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玉怀揣着一颗赤诚的红心回到终南山,原以为师父还在自己的洞府内,没想到刚到门前,就发现郁行已经站在门外了,还不待他开口,便回头道:“你去哪里了?”
楚人玉顿住脚,一丝尴尬飞快闪过,道:“刚从掌门那儿回来,师父是有什么事……”
郁行挑起一边的眉,“哦?正好我也要去找元徵,你还要跟着去吗?”
楚人玉见师父不只是说说,而是已经准备好了要去了,脚边剑光吞吐闪烁,他想起金瑶殿中发生的事,有意阻止,便道:“掌门恐怕还有事要忙,师父不如过几天再去?”
郁行看着他,忽而一笑,道:“怎么?我要找他,他还敢推托?”
“这……这自然……”楚人玉支吾,确实无论什么时候,掌门都无法拒绝师父,甚至以师父的意愿为首,出现多次明显偏袒的现象,不过这点恐怕已经引起宗内一些人的不满了。
“既然不敢,那有什么好犹豫?”郁行耸肩,他脚步一抬便似要走。
楚人玉赶紧叫住他,道:“师父,我也一起去!”
郁行头也不回,剑芒一闪,人便已在云霄间,话音远远穿过来,“去便去,自己跟上!”
唯恐师父在金瑶殿遇到什么事,楚人玉运转起最大的灵力,飞着追着郁行去了,他若是能看见自己的神情,就会明白,他脸上的焦急已经出卖了他,郁行是个傻子才会看不见,所以一落地便不听楚人玉说话,直接奔往殿内去。
元徵正在坐在殿内的上首,周围并无灯烛,大片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明明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生生逼出了些阴鸷来。
“想杀人?”
仿若泡沫被一瞬间戳破,元徵一下子抬头。
郁行大步进来,风从他衣袍中卷进来,又冷又急,元徵好不容易酝酿出大魔头的气氛,被师兄的气势一下子冲破了。
他怔怔地抬头,问了一个傻问题:“玉儿告诉你了?”
郁行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后跟上的楚人玉此时恨不得捂住眼睛,元徵很快回过神,立即后悔了,起身解释道:“呃……师兄你怎么过来了?玉儿……玉儿告诉你我这里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连楚人玉都不想开口了,只默默摇摇头,立在自己师父背后做一根安静的小竹竿。
“怎么?我不能来吗?”郁行精似鬼,他活了多少年了,就元徵这个道行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小辈,试探都不用,直接把他吓得以为楚人玉把殿内的事都告诉师兄了,赶紧让开,将自己的位置让出:“师兄哪里的话,正想请你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元徵讪笑几声,企图掩饰自己的心虚,郁行也冲他一笑,结果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把元徵的心搞的更加忐忑。
郁行越过他坐下,在这同时,元徵使劲抛了几个眼神给楚人玉——在自家师兄面前,他不敢用灵念,只好像个凡人一样挤眼,堂堂修真界第一宗门宗主,像个二愣子似的。
他都尚且如此,楚人玉又能在自己师父面前干什么?神色淡淡,垂着头连发旋都透着无辜的气息:他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气死本掌门!
元徵与楚人玉置着气,其实还有一点不愿透露出的心思,那就是他不愿面对师兄,天知道,师兄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已经相处百年,但说到了解,元徵自认还不如已经兵解的师父,从一开始,师兄便与他隔着天堑,若不是他与他同为一个师父门下,有这份情谊在,恐怕直到如今也不会亲密到哪里去。
元徵心里叹息再叹息,以极慢的速度回过头,见师兄已经单手托着下颌,浅淡的眼眸看着他,浑身都没有一丝压迫,却莫名令他紧张。
“师、师兄?”
“嗯?”郁行很平静,反衬着元徵很焦躁,原本他令有打算,最不希望师兄知道,因为一旦知道,也就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并不那么光明磊落,也有自己的私心,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私心不要紧,但师兄不行……
元徵袖中的手稍稍握紧。
“玉儿都跟我说了。”
轰隆!!
一记响雷将元徵刚刚成形的话打碎了,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去向楚人玉询问,便脱口而出道:“师兄,他们说的话都是放屁!拯救天衍乃至天下苍生是你,又有他们何功劳?!”
