的轰焦冻子变为不知枝夕那次情况不同,大概是同为女性,这一次,当她以二之夕凛的身体生活时,几乎没有感到过不适应,硬要说的话,是身体素质的不同带来的易倦——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女性而言,这也是很正常的精力水平。
而此刻,枝夕却感觉自己这具身体的腹部以下,腰椎附近,缓缓传来了某种酸软发胀的感觉。
……是晚饭吃太多了?还是说这两天吃坏了肚子?她不愿意去思考最先想到的答案,一手扒拉着潮湿的头发,努力忽略那微妙的感受,可这具身体似乎在这时咬定了要和她作对——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枝夕:……
她偷偷扒拉开底裤看了看,只觉眼前一黑。
好在这家酒店很人性化,枝夕翻箱倒柜找了一阵,终于在电视机柜下找到了未拆封的卫生棉,甚至还有一次性内裤,她感激涕零地换上,打算明天让轰焦冻把这个钱从自己工资里扣。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几乎任何事都不会按照人们的愿景发展。枝夕在洗自己被弄脏的内裤时,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越来越痛”。
这也太得劲了,到最后,她颤颤巍巍地把裤子晾在了空调出风口,全身已经仿佛被冷汗又洗了一遍。枝夕想不明白二之夕凛在过去到底是如何挺过生理期的——这可比她之前那具身体的“初潮”要痛得多,她倒在床上,全身蜷缩起来想要借以缓解疼痛,却收效甚微。
偏偏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枝夕,我已经找到附近的一家酒店入住了。”
“……嗯。”
“枝夕?”
“——嗯、好的…那焦冻早点睡哦,明天还要早起吧。”
她抱着手机,痛得气若游丝,连话都险些说不出,仅仅是这样几句话,就能耗掉全身所有力气。
然而轰焦冻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小腹处的痛楚宛如刀割,枝夕痛得想哭,一想到自己连比这更痛的一次都挺了过来,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再开口时却已经有了哽咽之意:“我、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生理痛……不是大事,我先挂了哦,晚安。”
她说完就挂了手机,伸手去够空调开关,却身子落空摔到了地上。
……靠,幸好地毯够厚。
-
轰焦冻叫来酒店工作人员刷卡开门时,床上被褥凌乱,空无一人。
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我在这里。”
就在他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过去种种可以称作心理阴影的画面时,女人微弱的声音自床的另一边响起,接着,一只纤细的手臂从那边升起,晃了晃:“我摔地上了,没起得来……”
“……”
轰焦冻疾步走了过去,看到眼前景象时顿住,却是转过头制止了准备一起跟来的酒店工作人员,“没事了,谢谢你。”
“呃,好的,那轰先生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们。”
男人边说边转身往外走,还很细心地随手关上了房门,这才擦了一把额上不知不觉冒出的冷汗。
太吓人了……刚刚。
英雄“焦冻”刚刚闯进来的时候下得保安以为有罪犯来抢劫了,脸色白得骇人,神情严肃得可怕。
也不知道这间房里的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工作人员摇摇头,下了电梯。
……
老实说,枝夕有点尴尬。
她就不应该穿睡裙——但主要是,她也没想到轰走过来的速度会那么快,以至于她翻到腰的睡裙裙摆还未来得及扯下,只堪堪遮过了大腿根。
她一只手还拽在裙摆上呢。
而且现在这个姿势……也不是很雅观。
小腹处仍然一抽一抽的疼痛,整个腰椎以下都似乎丧失了感觉,这也是枝夕在地上努力了一阵之后最终放弃重新爬上床的原因。她保持着原样,破罐子破摔道:“都说了没事了,焦冻你应该早点休息。”
“……”
轰一言不发,蹲下身去,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穿过膝窝,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在床上。
房间里空调被关了,他方才来得急连个性都用上,这会儿静下来,才发觉冷汗不知不觉湿了满背。他掖好被角,哑着声音道:“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这才多大点事,应该是这具身体素质的原因。”枝夕勉强缓过来了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刚成为不知枝夕那会儿,第一次经历这个,痛得一直骂你。”
轰沉默了,他回忆起来在体育祭的那天下午,少女被同学搀扶着,的确在某一刻对自己露出了一个近乎“谴责”的眼神。
他轻咳一声,手下意识地探向女人的额头,她的情况比他更糟,肌肤相触便是满手湿冷,轰的眉皱了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这个?”
说罢,身子往床头靠了些,另一只手探入被褥,覆在了枝夕的小腹上。
枝夕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男人的手掌温度很高,甚至有些烫了,然而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却是正好,微烫的热源一贴上来,小腹处的一阵一阵的发冷便明显缓解了些许。
“……焦冻,你是在用,那个个性吗?”
“嗯。”轰没有多作解释,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枝夕动了动,在他的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头微微朝外侧着,“好像也有……我记得看到过,说喝中药、还有煮药汤泡脚,可以缓解,但具体程度还是要看个人体质,有些人可能要坚持很多年才能好一点。”
轰的每一门功课都学得很好,包括生理课,他清楚女人的生理期基本是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听完枝夕的话后心情更差了些,语气也焦急起来:“那太慢了,没有什么效果快一点的方法吗?——等你好一点,我还是带你去看医生吧。”
“快一点的方法也有。”
“是什么?”
“怀孕啊。”枝夕眨了眨眼,眼里全是坏笑,“我当年就搜了,可以十几个月不用经历生理期呢,而且要是产后调养得好,以后都不会痛了。”
“……”
如愿以偿地看到他僵住的神情,枝夕总算有了种“扳回一局”的感觉,她又动了动,还带着湿意的长发披散在轰的腿上、床边,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你以后不要躲我了,好不好?”
“……”
“好不好嘛?”
声音轻轻的,娇娇软软,一瞬间让轰以为自己穿梭了大把光阴、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在“不知枝夕”出现之前。
那个时候,他们是如此亲近的存在,比任何人都要亲近与亲昵,他们一同分享视界、分享食物、分享心情,也分享生活……
从未有过不愉快。
对于这段时间来轰的“冷淡”,枝夕其实很难过,可她知道,这样的话不能说,说出来,也是罪过。
只是现在,只是此刻,被窝里的温度很高,她却不觉炎热。
因为那是他给的“温暖”。
她知他心意,他懂她冷暖,在清晨道早安,在夜晚说梦话。
他们一同走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
大段的沉默。
看来她等不到回答了。
某种难以名状的心情笼罩了心房,口腔中满是苦涩滋味。枝夕闭上了眼,在下一秒,被落在脸上的温热液体惊得睁开。
男人一手捂住眼睛,却有水泽从指缝溢出。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张张合合许久。
“这可是你说的……”
字句破碎不成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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