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睁眼时,枝夕就知道, 自己又来到了[那个世界]。
眼前的场景还是那样熟悉:接天蔽日的树林、幽暗的灌丛、不远处隐隐泛着波光的溪流……她叹了口气, 抬步想像从前一样走过去, 额角却有液体滑落。
手一摸, 粘稠又凉。
满眼的红。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离开原地几步远, 才敢抬头往上看, 却什么也没有,入目皆是层层叠叠的树叶与枝桠,并没有预想中像恐怖片场景那样,会突然出现一具尸体挂在头顶。
而随着方才稍剧烈的动作,越来越多的血从头上流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时间有些久了,那些液体呈现出骇人的鲜红朝暗红过渡的颜色, 流动的速度不快,却也很快顺着背脊淌到了她的膝窝。
枝夕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右手颤颤巍巍地朝头上伸去——濡湿一片,但却触不到伤口。
她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身体的感觉甚至比过去这段时间里的状态还要来得轻松不少。
[那么, 应该是沾到了别人的血吧……]
[话说那个受伤的人没事么……这么多血?我又是为什么会沾到呢?]
杂乱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 打断了枝夕脑内的思索。最初的时候她以为来人会是斑——毕竟每一次她来到这个世界, 所见到的都是那个男孩、啊, 现在应该已经是青年了, 枝夕想起了上一次在“梦境”中看到的画面。
但很快,自灌丛后方飞出的苦无便打消了她这个念头。那苦无的角度很有些刁钻,正好卡在一个她避无可避的点上,关键时刻枝夕来不及全身而退,只好勉力侧过身子——在右臂留下了一个不浅不深的伤口。
尖锐的痛。
“——你是何人?”
陌生男人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来者有两人,皆为男性,黑发黑眸,其中一个面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面目可怖,也许是断定少女没有太大的威胁力,他手中的苦无没有继续掷出,只是警惕地走到了离少女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枝夕捂住右臂的伤口,皱着眉看向他们,“我……我不是敌人。”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样很蠢,毕竟真正的敌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是。
这个世界很危险,枝夕知道,虽然斑几乎没和她提过自己的事,平日里谈论最多的也不过是自家的弟弟和“傻子西瓜头”,但从初见之时起,枝夕就已经模糊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正在发生战争。
所以……像她这样来路不明、又浑身带着血迹的人,突然出现在“族地”里,会被巡逻的人当做敌人也不奇怪。
另一个男人发出一声冷笑,反手掏出一把苦无对准了她,下巴微抬,“越发可疑了呢,喂,我奉劝你,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交代,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也正是因他抬臂那一瞬的动作,枝夕捕捉到了男人里衣下摆处的一个小小的徽记。
那是一把……小小的团扇。
她曾在斑的身上看到过的团扇徽记。
事情仿若出现了一丝回旋之机,枝夕的眼睛亮了亮,“我真的不是敌人,我是斑的朋友,你们知道他吗?他是黑发黑眼——啊,就和你们一样,然后……”
话未说完,刀疤男已经猛地出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成熟男人的手掌很大,掌心有着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茧,擦得枝夕的皮肤生疼——然而现在却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他的力气很大,几乎是一瞬间,少女的大脑就发酸发胀,呼吸被剥夺。
“——少开玩笑了!这种蹩脚的谎言,你在骗傻子吗?!”
这个——姑且称作是女人的家伙——就算是撒谎也要编的像样一点吧?
族里名叫“斑”的人,不是只有一个吗!
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
刀疤男与同伴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情,手下不带犹豫地又使了一分力。
少女昏了过去。
-
枝夕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
说实话,这对于她来说的确是种新奇体验,但如果可以的话枝夕并不太想再体会一次——几乎是醒来的下一刻,她便被周身传来的凉意激得打了个寒颤:这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是快要冬天了。
用力眨了几下眼抖落睫毛上的水珠,枝夕抬眼朝四周看去,这是一间昏暗狭小的房间,唔,大概是她见过的最简陋的屋子了:泥砌的墙壁呈现出原本昏黄发红的深色,窗户小小的,四四方方一个,没有玻璃,只有几根短木穿插过作为阻隔。
外面已经全黑了,屋里没有灯,只有一根跳跃的火烛作为照明,把一切物体的轮廓照得暧昧不清。
出口只有斜前方的那扇木门……没有其他可以藏身或是逃走的地方。
在打量完这一切之后,枝夕才将目光投到眼前人的身上。
还是那个刀疤男。
他手里燃着火把,见她醒来后便举着往少女面前凑了凑,唇角紧抿。
“看完了?看完了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说。”
枝夕迷茫,“说什么?”
