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枝夕提着熬了好几小时的骨头汤去病房时, 当年A班最出色的另外两个已经都来了。
虽然……看气氛不像是来探病, 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我就好奇阴阳脸你怎么这么菜的, 好好的在事务所也能摔进医院?嗤。”
“小胜…你别说了。”
爆豪胜己哂笑一声,他没什么仪态地斜倚在窗边, 午后的阳光透过未完全闭合的百叶窗,在他脸上照下一道道杠,眼睛正好被一束光带覆盖,呈现出透亮的红。
绿谷欲言又止,身后门被推开传出响声,他回过头, 愣了一下, “枝夕,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们欺负伤患, “枝夕施施然一笑,笑意却很浅, 她把食盒放到床头柜上, “你们都吃饭了吗?”
“怎么, 你想让我喝你熬的汤?”爆豪胜己眼皮子抖了抖, 语气变得微妙, “……能喝吗?”
他总感觉这家伙不像是擅长厨艺的那类人,不把自己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枝夕幽幽地瞥去一眼, 没吱声, 从柜子里取出两个一次性的碗来, 先盛了一碗汤端到了坐在病床上的人面前,“焦冻,我听医生说骨头断了要多喝这种汤。”
轰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碗,上面浮着一层浅浅的油花,还冒着腾腾热气,汤的鲜味扑面而来。
……应该是能吃的。
他又看了一眼房里另外两个大男人,沉默片刻,“所以你们又来蹭吃蹭喝了?”
爆豪胜己翻了个白眼,转而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断个手而已,倒真把这种小伤当回事,阴阳脸你还行不行了?”
轰很平静:“你想试试么。”
爆豪立马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绿谷:“……”
他心情微妙地往枝夕那看了一眼,发现女人正站在床边,头微微偏着,看起来十分茫然的样子。
枝夕眨了眨眼,小声地自言自语:“……在讲什么呢,”
她把碗又往轰面前递了一些,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来,喝汤。”
……真是什么都没听出来呢。
轰依言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汤,面色不变,这之后又喝了第二、第三口……直到汤碗见底。
爆豪胜己拧眉观察,虽然这一幕看着十分碍眼但考虑到阴阳脸是个残疾人也就勉强忍下来了——再怎么说,他也不会自己去喂汤的。
不过看起来味道似乎还行?
他又盯着轰的脸仔细端详了几秒,目光如炬,后者却始终面色如常。
“咳…蛋卷,我还没吃午饭。”
枝夕正在给绿谷出久盛汤,闻言回过头来,“关我什么事?”
——靠!
枝夕“噗”一声笑出来,伸手再去拉柜门,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一次性餐具了,遂沉吟道:“胜己,要不你直接对着桶喝吧。”
指的是她拎来的不锈钢食盒。
爆豪没意见,他甚至因此而莫名其妙地心情更好了一点,得意洋洋地朝另外两人投去一个“你们懂我意思吧”的目光,接过女人递来的汤桶,用勺子舀着尝了一口。
“……”
他含着嘴里那口汤,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轰焦冻,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青年神色无起伏,波澜不惊。
半晌。
爆豪“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又一言不发地缓了缓。
“……昨天晚上医院做的检查完善吗?要不要再去给阴阳脸的脑子拍个片,哪根脑神经被压迫到了怎么办?”
这他妈难道不是味觉失调??!
话音刚落,就看到黑发女人错愕地看了过来,嘴唇微动,深琥珀色的眼瞳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胜己……”
枝夕欣慰得几欲哽咽,
“胜己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
绿谷手一滑,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正好枝夕刚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期待地问道:“出久,你觉得好喝吗?我熬了好久,这个很营养的。”
绿谷出久痛哭流涕:“好喝、真好喝!”
枝夕眼睛都亮了:“那真是太好了,你多喝一点呀!”
爆豪胜己毫不犹豫地把食盒递了回去,面露关切:“废久多喝一点,不要像阴阳脸这么虚——你们都多喝一点。”
-
轰焦冻在医院住了两天不到就出院了,临走前主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这段时间不要再进行高强度工作,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看起来把医嘱听进去了的,只有他旁边那个一直认真点头做笔记的黑发女人。
当天下午,枝夕跟着轰焦冻再一次住进了他的房子,一人挑起了照顾伤患的大梁。
起初轰表现得不是很乐意,多次提出要她忙自己的事情,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但越是这样枝夕便越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太冒冒失失,轰也不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身体受到创伤不说,事务所的工作又要耽误许多。
遂坚定地回绝了。
房子两天没住人,地上落了薄薄一层灰。枝夕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出来后便自告奋勇地去洗了拖把,还没开始动作,自进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我先去洗个澡。”
虽然这两天都待在空调房里,但没有清洗身体还是让轰感到很不适。
枝夕手一抖,拖把在大理石地面上甩出几滴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半开玩笑道:“我还没看过焦冻洗澡……”
指的是她过去到现在一直以来的意难平。
又话音一转:“要我帮忙脱衣服吗?”
这是真调侃了。
青年的步子顿了顿,两秒过后,他回过头来:“那,要一起来吗?”
枝夕:“……吓?!”
她忙不迭地摆手,头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焦冻你去吧——诶等等,我先给你手套个塑料袋。”
——刚刚他绝对是笑了吧?!是吧?!!
这人怎么不学好!!
