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一早, 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

    王凤珍抱着葫葫, 让她吃了一碗鸡蛋之后, 这才带着葫葫去了地里。

    葛家村的人在路上看到她们奶孙俩, 都是眼神微微退缩, 不在王凤珍跟前的时候, 嘴里又止不住的讨论不休。

    “真狠,果然不是咱们葛家村的人,把咱名声都毁了。”

    “我听说春种,公社大会的时候,人家都说咱大队,这可真是丢了大人了。”

    “可不是, 我儿子如今在县里上高中, 见天被人问葛春花是不是我们家亲戚。”

    “得饶人处且饶人,没见过最事这么绝的, 看看大壮哦,才多大,就没了妈,这辈子都背上个劳改犯儿子的名声。”

    “......”

    两个月时间过去,葛春花做的错事, 仿佛被时间抹的干干净净, 毕竟被葛春花差点害死的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王凤珍抱着葫葫, 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变。

    这么多年, 她听到的闲话多了去了, 这才算什么。

    倒是刚走两步,就瞧见了大壮他奶拽着大壮,远远看见她们,就恨不得鼻孔直接怼到天上去。

    大壮他奶在隔了快一个月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事真的要是大壮自己说的,那就啥事儿也没有。

    大壮也根本不可能被关起来!

    大壮这个年纪是他最好的“保护伞”,他可不知道哪有野猪,哪里危险,更不知道什么害人不害人的。

    不过就是小孩子调皮恶作剧!

    一句孩子小,就可以抹杀所有的伤害。

    可如果换到葛春花身上,却完全变了另一个性质,她们上次就是被王凤珍一家给忽悠了,才害得葛春花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如今大壮也变成劳改犯的儿子,她儿子再想给大壮找个后妈都找不到像样的!

    要不是王凤珍她们一家子,她儿子那么好的条件,咋会成没有婆娘的人!

    她孙子又咋能成没劳改犯的儿子?

    大壮他奶恨得眼睛都是红的,要不是忌惮他们一家子的泼皮样,她恨不得直接上去撕了王凤珍的皮。

    冷冷的哼一声,抱着大壮就走。

    王凤珍可别得意,最近她可是发现了点好东西,千万被让她把这茬给落实了,不然到时候要让王凤珍他们一家子人都去做劳改犯!

    想到这里,大壮她奶脸上的笑都真切了许多,瞅了身边的邻居,忍不住脸上带着笑,“前几天我们大壮他爹费了好大的劲儿弄了两张胶鞋的票,他买了一双,还非要给我买一双,我这个老婆子哪用得着。”

    “大壮他爹可真是孝顺。”旁边人眼里也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城里和工厂想要弄点胶鞋的票的确不太难,可他们这是真的少见的很。

    大壮他奶腰板挺直,“我哪能糟蹋那么好的东西,攒着娶媳妇,新媳妇进门也能有胶鞋穿,新布新衣裳我都准备好了,这几天让人想办法弄缝纫机票的,就是还没有合适的对象。”

    旁边众人神色各异,葛春花这才刚刚进去几天,就彻底被这边单方面离婚了。

    可,想想胶鞋,新衣裳,还有最重要的是缝纫机……

    大壮他爹没啥出息,他奶也心眼小的很,可耐不住大壮有两个好哥,一个好姐。

    两个在城里,一个在隔壁村当大队长夫人。

    这要真的愿意给一台缝纫机当聘礼,几个婆子都有些意动。

    二婚咋了,已经有娃又咋了,只要条件好,啥都好说啊。

    旁边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凑上前多问了几句,谁家还没有几个大侄女的?

