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其实说出来, 就没什么意思了。
它们适合被当成秘密, 藏在重重叠叠的虚假与谎言之下, 隐盖在真真假假的往事之中,一日又一日, 一年复一年,直到所有知情者都不存于世。
然后秘密化为枯萎的花,随风一吹湮灭成灰, 飘飘洒洒彻底抹去了痕迹。
然而终究, 万事不可尽如人意。
白兰地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疯了。
年少时的两人曾经在那位美得不似真人的小姐手下做事, 尽心尽责。
那位小姐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有手段有野心的魔鬼,但对于兄弟二人来说, 却是两人的救命恩人。
白兰地不讨厌那位小姐,或者说, 很喜欢。
他喜欢那位小姐神采飞扬的模样,喜欢那位小姐眉头轻蹙的模样,喜欢她肤色雪白的穿上浅色的礼裙, 喜欢她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事务、布下天罗地网时清浅慵懒的微笑。
也喜欢她送给自己的红宝石。
他像是一个家臣喜爱者自己的领主,像是一个弟弟喜爱着长姐,像是被救者喜爱着施救者, 偶尔, 也会由一点小小的奢求。
不论是出于恩情, 亦或者是他当时的地位,他都愿意为了那位小姐而死,将她的生命置于自己的生命至上。
但也仅此而已。
白兰地不曾将那位银发少女当成生命中的信仰,也不会因为世界中没有了那位银发少女的存在,就活不下去。
与哥哥截然不同。
“她是我的主人,我的神明,我的信仰,我的一切。”
当他的兄长吐出这句话时,白兰地看着他面庞上痴迷决绝的神情,看着他眼瞳中清醒却又宛若疯狂的笑意。
那一瞬间只觉的自己面前的不是他相依为命十数年的兄长,而是一条失去挚爱后、想要报复整个世界的毒蛇。
他感到自己脊骨传来一阵的森森寒意,有冷汗密密麻麻打湿了他的白色衬衫。
尽管没看见,他仍旧能够感觉得到,尽管自己竭力克制,此刻的表情也一定露出了少许的端倪。
比如剧烈收缩的瞳仁
比如不自觉僵硬的双手
不然的话,兄长为什么会看着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呢
后来的兄长,愈发放肆了。
当他听闻兄长成立了b后尚且能够淡淡一笑,然后从容的给自己挑选了
andy作为代号。
白兰地,白兰地。
这酒起源于法国的烈酒,名字最初来自荷兰语
andeijn,中世纪它曾被销售至欧洲诸多国家,当时的荷兰人起名它为“
andeijn”,即“燃烧的葡萄酒”。
burnt e。
这是银发少女最喜欢的一种酒,是兄长创建的组织名b的来源,也是他代号
andy的由来。
其实一开始,他就隐秘的宣布着自己与兄长的关系。
以一种小心翼翼却又正大光明的方式,缅怀着自己的过去。
然而终究,兄长愈发疯狂的行为,到底令他无法接受起来。
兄长开始想要别人同他一样不快活,于是成立了b杀人放火,他只是从容而又镇定的旁观,偶尔在男人做得过火的时候劝上一两句。
然而
但他仍旧不快活。
他储存银发少女的尸体,用特殊的处理令少女的模样一如生前,命令别人安置少女,然后又杀了所有碰过少女的人。
他的世界不再有宁静,他自己也不再有理智。
之后的一次偶然契机,令兄长开始沉溺与手办游戏。
玛德拉就是白兰地在那个时候救下的女孩子。
小姑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双幼鹿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目光中有着不符合她此时神情的坚定与倔强。
也不知怎么的,白兰地忽然起了少见的恻隐之心,从兄长的手下带走了她。
兄长没有说什么,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的小姑娘而跟自己的弟弟闹翻,仅仅是用一种慵懒轻佻的语调抱怨了一两句,就揭过了这件事。
但也仅仅只是一个玛德拉。
能够逃出生天的幸运儿,不是没有,但寥寥无几。
于是一个又一个的漂亮姑娘糟了毒手。
为了他真人版的手办。
白兰地开始害怕他。
这个男人以及不再是他当年的哥哥了,当年的少年在一日日无尽的等待与痛苦中,被怒火结合绝望摧残的面目全非。
曾经的白兰地只是简简单单的劝上一两句,希望兄长不要太过火,然后冷淡的看着别人家破人亡。
而如今的白兰地,在面对兄长几乎越线的行径时,也只能无用的劝上一两句。
之后,白兰地听到兄长打断自己下属的肋骨,并杀了他的事迹。
你问原因
哦,当年银发少女的护卫中,有一个人就是因为受伤而断了一根肋骨的,而兄长想要模拟出一切原本的模样。
用自己下属的生命。
他残暴无情,喜怒无常。
但他同样的天资纵横,惊才绝艳。
这无疑加重了悲剧。