几句话落在楚人玉耳中,真觉得金瑶殿都震了几震,化神期修士的威赫果然非同凡响,即使掌门一直温和示人,也无法抹去一个他是一个强者的事实。
不过……掌门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楚人玉又想捂眼睛了。
“拯救天下苍生……我可没这本事。”
郁行悠悠的叹道,神色仍然一派自然,元徵已经滔滔不绝了,言语间虽然有所回缓,但愤愤之意已经透骨而出,不用郁行多问,这个殿中发生了什么,已经一五一十的知道了。
“……他们就是嫉妒你!”说完最后一句,元徵还不忘安慰师兄:“他们都被我赶走了,无人再提此事!”
这种霸道掌门维护我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觉得有必要这么做的郁行有点想不通,就算元晖敢来找他,难道能对他做什么吗?还是利用舆论来败坏他的名声?那更困难了,谁不知道他对天衍宗意味着什么?会一起跟着元晖脑残的都是看不惯他的那些元老,顶多是想逼出他来,再一次拯救天衍宗罢了。
郁行用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了,这大比上发生的事,只有经历了碧落海之战的人才懂得,年轻弟子大概会觉得是一次历练,一次机遇,但元老们却不会这样觉得,所以他们又找上他郁行,过去的事最好永远过去,不要再出现,这样才让人放心。
可惜这个死脑筋的师弟没搭理他们,其实他这百年来都只是在天衍宗里吃吃喝喝,什么正经事儿也没做,说不定连楚人玉做的都比他多,何必如此护着他?
郁行如果会做些什么,也都不是因为天衍宗,而是因为这一两个人,天衍宗说到底,也只是他一个习惯了的落脚之地,过去需要他,他也需要它,也就不在意背上些东西,但现在天衍宗已经不需要他了,郁行也可以就此离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理由吗?
所以郁行听了这话,低低笑了笑,声音轻飘,好像与己无关,却在元徵头顶上炸开一朵烟花:“既然他们这么想,那我就如了他们的愿吧。”
元徵倏然瞪大了眼:“师兄!”
底下的楚人玉也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怎么?好像我会出什么事一样?”郁行看着两人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调侃:“你们以为我要以身殉道了吗?”
“师兄!”元徵狠狠打断他,颇为无奈道:“这种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说,你何苦要这么牺牲自己?宗内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了,再不济让元晖自己去!”
典型的在说气话。
郁行哈哈一笑,道:“元徵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很像护崽的老母鸡?”
“我不知道!”
眼看掌门要被气得头上冒青烟,楚人玉赶紧劝道:“师父你别气师叔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啊,”郁行摸了摸光滑的下颌,望天半晌,终于抛出一句:“大概这是想匡扶正道,为民除害吧。”
配上十分不真诚的眼神,仿佛在说饭已经做好了,可以吃了一样。
“郁——行——”
元徵深深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师兄,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好吧好吧,我只是去查看一下,如果真有什么,一定会先告诉你,”郁行把敷衍的态度收一收,努力掰出认真的神情,“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
不得不说这话还是有点安抚作用的,元徵怒发的毛发眼见的平复下来,但仍眉头深锁,很不放心:“师兄,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冒出的那个魔物,也许只是残留的余孽,让其他人去就可以了,现在不是没发现什么吗?”
说来说去,元徵仍然不愿意,他总觉得不安,总之师兄不要离开天衍宗,他就没那么担心。
不得不说,他还是比较敏锐的。
可惜他面对的是郁行,郁行想要做的事,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他,元徵说再多,到了郁行面前,都是纸做的盾牌,一戳便破了。
“元徵,你真的觉得,那人能直接来到宗内,并且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过关,却在玉儿身上破功,是一件偶然的事吗?”郁行难得正经了一回,好好解释一番:“这样高明的掩饰法门,多年来我也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元徵倒吸了一口气,心下越发凉了起来,但依然不放弃,“即使这样……也说不准,师兄你还是再等等吧。”
语气已经不再坚持了,元徵一贯信任师兄,即使郁行没有说一定,他也几乎认定了这就是事实,只是事实是一回事,他心中所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郁行知道他拦不住他,明明自知不行还是要留下他,在天衍宗内,若要说谁待他最真心,元徵是唯一。
因此,“我三日后便启程,你把得到的讯息都告诉我吧。”
再待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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