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本不打算那么快见白兰地的。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该见的人也总得见。
曾经被一分为四的资料,如今到手了两份;对于其余的两份, 贝尔摩德和皮尔的说法不一。
据贝尔摩德所说,当初的四份资料, 组织只追回了一份;而皮尔口中,四份资料里面, 有两份被组织追回了。
她们两个人都没必要说谎。
如此,其中的一份,必然是被组织的人拿到, 但并没有真正交给组织。
会这么做的人是谁呢
琴酒站在了白兰地的面前。
年少时的琴酒曾经去过几次白兰地的家中, 他获得代号时的任务测评就是白兰地大力推荐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兰地可以算是他的知遇之人。
他现在手头上的势力, 有一部分也是当年白兰地退下来时留给他的。
后来的琴酒曾经和白兰地达成过短暂的合作为了宫野夫妇留下的研究,玛德拉就是那次合作的主要负责人。
不过最终, 他们还是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依靠着海恩的帮助,琴酒孤身一人潜入了白兰地的家中,他并不确定白兰地会不会出现。
这是个概率问题,也是个运气问题。
看起来,今天他的运气不错。
面对面的两方对于如今堪称剑拔弩张的对峙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事实上,对于这一天的到来, 两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数。
对面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 仍然维持着琴酒初见他时的模样, 容颜依旧是三十过半, 但琴酒知道,他的真实年龄远远超过了他易容后的模样。
白兰地有一双很有压迫感的红褐色眼瞳,直直的凝视着某个人的时候,几乎会让人产生一种被怪物盯上的诡异感觉。
男人的一举一动带着久居上位的高雅冷漠,哪怕现在已经成为敌人,面对消无声息解决掉他守卫下属潜入他房间的琴酒,白兰地依旧是一副冷静淡漠的模样。
“坐吧。”他甚至还有心情招呼对手坐下,语气平静。
白兰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难听,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声音会嘶哑到这种地步,几乎令人怀疑他的嗓子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症。
琴酒面不改色的坐了,只是听到这令人印象深刻的嗓音时,银发男人不免想起了他养在家中的猫头鹰。
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己家那只闹腾的猫头鹰的叫声,都比白兰地来得能够让人接受。
琴酒本就是杀手出身,虽然这些年行事愈发张扬,并且普通的任务也轮不到他出手,但他的身手依旧敏捷。
说实话,虽然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暗杀就是把所有看见的人杀光已达成没有活着的目击者”这种做法,但这并不代表琴酒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暗杀。
同样的,即使白兰地这些年过着看似养老的生活,手下人退的退散的散,以至于房子里的守卫被海恩带来的黑手党消灭大半,也不代表他没有任何底牌。
对于琴酒来说,孤身去见白兰地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对于白兰地来说,在自己的书房里遇见组织的 kier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不过,谁让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危险与冒险中前行,甚至还很享受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也算是一脉相承,对得起他们之间的缘分了。
在双方都落座之后,白兰地抬起眸子看向琴酒,红褐色的眸子清清冷冷,带着无机质的暗光
琴酒却感到白兰地的疲惫。
那种宛如垂暮老者一般的疲惫。
玛德拉静静的站在白兰地的身后。
这个在组织有着一席之地,也曾经和琴酒有过短暂合作的女人,安安静静的立于她的主人身后,无声无息,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影子。
很多时候,玛德拉的确就像是白兰地的影子。
她遵从着白兰地的一切指令,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
即使是这个时候,玛德拉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的面容还是以往那种太过苍白的模样,她的笑容还是那副恭敬有礼的姿态。一身得体的白大褂,一张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容,黑色长发被女人高高的盘起,只有少许的碎发毛躁的略在耳边这倒是少见,小巧的耳朵暴露于空气,也暴露出女人耳垂下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耳钉。
鲜艳的绯色与过分的白皙,无声无息的衬托着彼此,仿佛茫无边际的雪山上一朵灼灼绽放的红梅。
又似乎是女子皙白肌肤上的一滴鲜血。