真正忠心耿耿的下属,即使又敬又怕,却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背叛他他们早就了解这个男人的一二本性;而那些想要叛逃的人,兄长也有足够的手段对付他们。
当这个消息传来之后,白兰地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得承认,他认识的那个兄长已经死了,死在了数十年前,银发少女死亡的那一刻,留下来的,不过是愈发疯狂的行尸走肉。
他开始想要结束这一切。
白兰地已经不年轻了。
他已经,活的足够久了。
曾经的罪孽也好,曾经的深情也罢,到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有时候,这个已经同样垂暮的老人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的仰望天际,看着傍晚的云霞。晚霞红橙橙的一片晕染了天际,落日熔金挥洒下最后一片光明,为人间铺上一层绚丽多彩的美。
他听到自己无声的叹息。
玛德拉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他想要结束这一切。
这个垂暮的老人轻咳一声,死寂的目光中起了一丝波澜,但仍旧沉沉的仿佛落日“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兰地微微勾起嘴角,目光中带着一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笑意“知道兄长下属的那件事”
他真的有点好奇。
琴酒微微侧头,看着这个行事冷厉果断,但对自己的血亲却怎么也狠不下心的男人,犹豫一瞬,仍旧给了他回答。
“我曾经在那人的密室里发现了几具被特意摆成固定形态的尸骨。”顿了顿,琴酒接着道“其中一具男尸,肋骨只有二十三根。”
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但后来去俄罗斯的时候,琴酒探查那位白雪美人因而知道了不少的陈年旧事。
其中一件,就是白雪美人的护卫中,曾经有一位为了保护她而断了肋骨。
不知怎么的,琴酒忽然想到了密室中的那具尸骨残骸。
就尸骨的腐化程度而言,它不太可能是白雪美人的护卫,再联想一下密室主人近乎苛刻的“还原”,一切也就有了解释。
几乎是令人目瞪口呆的解释。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他还要感谢白兰地,帮他验证了这个猜测。
琴酒眨了眨眼睛,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很有些心累,不过相比较眼前老者面容中几乎要具象化的疲惫,琴酒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言归正传。”琴酒抬手抚上自己的腰际,他微微偏头,一头月辉般的银发随着他的举动也稍稍倾斜,有少许发丝落于他的肩膀。
琴酒不打算再绕圈子了,索性开门见山“当年银色子弹的研究出现研究员叛逃事件,后来叛逃者将研究资料分成四份”
男人的目光直视着白兰地,眸中含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被你私藏的一份,现在在哪里”
白兰地微微偏头,他轻笑一声,眉眼间丝毫没有恐惧“看来,你是知道了。”
知道了组织其实巡回了两份资料,知道其中一份被自己私藏。
而且
这个经历了多年腥风血雨,手上也沾满了无数鲜血的男人微微抬眸,红褐色的眼眸中带着少许的冷意,却也足够让一般人脊背发凉。
“你一定也找到了另外的两份资料吧”
对于聪明人来讲,有些事情不必多问,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多说。
往往一个句话、一个词语、甚至是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就像琴酒能够猜得出白兰地手中一定有一份资料的下落一样,在琴酒说出自己意图的一瞬间,白兰地也意识到了琴酒手头的牌。
自知失言的银发男人稍稍蹙眉,绿眸中难得闪过一丝烦躁,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
kier的手搭在自己腰间的配枪上,黑色的爱枪曾经陪伴他走过诸多岁月,他信任它更胜于自己的下属。
“不用紧张。”面对组织里的头号杀手还是配枪的那种,白兰地的脸上也丝毫不见惊慌。
他甚至有些愉悦的勾起了嘴角,就像一个老者在引导自己的后背一样。
“我们做个交易吧”
这一幕似曾相识,一切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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