    大壮他奶脸上荣光散发,得意的差点飘起来。

    王凤珍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些人都凉薄到没有一点温度,嘴上扯了一丝嘲讽,她倒是想知道下一个往火坑里扑的是谁。

    葛春花自己确实好吃懒做,心性差,可不得不说大壮他们家对葛春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下了工,远远避开他们,喊田燕一起,避开众人的视线上山。

    时间眨眼就是两个月,葫葫的兔子个头还是没变,掌心捧着的玉米苗也还是那么刚,时间像是对他们暂停了一样,就是葫葫似乎又圆润了两分,拔高了些。

    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葫葫怀里溜走,葫葫抱着玉米苗坐在旁边,瞅着她奶干活,又摆弄起了她手中的东西。

    王凤珍瞅了瞅兔子离开的方向,有点期待兔子打算带回来的东西,又生怕它带回来什么太过于扎眼的东西被人发现。

    干咳一声,王凤珍也不想那么多了。

    毕竟……他们一家六七个大人靠兔子养家,似乎有点丢人。

    王凤珍挪开视线,看着已经结果熟得差不多的玉米,脸上已经不知道应该做个啥表情。

    可看看身边继续摆弄玉米苗的葫葫,嘴角扯了扯,啥也说不出口。

    王凤珍盯着面前的玉米地,“就这几天,怕是要收了。”

    田燕在跟前,忍不住道,“我看咱们集体地里的玉米棒子都还没长出来,咋这都熟了呢?”

    王凤珍眼角看着摆弄手中玉米苗的葫葫,嘴角抽了抽。

    在移栽后,葫葫不小心在地里睡着一次,她就眼睁睁看着这玉米蹭蹭地长。

    要不是她及时把葫葫叫醒,怕是一个月之前这些玉米就该收了。

    但,这事,王凤珍还只能藏着掖着,“咱们这块地……比较肥沃,又向阳吧……”

    田燕瞅了瞅地的位置,愣是没有把这块地跟肥扯上关系。

    如今甭管是啥肥,都稀罕的不行,队里都盯得紧的很。

    他们自己悄悄摸摸开的这自留地自然没有肥施,向阳的说法……就更扯了。

    大家都是藏着饿着,生怕被抓到,哪儿敢往向阳的地方开地?

    不过,除了这个理由,田燕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最多....可能是这地灵吧。

    “过两天有雨,雨停了,咱就可以准备收了。”田燕眼里也忍不住带着浓浓的喜色。

    今年这一片玉米地不仅是熟的早,还外精神,每个玉米都比往年大了一半,收得这么早,他们也还能再种上一茬别的东西,哪怕收成稍微差点,今年也是大丰收了。

    王凤珍也点点头,脸上也是有些很欢喜的,刚要说话,一扭头就瞧见葫葫不见了踪迹,吓得脸都有些白了,“葫葫!”

    不远处有葫葫应声,王凤珍跟田燕啥都顾不上大步的上前,走了好一会,才看见了站在那边的葫葫。

    王凤珍急急的两步上前,“葫葫,奶说不能乱跑的。”

    葫葫抱着自己的玉米苗,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奶。”

    王凤珍抱起了葫葫,半天才得觉得恢复了心跳。

    葫葫抱着王凤珍的脖子,软软的喊,“奶。”

    “葫葫,不要乱跑,奶担心。”王凤珍鼻子微酸,眼睛都红了。

    田燕在旁边垂下了眼,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么多年,她婆婆对成文三叔的内疚就没有散过。

    王凤珍将这个儿子的死,始终算在了自己身上,所以对葛建定留下的这个闺女比自己的性命都要紧张。

    葫葫自己又乖巧可爱,更是引得全家都外心疼她,所以哪怕全家人偏疼葫葫,她跟齐小娥也没有任何意见。

    此时,葫葫才知道自己好像干了错事,眼神有些慌张,连忙抱着王凤珍的脖子,“奶,我好,我乖。”

    她眼圈都快红了,委屈巴巴地道歉,“我乖,我乖,奶。”

    王凤珍也知道自己太过于激动吓着葫葫,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点情绪压了下来,“葫葫乖,以后去哪儿要跟奶说,奶跟着一起好不好?”

    葫葫忙不迭地点头应,“好,葫葫乖。”

    田燕看着王凤珍的情绪好了不少,这才转移了一下话题,“葫葫来这里找什么?”

    葫葫这时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指着她面前的方向,“奶。”

    田燕愣了愣,葫葫真的是要找东西?

    王凤珍心跳都快了半拍,葫葫的异常之处她已经见识过,也明白可能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田燕还在跟前......虽然一家人,可葫葫的异常,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凤珍不动,葫葫有些着急,拽了拽王凤珍的衣裳,“奶。”

    田燕心思重一点,“是不是葫葫听到啥动静了?”