玛德拉似乎经常带着这对红宝石耳钉。
几次与玛德拉见面时,她都带着这对红宝石耳钉。
明明不是没有钱买更好的,明明这种款式的红宝石耳钉已经相对陈旧,明明她甚至需要专门的修理才能令耳钉维持原本的模样
但玛德拉仍旧没有换。
她近乎是细心的维护着这对耳钉,相比之下,其他的首饰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她可以戴着价值远胜于这对红宝石的耳钉站在已经完成测试的实验室中,却小心翼翼的不愿意这对绯红遭到任何损伤。
女人眼中一贯的冷漠刻板在此时此刻似乎掺和了一些别的什么,让她近乎机械化的举动多了一点人情味。
她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白兰地。
但是最终,她仍旧只是一个影子。
琴酒微微垂眸,忽然想起绿子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白兰地喜欢红宝石。
琴酒无声无息的看向白兰地。
他绿色的眼瞳在书房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亮,眸中那种执着且笃定的目光一瞬间令对面的男人想起了身在雪域的孤狼。
孤狼盯上猎物时,大抵就是这种目光了吧
白兰地并不反感这样的目光。
或者说,恰恰相反,他对这样的目光很感兴趣。
年幼时在俄罗斯,他见惯了这种目光。
后来来到日本,他对于这种目光更加不陌生。
身处于黑暗的人,要想要争夺高位,手上都或多或少沾了点鲜血。
朋友的、敌人的都有。
或者说,如果没有这种肉食动物捕猎时的目光的话那么那个人反而成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即使如此,眼前的银发男人的目光,仍是他见过的最具攻击性的之一。
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于心中低低的笑。
他开口“你都知道了什么”
白兰地问琴酒“你都知道了什么”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开场白,或多或少的,这个男人将自己的主动权交到了琴酒的手中。
不过就他那种游刃有余的模样,似乎也不像是打算破罐破摔。
琴酒微微抿唇,微薄的唇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他凉凉的掀了掀眼皮,少许银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灯光投射的阴影之下,男人的声音也显得格外低沉
“你与他可真是兄弟情深啊”
最后一个形容词的语调飘飘渺渺,尾音甚至消散于空气中,不过这并不显得弱势,仅仅只是增加了琴酒话语中的嘲讽度而已。
书房里只有三个人而当白兰地在场的时候,玛德拉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们彼此都对琴酒话语中的他是谁,心知肚明。
于是也不必直接挑明了。
白兰地闭了闭眼睛。
男人嘶哑得宛如玻璃片在窗户上摩擦的嗓音中带着浅浅的惆怅,他一贯都宛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眸,似乎浮现出了少许的涟漪。
那涟漪名为无奈
“他最近几年越发的疯了。”
琴酒微微偏头。
白兰地并没有感到生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悲戚,但还是透着深深的理解。
这似乎是一种莫名的包容,又似乎不仅仅只是包容。
他似乎很疲惫。
琴酒想。
也许的确如此吧。
毕竟,如果白兰地和b的主人真的是兄弟的话,他如今也已经是个老人了。
也难怪,这个老人的声音总是透着疲惫与死寂。
单单就琴酒的本心而言,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欺负老人的必要。
然而
“他可不是近几年才这么疯的。”琴酒毫无感情波动的勾了勾唇角,目光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漠。
“十几年前,他不就打断后自己下属的肋骨吗”银发男人抬眸看向面前的老人。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琴酒的绿眸在灯光下泛起一丝幽幽的冷芒。“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白兰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悲哀。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有一些默契,一些情谊,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这两个年龄相差巨大的、却都在黑暗中占据高位的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不可回转的矛盾。
在白兰地将琴酒的个人信息透露给他兄弟的那一刻
在他有意无意的催化了白鸟绿子的死亡的那一刻
又或许,在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琴酒时,男人红褐色的眼眸凝视着少年尚且有些青涩稚嫩的五官、以及那一头清辉月华一般绝类故人的银发,就已经暗暗萌生了念头。
如今,也不过是终于走向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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