-
断了一只手后洗澡确实有些不便,但也没到一个人不能成的程度。从浴室出来时头发被水打得湿透,淌成一缕一缕地往下滴着水。轰焦冻用干毛巾简单粗暴地揉了几下头,随后套上宽松的T恤和睡裤出了卧室门。
偌大的一楼客厅里,黑发女人正在擦拭茶几,她擦得很认真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楼上的动静。
下一秒,她的动作突兀地停了下来。
轰注意到她正在看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片刻后,女人伸出手,摁亮了屏幕。
呼吸不由自主屏住。
“……”
“……咳,”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
“你…你不用做这些,别累到自己。”
枝夕手一抖,抬起头来,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没、不累,”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青年,不知怎地,她居然感到有些紧张,只摆手道:“反正刚好闲着…就顺手擦一下。”
轰走了过去,在她的注视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摁亮,划开,回了几条事务所工作群的消息。
“你看到了。”
“……嗯。”
轰挑了挑眉,没说话。
枝夕站在原地,越想越不对劲:“……不是,你,你用的什么手机,这么多年了那张截图居然还没数据损毁?”
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轰:“……”
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抿抿唇,道:“换手机的时候,顺手把旧手机里的数据一起转移过来的。”
枝夕点头:“哦,顺手。”
轰:“……”
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些,将越来越诡异的气氛变得松快不少:“你怎么不吹头发?小心空调吹得头疼。”
“……我不方便。”
这倒是实话。
不过更关键的一点是,轰焦冻从来没有吹头发的习惯,一直都只用毛巾敷衍地擦几下就不再打理了。
枝夕直起身子来:“吹风在哪?我给你吹头。”
不是商量的语气。
“在那边的柜子里。”
轰突然庆幸在搬入这里之前、采购生活用品时顺便买了一个吹风。
“拿到了——嗳,你过来,站那么远干嘛,你这线又没两米长。”枝夕朝他招手,她从茶几下抽出一张小板凳放在旁边,自己率先坐在了沙发上,笑得有点促狭:“焦冻,我好像在给小动物吹毛哦。”
轰:“……”
他当做没听见。
青年的发质很软,都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枝夕觉得这句话大概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至少从七年过去、脾气像阴沟发酵了七年的屎一样臭的金发男人,他的头发就硬扎扎地、倔强桀骜地向外生长。
她一边吹一边用手指理顺轰焦冻偶尔打结的发丝,心内暗暗惊叹:怎么有人的头发分缝能分得这么整齐呢?即使她将他的头发拨弄得乱七八糟,红白双色的发丝也能自动地慢慢回到各自的一边互不干涉,只在最上面一层会有几根红发跑错位置、溜到了另一边。
枝夕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摸到一条跑马线。
枝夕:……
估摸着吹得差不多,她关了吹风,右手惯性地在轰的头顶揉了揉,眼尖地瞟到青年藏在鬓发里,微微透出红意的耳尖。
被头发颜色映衬得外扎眼。
“焦冻,你头发有点长了。”
“……嗯,过段时间去剪。”
不知为何,轰焦冻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一直在他头顶作乱的那只手突然摸到了额前,指尖温热柔软——然后,微微一勾,挑起了他的一缕额发。
“给你扎个小辫好不好?看你刘海有些挡视线了呢。”
说得煞有介事。
“……”
轰不敢说话。
枝夕权当他默认了,手一伸从兜里摸出了几根小皮筋,还是彩色的,她的手指灵活地在青年异色的额发之间穿梭,很快编了一根小小的麻花辫。
一直有淡淡香气从脑后传来,轰焦冻一动也不敢动,全身僵直,仿佛被一根通天彻地的柱子从头顶穿到了脚底,死死地把他钉在原地。
[……碰、碰到了。]
[好软……]
最后一圈皮筋快要绑好时,枝夕的尾指朝内一勾,将发端收成一个小巧精致的环,手指对着翘起的小辫儿轻轻一弹:
“——天线宝宝诶!”
“……那是什么?”
“噢,忘了你们不知道,是一个子供向动画,一百多年前的。”
枝夕拍拍手,踩在沙发上绕到前面来,看起来骄傲得不行:“不行,我编得太好了,我要拍个照。”
轰焦冻的五官生得极好,主要归功于他的骨相。以前他还是个少年时,枝夕就觉得他的头骨形状很好看了,颅顶不高不低刚刚好,发际线也生得恰到好处,不像她时不时要担心自己秃。只是他平日里头发柔顺服帖地垂下来,额发偶尔会略略遮过眉眼——反而将这项优势变得不明显了。
而现在,青年的额发中间被挑了上去,扎成一根小辫,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极其标准的三庭五眼,发型的可爱与成年男性坚毅的面部的轮廓发生了奇妙激烈的碰撞。
却说不出的合适。
枝夕吞了口口水,呼吸有些抖,“……要、要不我们拍个合照吧?”
“——反正你拿我张跟表情包一样的视频截图当桌面,我已经很不满了。”
轰:“……抱歉。”
又微微别过头去,“好……”
枝夕眉开眼笑,她不由分说地抽出对方手机,点开拍照软件,一手掐着青年的下巴一手比了个“耶”。
“咔嚓。”
照片上,黑发的女人笑得像个流氓,手指抬着男人的下巴,半强迫似的逼着他看向镜头。
扎着小辫的人面色如常,只是唇角微微抿起,脖颈到耳朵那一线却红得不像话。
枝夕一边看一边感慨:“我们轰小冻,真是可爱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