    王凤珍也是眉心一跳,最近她带着葫葫出门的时候,倒是真的有那么两回觉得不太对劲。

    顺着葫葫指着的方向,大步上前,走了好一会,田燕都已经自己想多了,就见葫葫还在指,王凤珍也还在跟,田燕连忙也跟了上去,下一秒“诶”了一声,“它咋在这。”

    王凤珍低头一看,兔子。

    是葫葫那只两个月也没有任何长大一星半点,还挑食的兔子。

    田燕上前冲着兔子伸手,兔子也认全了家里的人,脚下轻轻蹬了一下跳到了田燕手上,不过半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在她手心再一蹦又跳到了葫葫怀里,使劲蹭了蹭。

    葫葫脸上的欢喜还没有褪下去,使劲撸了撸兔子头顶的毛,“乖。”

    田燕笑,“葫葫倒是真喜欢这兔子,竟然这么远也能找到 。”

    王凤珍却是蹲了下去,看着地上泥印,还有边缘处草上的印。

    田燕也是一愣,“有人刚在这。”

    那泥印分明就是个脚印!还有那草也都是被人踩断了的!

    这一瞬,田燕后背冷汗刷的一下落了下来,脸色都是煞白的。

    正常来说,每家都有一点的自留地,种了两把青菜,辣椒什么的 ,但绝对,必须是大队分派下来的,而且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如今,各家养的鸡都是有数的,稍微有一点不慎,那就是被划分到“资本主义尾巴”。

    如果被人知道他们家留了这么大一块地……

    这个后果,田燕想都不敢想,“娘。”

    王凤珍抱着葫葫,越是大事,她就越是冷静,在这一片转悠了好一会,吐出一口气,“脚印和痕迹就到这了。”

    田燕看着王凤珍,也明白了这意思,“他还没有发现?”

    王凤珍轻轻摸着兔子的头顶,忍不住心里有些感激,看对方仓惶跑掉的脚印来说,多半是被兔子收拾了一顿的。

    到底是这几年好过了些,她竟然也有些大意了。

    这事可大可小,就他们如今在大队的人际关系,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真要是劳动改造,命能不能留住还是个问题。

    她在这附近瞅了半天,“我在这守着,你去喊建安他们几个都上来。”

    田燕一惊,“娘,那边都已经知道了,万一……”

    王凤珍却是笑了,“他们真要是找到地方了,肯定早就喊人来了,这个地方看不到咱们那块地。”

    “这……是不是也太冒险了。” 田燕有些迟疑。

    王凤珍摇摇头,“你快去快回,小娥留在家里守着,其他人都上来,千万别耽搁。”

    对方肯定以为他们没有发现,所以不会贸然行动。

    要是往年,王凤珍肯定是稳妥起见,直接放弃了。

    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的最主要原因,是这一块玉米实在涨势太好,太快。

    好到让人..... 忍不住怀疑。

    王凤珍不愿意留下任何隐患,所以,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

    见王凤珍已经做好决定,田燕也不再继续劝,连忙点头,急匆匆的下山。

    王凤珍迟疑了一下,和葫葫说,“葫葫,如果有人来,你和奶说一声哦。”

    葫葫立马点头 ,攥着拳头,“好!”

    她推了推兔子屁股, “去守着!守着哦!”

    小兔子刚刚窝在葫葫怀里,还没有享受够就被推开,满脸的怨念,一蹦一蹦的不见了。

    这兔子如今越来越能听懂人话,有时候王凤珍说话,它也是可以听懂,就是不一定愿意动弹。

    这一下子,王凤珍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葫葫放在树下,交代,“葫葫要做什么,一定要提前和奶说一声,好吗?”

