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大辉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时候, 为什么他昔日队友的未婚妻会用一种愕然惊恐的眼神看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不到, 但在场的几人却都注意到了。
顿时,赤司看向他的目光也连带着变得有些微妙。
青峰黑黢黢的脸上冤枉得老泪纵横。(
这场WC的倒数第二场比赛最终以洛山险胜一分为结果——若单论个人能力, 现在打球风很稳的赤司也许不如随意野性的青峰来得强,但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更何况洛山的队伍中还有以“雷兽”叶山小太郎为首的强力辅助, 面对这样的比赛结果,桐皇的球员们虽然很遗憾, 却没有多少不甘心。
而在那之后, 枝夕与桃井五月交换了联系方式,成为了时常联系的朋友。女生之间的话题总是很多,一旦聊起来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没完, 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生一样,桃井最热衷于与枝夕分享的,还是……
[五月:唉,为什么还不到WC的决赛啊,我好想哲君喔>A<]
[枝夕:ww只有一周不到啦,五月每天都会和我提到他, 搞得我都有些好奇哲君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了呢。他帅不帅呀?]
[五月:他超——级帅!而且我跟你说哦, 哲君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在帝光的时候他有一次看到我想吃冰淇淋, 就把他中奖的冰棒棍送给我了呢!呜哇, 人家好想扑到他的说!]
[枝夕:……你冷静一点啦, 美少女不要总有这种犯罪发言。]
[五月:呜呜,像枝夕这样,天天都能和男朋友待在一起的人哪懂我的心情嘛。]
[五月:说起来,枝夕觉得赤司君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真的很好奇赤司君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枝夕知道五月的这个问题建立在她不久前同她只言片语提过的一件事之上——那是,关于过去的“赤司征十郎”的事了。桃井五月说得很简略,也并非是特意提起,只是在谈论起其他事时顺便提了一嘴——枝夕想桃井也许认为自己知道他曾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能看到现在的赤司君真是太好了,”那时少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达到她耳边,有轻微的失真,“之前的他,实在让人有些担心呢。”
结合其他人对待赤司的态度,枝夕想,“过去的”赤司征十郎,同现在的他大概有一些地方是不同的吧。
她握着手机,盯着那上面好友发来的简讯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低头看向了身旁。
时值周三,明后两天都是洛山的体育祭,因此学校在周三上午便放了假,腾出时间来给学生们做最后的准备。而枝夕与赤司,两个已经晕头转向地忙了好一段时间的人,也终于在这样一个难能可贵的闲暇得以喘口气。他们来到了赤司家在京都的一处房产,建在山腰的一侧,平时少有人至,环境安静,风景雅致,纯日式的装潢,庭院里还有俳句中会有青蛙跃入的“古池塘”。
少年安静地睡在她身侧,柔软的赤发陷落在软垫之中,木质的地板睡起来应该不会多舒服,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冬季——但枝夕看他睡得安稳,也就不忍心把人喊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段时间来,赤司实在太辛苦了,她知道。若不是自己能作为“亲近之人”,也许也会像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认为他们的学生会会长无所不能,像一台精密而无需休息的机器。
于是她重新键入消息:[是个了不起的平凡人吧。]
再如何优秀,也还是血肉之躯,是这世上芸芸众生的一员啊。
再一低头,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赤色的双眸微微睁着,还带着惺忪睡意以及刚醒来那一刻才会有的淡淡水汽。
枝夕手指一动,“你醒了?要不还是去床上再睡一会儿,躺在地上容易受凉哦。”
回应她的是一声含糊又轻的“唔”,赤司眯了眯眼,似乎在醒神,身子却没有多动作,只是略略撑起上身,然后枕在了她的双膝上。
“几点了。”
少年刚醒来时带着哑意的嗓音听得枝夕耳根一软,“…四、四点半,还早呢。”
她垂下头,手指抚上他额头,下意识地梳理那缠绕在指缝间的柔软红发,“征十郎,不去房里睡吗?”
“没关系,已经够了。”
于是室内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枝夕低头看着枕在自己双膝之上的少年,他有一副顶顶好的姿容,瓷质的肌肤与玛瑙做的眼,纤长的眼睫像扇子,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阴影。她拨动着赤红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上面还有一个不甚明显、平时都被遮掩起来的小尖儿。
“征十郎,真是个美人啊。”她看着他吃吃地笑,似乎在为自己的这项发现而感到得意。
赤司闻言没说话,眼底溢出些许不甚明显的笑意,带着几分无奈的。他抓住少女在自己额上作乱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才慢悠悠地投来一眼:“那我现在,是在用美色迷惑你吗?”