她侧过头看自己被锁链缚住的双手,被勒的时间长了,腕部有一道粗粗的红痕,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有些触目惊心,尝试着动了动,如同被千万只虫子啃噬的痛麻感便迅疾地传到了大脑。
男人冷哼一声,“我族并非不讲理,如果你肯老实交代,留你一条命也不是不行——倘若以后你表现得好,我们还会允许你成为我族的一员。”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假的,他们一族的血继限界何其珍贵,怎么可能轻易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族女子通婚。但男人深谙刑讯招降之道,话要真真假假一起说,威胁与利诱并存,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枝夕这下真没辙了,许久不曾进食,腹中已经传来了强烈的饥饿感,她无奈地垮下眉,叹道:“我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连查克拉都没有,就算真想做些什么,也要我有那个能力吧?”
见男人没说话,她再接再厉:“而且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斑——”话说到这里枝夕脑内灵光一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的女朋友,我叫枝夕,不信你去问他。”
光说是朋友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不然之前自己也不会被掐晕绑在这儿了,那如果是女朋友呢?
话说回来,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提到他的名字这些人的反应就会如此大?
“——不知廉耻!”
刀疤男似乎被那句“女朋友”所刺激到,声音陡然放大,握着火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一手指向枝夕,还有些微哆嗦,“怎、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把抚子大人置于何处!”
枝夕:呀,糟糕了,看这架势,斑小弟弟已经有了对象了啊。
面上却还是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爱信不信,你去问问斑不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了?”
话音刚落,门那边便传来“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探了个头进来,“怎么了吗,平次郎?我刚刚好像听到你提起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温温柔柔的嗓音,听在耳朵里骨头便是一酥。
“——没、没事,抚子大人!”名为平次郎的男人一惊,慌慌忙忙道:“只是一个不足同你提起的敌俘而已!”
女人却已经走了进来,离得越近,枝夕便借着平次郎手中的火把将她的模样勉强看了清楚:黑色的长发披散到腰际,也许是刚沐浴过,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她有一对微弯的柳叶眉,之下是一双黑若深泉的眼,鼻梁高挺,樱唇红润——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平次郎趔趄着向一旁退开两步,枝夕注意到,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后他便像失了方寸一般慌乱紧张。男人小心地与女人对视一眼,之后就如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抚子大人,这屋里脏……您以后还是少进来为好。”
“哦?这一次的敌俘…是个女孩啊,”抚子并未在意平次郎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到了被锁链缚住的枝夕身上,一秒过后惊讶地微微一抬眉,“很漂亮呢。”
枝夕:“呃,谢谢……?”
被美女夸搞得她还挺心虚的。
“呵呵,”抚子闻言,一手掩面轻笑出来,柔软清澈的声音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是个很可爱的人呢。”
她转过头,“平次郎,你刚刚说,她如何?”
“那些话——说出来怕污了您的耳朵,但我敢肯定的是,这个女人极其不知羞耻!”
这两人一个称自己为女孩,一个又喊她女人,搞得枝夕一时间都有些不太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嘛,不要这样说我啊……刚刚是个误会嘛,我没想到斑有女朋友了,还这么漂亮,呵呵。”
枝夕估摸着眼前女人的年纪,有点后悔:要是她一开始自我介绍是斑的女儿,现在的待遇会不会好一点?
“——确实是个不知羞的,”女人陡然收了笑声,目光凛冽地朝她面上刺来,“他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枝夕哑口无言。
……不是,她寻思着斑也没和她提起过他的姓啊?
少女冤得有种落泪的冲动——但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什么她还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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