    葫葫忙不迭的点头,十分乖巧,生怕她奶像上次那样伤心了。

    王凤珍这才开始收玉米,她也不知道葫葫到底是怎么做的 ,但是这些玉米的个头是真的差不多翻了一倍。

    王凤珍掰着玉米,一边和葫葫说着话,简简单单的问题,葫葫认认真真的回答。

    又软有糯的声音透着一股认真,让人外心疼和欢喜。

    没等多久,就有动静过来,王凤珍直接抱起葫葫稍微侧开了身子  避开,等到人走到跟前了,她还没开口,葫葫已经欢呼了,“四叔,二伯,大伯。”

    葛建国听见这声音,整个心都差点软化了。

    上前就要从王凤珍身上把葫葫接过去,葫葫却一扭头,趴在了王凤珍身上,死死抱着王凤珍的脖子,“咯咯咯”的笑着,“四叔臭,不抱。”

    葛建国这才突然反映过来点啥,“差点忘了,瞅瞅我捡到了啥。”

    一抬手,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嘴角挂着笑,“刚刚差点摔一跤,结果捡了个这。”

    王凤珍往地上看,竟然是只崭新的胶鞋。

    “ 嘿嘿,看来有人做了亏心事,跑的太快把鞋都跑掉了。”葛建国也有些嫌弃。

    胶鞋得有票,还得有钱,哪就那么好买。

    最关键的是,县城不是随时都有那么齐全的货,经常买不到趁脚的码,要是着急,那就只能拿大一点的。

    至于村里如今怕是也只有一个人紧赶慢赶的弄了双胶鞋回来穿,还刚好是这么个崭新的。

    王凤珍也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得了双鞋,一家三口都满世界炫耀了一遍,他们想不知道都不行。

    难怪最近她总觉得大壮她奶的腰板都直了,看着他一副不屑的样子,原来是盯上他们了。

    其实各家都偷偷多养了两只鸡,也都在犄角嘎达的开了点地,种着东西。

    就是葛文刚他们家都不见得例外,不然,这么多张嘴,哪就吃得饱饭了。

    可他是真的没有想过,竟然能被人这么盯上,想要举报他们。

    “盯着了?”知道是谁,那就更稳妥了。

    葛建安也忍不住笑了,“燕子回去盯着了,娘,你歇着我们来。”

    王凤珍也确实是有些累了,忙活了一天,还受了两次惊吓,抱着葫葫站在旁边。

    葛建邦三人动作利索的不行,“咱今年这块地着实不错,熟的快,还个头大,这比两块的这么大的地都要划算了。”

    葛建国也是一个劲点头,“这玉米棒子一个顶俩的,往年也没有这么好啊。”

    “干活,别说话。”王凤珍扫了他们一眼,抱着葫葫的手略微紧了紧。

    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这块地面积真不大,也就是五分地,可收完所有玉米,葛建安又忍不住咂舌,“这亩产都快两千了吧?”

    这些年,年景不好,肥力也不够,被看前些年报的那么夸张,可实际亩产,都是几百斤。

    可他们这五分地,愣生生是收了接近上千斤的玉米。

    就这产量……

    葛建国的眼睛也是锃亮,“这可不能吃了,这得留了做种了。”

    “吃!玉米饼!”葫葫顿时就急了,连忙接,好不容易她种的玉米苗都变成了玉米,咋能不吃呢。

    她就是为了给她奶吃玉米饼的呀。

    王凤珍忍不住失笑,抱着葫葫道,“对对对,这是给葫葫做玉米饼吃的。”

    “咱自己留一点,不然拿出去,还得被人问是咋回事。”

    葛建国一想,倒也是,为了这点差价,把自己坑了可不值当,来钱的方式多了去了。

    一人一挑将玉米装得差不多,王凤珍刚想都的时候,葛建国却拦着,“等等,等等,别着急。”

    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上前将他们一众人的脚印都抹掉。

    然后单脚穿上那只胶鞋,就在地里开始走路,留一些,擦一些,隐隐绰绰的,最后再把这鞋收了起来。

    冲着他娘“嘿嘿”笑了一声,“娘可知道他们家搁哪弄的有东西?”