日头一点点向西边移去,有微风渐起,擦过庭院里树叶枝桠时发出细碎稀薄的轻响,它们很小声地喧哗着,又争先恐后地把天上越发柔和的晖光往未关合的纸门里送,一大半落在了地板上,把纹路描摹得清晰可见,剩下的,全都被吸入了少年的眼瞳之中。
枝夕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屏住一秒,很快恢复如常,她反手攥住赤司的手指,修剪圆润的指甲在他的指缝里细细摩挲,像是在寻找某个契合的角度。
“征十郎的话,不需要特意用美色迷惑我的,”她对他眨眨眼,然后牵住他的手举了起来,透过日光仔细端详,“你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声心跳,都能让我心动。”
“……你又去看凉太的主页了。”
“嘻,被你发现了。”
黄濑凉太的主页转发了工作室对于他某个即将刊登在杂志的造型的宣传,那里面就有这一句。
被直接戳穿枝夕也面不改色,无比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征十郎的手和人一样漂亮,真想看你弹钢琴呀。”
骨肉均匀,手指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透过光时能看到手指边缘、脂肪肌肉较薄的地方是淡淡的红。赤司的掌心永远干燥而带着一点暖意,枝夕看过很多次他打篮球,也看过很多次他执笔写字,却从未看过他弹钢琴——她记得赤司是会许多乐器的。
赤司闻言坐了起来,微晃了几下头将被她弄乱的头发整理好,“枝夕会弹钢琴吗?”
“不会诶。”
“那,要不要学?”
“……嗳?”
-
赤司家的上任家主,也就是赤司征十郎的爷爷,因为自身早年经历对于西洋乐器情有独钟,钢琴尤甚。于是为了哄老人家开心,赤司征臣与分家的好些人在装潢屋宅时都会特意准备一间屋子,用以摆放钢琴。
枝夕她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屋宅也不例外。
片刻之前她跟着赤司来到了这间专门用来摆放三角钢琴的屋子,虽然是少有人住的房屋,但因有佣人的定期打扫,即使是这样空旷的房间,在地面上也难以找出一丝灰尘,钢琴架被擦拭得发亮。
赤司在钢琴前坐下,侧过头来看她,“你想听什么?”
枝夕:“……”
枝夕:“我没听过什么钢琴曲诶,征十郎按自己喜欢的来就好。”
她其实在上一个世界那最后的一个月里,用一个MP3听了不少钢琴曲……但,她不确定那些曲子都诞生于何时,毕竟这个世界与那之间隔了百年。
赤司不再说话,在钢琴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放了上去。
静水流深般的音符在他指下缓缓流淌出来,是一首枝夕从未听过的曲子,她本以为赤司会弹一些家喻户晓的世界名曲——那之中有好几首她也是听过的,又或者,会是难度不小、对指法要求特别高的钢琴曲。
但眼下,少年坐在黑色的钢琴前,所弹奏的却是这样一首,安静又柔缓的钢琴曲,就像是一支晚安谣——不,比那要更坚定富有力量一点,有什么东西被隐藏在音符的后面,那是炽热的,把柔软的音符炙烤着——她听不出来,却能感受到。
最后一个音符被奏出时,他看向了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是因为自己弹奏了一曲动听的曲子而感到骄傲,而是因为聆听的人是她,才会露出这样毫无防备、毫不隐藏与收敛的满足笑容。
赤司征十郎惯会“收敛”,这不仅仅是懂得如何自我控制,更是懂得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分寸,他总能将这份“收敛”运用到极致,于是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成为了温和又疏离、难以接近又令人仰慕的存在。这是聪明,是世人口中称赞的最高级的“性感”,但要细化起来,分寸感才是最令人心动的闪光点。
可这一刻,他不想收敛,不想有分寸。
他看着她,眼底有什么东西浓到几乎无法掩饰。
“枝夕,过来。”
少女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慢慢走了过去,靠着他坐下,双手学着他的模样也轻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细碎的音符被他带领着,一个接着一个蹦了出来,她弹得破碎不成曲调,他的耐心却好像永远也消耗不尽。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他慢慢教会她弹奏许多喜欢的曲子。
那个时候,赤司征十郎是如此坚定地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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