    一个村子的,基本都是知根知底,大壮他爸和大壮他奶都不是啥精细的性子,想瞒过他娘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凤珍顿了顿,葛春花动了葫葫和成果,是越了她的底线,可大壮他爸跟他奶……

    她不是葛家村的人,可这么多年,也是受了葛家村的不少恩。

    而且,葫葫祖父往上始终是葛家村的人。

    真要算起来,往上念三代,大壮他们家跟他们也能攀上亲戚……

    葛建国道,“咱又不陷害他们,可万一他要来举报咱,也不能让他白白的走了。”

    王凤珍一想,倒也是。

    “下山路上给你指。”

    玉米他们也没弄回去,找地方藏着挂起来的晾着,那是陈大山上山偶尔呆的地方的,也就他们两家知道。

    下山的时候,葛建国踩着那只胶鞋,偶尔就落下脚印,尤其是往他们家那块地的时候,专门多踩了几个深深的脚印。

    走到大壮他们家门口的时候,葛建国悄咪咪的将胶鞋又给他扔进了院子。

    完了一脸嫌弃,“忒臭了。”

    葛建安也喊了躲在一旁盯着的田燕一起回家,田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王凤珍也是有些乐,将顺便带回来的几个嫩玉米,直接煮了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

    稍微放了一点点盐,一点点油 ,煮出来的那玉米,又鲜又嫩又甜,一口咬下去,就直接冒了浆。

    葫葫吃的满脸都是玉米茬,“好次,奶吃。”

    王凤珍顺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对对对,好吃,葫葫种的玉米最好吃。”

    “葫葫种的玉米最好吃!”葫葫“咯咯”的一边笑,一边重复。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大壮她奶的吵吵声,“你个败家玩意!胶鞋就是这么胡扔的!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玩意多精贵,你不知道?哎哟,这咋还有个口子,咋能刮破了?”

    葫葫一家子除了几个小的,剩下的都忍不住笑了。

    大壮他老子这会被骂得忍不住缩头,可又觉得诧异,他被那兔子踢得浑身疼,跑得有点快,到底在哪丢了鞋他也忘了。

    他想回去找,又怕被王凤珍他们看见。

    就他小时候,被葛建安他们也是揍怕了的 ,他可不敢凑上去。

    难不成这鞋其实挂他身上,他没有注意到,所以才能在院子里?

    这话他又不敢说,半晌他娘总算是骂完了,听着他娘压低声音问正事的时候,声音也小了点,“差,差不多了。”

    “你瞅着了?”大壮他奶问。

    大壮爹点头,他可是亲眼看着王凤珍跟田燕一起上去的,肯定错不了。

    “这个点,多半种的也是玉米,马上就要结果,王凤珍肯定舍不得消停,你盯紧着点。”大壮他奶哼了一声。

    王凤珍那个女人烂心眼,害得她孙子成了劳改犯的儿子,害得她儿子没了婆娘,还是个资本主义尾巴,她可不能放过她们一家子。

    剩下两天,王凤珍他们也不怎么上山,下下地,带带娃就消停。

    而且,葛建安和葛建国要去县城学开车的事也传开了,所有人都在打听。

    大壮他奶气得脸都黑了,他们一家子肯定是资本主义尾巴,不然哪有钱去学开车啊!

    她儿子这么优秀,还有两个儿子都变成城里人了都没学过车,咋王凤珍的儿子就能学。

    大晚上的,又追问大壮他爹,“看清楚没有。”

    “他们最近不上山,我找不到啊。”大壮他爹也是急得冒汗。

    大壮他奶气得心肝疼,捂着胸口,“不行,王凤珍儿子凭啥能学开车,这活应该是你的,只要能开车的,你肯定也能去城里面上班,到时候,大壮就能找个城里的娘,也不怕被人说大壮是劳改犯的儿子了。”

    大壮他爹心里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忍不住心动。

    大壮不是劳改犯的儿子,他也没有一个劳改犯的婆娘,还能弄一个开车的名额,这样的好事那绝对不能错过了。

    “这事靠谱不?”

    大壮他奶哼了一声,“大不了饶了他们,不让他们家的人去坐牢,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把学开车的名额让出来。”

    “到时候你一个,咱再卖出去一个,说不定还能在城里起个房子。”那他们就彻彻底底成了城里人了。

    大壮咽了咽口水,又有些为难,“他们最近都不上山,万一他们都已经把开车学了,咱再戳穿……”

    “那不行,不能让他把咱们的名额用了,大概位置你知道不,你去,去找找,找到具体位置,咱就直接告了他们。”大壮她奶顿时就急了。

    大壮他爹也不管天都快黑了,立马起身就要上山。

    他虽然平时懒了点,可关键时候却是很勤快的,这可是决定着他未来的生活的 。

    大壮他娘又拦着他,“你悄悄的,去他们家弄点他们家的东西,留在地里,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承认,不是白瞎了!”

    大壮他爹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悄悄咪咪去了葫葫他们家,最后着实不敢钻进去偷别的,拽了件衣裳塞兜里就跑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葛建国就回家跟她娘汇报了,“成了,他等不住的自己上去了,还偷了一件大哥的衣裳。”

    王凤珍脸上冷笑意味更浓,她都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怎么着大壮他们一家子,竟然非要弄成你死我活。

    她本来都没想让葛建国这样做的。

    葛建国哼了一声,“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就看他们一家子到底有啥本事。”

    王凤珍皱了皱眉,由着葛建国带着家里人去了大队长那边。

    葛建国还有王凤珍他们一家子过来,葛文刚只觉得脑袋都是疼的,一句你们咋又来了,差点就脱口而出。

    可不是吗。

    只要看见王凤珍他们一家,准没有好事。

    葛文刚现在都怕了他们一家子,可偏偏人家说起来都是有理有据的,他还不得不管。

    葛建国直接道,“大队长,我们刚想说这事,我见有人往我们家院子附近摸索,追出来一看,就看见大壮他爹大晚上上山,你们看要不要上山去瞧瞧,别出了啥事儿。”

    葛文刚看了看葛建国,觉得有些稀罕……

    这像是葛建国能说出来的话?

    他们一家子这么好心,还能关怀大壮他爹?

    葛建国直接竖起眉毛,“队长,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怀疑我?我可是烈士的儿子,烈士哥哥,我只会以德报怨!我可不像是那些人心眼那么坏。”

    “要不是大山说最近这附近也瞧见野猪的动静,我刚也看着像是有野猪在后头追,我才不会过来给你们报信,就算他们家对不起我们,到底也是条人命不是。”

    葛文刚神色也是变了。

    这两年年景稍微好点,野猪啥的也精神了。

    这几天玉米马上开始挂浆,这玩意也经常出来害人,听说隔壁村上个月就有人被野猪撞断了胳膊,要不是命大,说不定脖子都断了。

    到底是关系到人命,他也确实坐不住了,赶紧爬起来,喊了几个爷们,又叫了几个男知青,大晚上的就往山里跑。

    葛建国兄弟三跟着一起,上山,说要帮忙。

    葛文刚虽然觉得奇怪,可毕竟好事儿,没拦着。

    那头的大壮他爹转来转去去,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葫葫他们家的玉米地,一眼看过去,顿时就惊了。

    没了!咋这个时候就直接把玉米都掰了?

    这个点,玉米咋能熟了呢!

    难怪王凤珍他们一家子最近不上山了,原来她们玉米种的早,如今都掰了。

    他赶紧要下山,给他娘说,让大队长去搜一下王凤珍他们家。

    可刚走两步,就瞅见葛文刚他们上来,微微一愣,他娘咋这么着急的?

    他还没回去呢,咋就把队长他们喊来了?

    不过,刚好,让他们看了这空落落的地,也才能让他们的相信,才能去抄家啊。

    “队长,队长,你来了,快快快快来看看,葛建国他们一家子竟然藏资本主义尾巴,在这私自开荒种地,这玉米都搬回家了,怕是就在家里,咱们现在去搜,肯定能找!”大壮他爹赶紧开口。

    葛文刚听着他这么一说,顿时一愣,被他拉着往前两步,就看见那已经搬玉米掰得干干净净的半亩地。

    剩下的跟着葛文刚上来的人也都愣了。

    “你说啥玩意?”葛文刚都没有听懂大壮他爹在说啥。

    大壮他爹也是急了,“葛建国他们一家子在这开荒种地!你看看,他们这是资本主义尾巴!这是破坏公共利益!”

    “还好我发现的快,咱们现在去他们家找,肯定还能找到玉米,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葛文刚脑子还是懵的,旁边的人却是直接都傻了,“你说这是谁家的。”

    大壮他爹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咋这么蠢,“葛建国,葛建安,葛建邦,王凤珍他们一家子!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跑到这里,晚上才过来调查的!”

    “还好我发现的早,不然还不知道让他们干了多少坏事。”

    现场一片寂静,哪怕是葛文刚也有些生气了。

    人家葛建国他们一家把你婆娘送到公安没错,可那是你媳妇害人在先吧?

    人家惦记着怕有野猪把你害了,喊了整个村子的人来给你帮忙,想来救你,结果呢。

    你就这么对人家的。

    这就太不要脸了吧。

    这自留地的事,他们还没有追究,你们就直接甩到人家头上,还要说人家是资本主义尾巴。

    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吧?

    哪怕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他们也确实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葛石根!我们一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非要这样比我们一家弄死吗?”葛建国声泪俱下的道。

    大壮他爸,也就是葛石根一愣,这咋还把葛建国他们家的人都拉过来对峙了?

    葛石根哼了一声,“你们这是私自开荒,这是资本主义行为,我肯定不可能包庇你,你老老实实的认错,再给我们补偿,说不定村里就能原谅你了。’

    葛建国眼睛通红,一脸悲愤,“我们自认为对你家也算不错,你咋能啥屎盆子都能往我们身上扣,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这个时候,说人家是资本主义尾巴,那不是要人命那是啥。

    毕竟被弄过去劳动改造的,可没有几个能好好的活着。

    更不用说,还要带帽子,被人拿臭叶子砸了。

    葛石根直接看着葛文刚,“队长,咱们可不能因为是队里自己人,就这样包庇,肯定要好好处理。”

    葛文刚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这是把他当傻子忽悠呢!

    他让人拦着葛建国他们兄弟三个,还有葛石根,自己跟另外一个知青走了进去。

    不知道这边的玉米咋能这么早熟,反正都掰完了。

    他仔细看了看痕迹,怕是就这两天掰的。

    旁边的人碰了碰他,他也看到地上的一些新新旧旧的脚印,脸色就更难看了。

    葛石根却还在说,“还好我发现的早,要不然东西被他们消化了,咱们肯定就没有证据了。”

    葛建国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却是低着头没有让人看见,语气还是相当悲愤,“你咋能这么缺德,我们都没有来过这里,咋可能是我们家弄的!你这屎盆子扣得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你们没来过,玉米的都掰走了,肯定说没来了。”葛石根道。

    葛文刚走了出来,听到这里,脸色又是一沉,看着葛石根问道,“那你呢,你来过吗?”

    “你竟然怀疑我?这是葛建国他们家的!”葛石根也听懂葛文刚的话里意思了,顿时生气道。

    葛文刚瞅着他,“我问你啥你说啥,你来过没有?”

    葛石根当然没有进去过,事实上,他刚到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去,就连手上藏着的葛建国他们家的衣裳都还没有来得及藏进去。

    只不过也刚好,这样一来,他也能撇的干净,葛建国他们在里面折腾了几个月,不可能没有脚印啥的。

    他连忙道,“当然没去过,我肯定不可能去过啊!”

    葛文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走,我们下山,召集人了之后一起说。”

    里面的脚印新旧都有,但却都是胶鞋的,还是新胶鞋,没有磨损过的胶鞋的印,葛建国他们一家可没人穿新胶鞋。

    整个村子如今穿新胶鞋的,除了葛石根,就没有别人,他还想赖到别人身上?

    葛石根还以为葛文刚是信了,立马巴巴的跟着走。

    走到山脚下的路口的时候,葛建国没走稳,脚一晃,差点摔了一跤,倒是撞得旁边的人趴了下去。

    葛建国赶紧道歉,“诶,磊哥,你没事吧。 ”

    葛大磊刚要说自己没啥事,突然大喊了一声,“看看看,看这,这也有脚印嘞,往里面的。”

    天色比较暗,不是很能看清,但几个人低下头瞅了瞅,也是顿时眼睛看向了葛文刚。

    葛文刚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哪里,顿时就结巴了。

    葛文刚看着明显的胶鞋底的印,还有几个小脚印……脸色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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