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尚的念经声中,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周围的人都吃晚饭去了,无人理睬孟眠冬。
过了一会儿,和尚们也吃晚饭去了,偌大的灵堂只余下孟眠冬一个人。
左右寂静,孟眠冬的嗓子早已哑了,双眼更是肿得几乎睁不开来,他再也哭不出来,便木着脸跪着。
烟熏火燎了一天,灵堂内堵塞着呛鼻、刺眼的烟气。
他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人间亦或是地狱。
他动了动放在冰棺上的一双手臂,手臂已全然被冻伤了,好似没了知觉。
他怔怔地凝望着安详地躺在冰棺中的母亲,用手指勾勒着母亲的眉眼,像是小时候画母亲的肖像一般,以最为柔软的笔触。
“妈妈……”他喊了一声,声音破碎,同时喉咙仿若被撕裂了似的。
忽地,他的肚腹发疼,难以忍耐。
他是在上第一节课时,从学校回来奔丧的,上课前,因为室友临时将值日推给了他,他必须要把寝室打扫干净才能去上课,他为了不迟到,压根没有时间去吃早饭。
他一整天没有进食,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他登时觉得晕眩起来,伏在冰棺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一站起身,他不知怎地望向了之前闻燃所在的方向。
闻燃是除了妈妈外,第一个关心他的人,虽然闻燃分明别有所图。
他收回视线,抱起妈妈买给他的书,走向饭厅。
明明大家都是来参加丧事的,饭厅里却是一副觥筹交错的景象。
他与这副景象格格不入,亦不愿融入其中,便向厨房要了一碗饭,一些菜,回了房间去。
他小心翼翼地以他舍不得用的新围巾将沾有妈妈血迹的书包好了,放在书桌的抽屉里,才吃起了饭来。
他的精神并没有进食的欲望,但他的身体却在叫嚣不休。
然而,当他将一口饭送入口中时,却无法吞咽下去,喉咙实在是太疼了。
他被疼痛逼得将口中的饭吐了出来,吐出来后,呕意奔涌上来,他冲到马桶前,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一身的骨架宛若要碎作一地,紧接着,他吐出了些酸水来,喉咙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他漱了漱口,放弃了进食的想法,打算回到灵堂去陪着妈妈,明天妈妈就要出丧了,他没有多少时间能陪伴妈妈了。
他方要打开房门,房门却是被踹了一下。
——是哥哥。
他不敢不开门,一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果真是哥哥。
哥哥走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辛叔叔。
他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想要后退,却被哥哥捉住了手腕子,哥哥没好气地道:“眠冬,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乖,向辛叔叔问好。”
孟眠冬挣脱不开,不得不乖巧地道:“辛叔叔好。”
“你好,眠冬。”哥哥松开了手,转而由辛叔叔扣了他的手腕子,辛叔叔的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双眼,又从双眼蜿蜒到喉间,安慰道,“我可怜的眠冬,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孟眠冬已然预感到自己将要被侵犯了,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拼命地挣扎起来,却听到孟明春命令道:“眠冬,听话。”
“我……”孟眠冬瑟缩着,见孟明春要离开,尖声道,“哥哥别走。”
孟明春笑道:“你想让我看么?好重的口味。”
说完,孟明春不理会孟眠冬,径直出了房门去,并在外面把门锁死了。
“哥哥,哥哥,哥哥……”孟眠冬不停地呼救着,却被辛叔叔压到了床上。
辛叔叔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身体,状似温柔地道:“眠冬乖。”
孟眠冬不愿意受到这样的对待,使劲地对着辛叔叔拳打脚踢。
他毫无章法,却幸运地踹到了辛叔叔的胯部,辛叔叔吃痛,稍稍放开了他。
他便趁机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户,跳窗而出。
他的房间在二楼,不算高,他跳的时候没来得及多想,亦没有半点犹豫,莫名地很熟练。
他的身体受到了树木的缓冲,但仍是疼得厉害。
他站起了身来,回首望了眼灵堂所在的方向,略有迟疑,在瞥见从窗口探出头来的辛叔叔时,他明白他必须要赶快逃走,不然……
前路昏暗,他逃出了家,逃到了大马路上,他身后似乎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他的体育向来是所有课中拖后腿的,但现在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疲惫。
如果不能顺利地逃走,他的人生就会被毁掉了。
他很清楚哥哥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那么哥哥与辛叔叔必然达成了某项交易——用他的身体。
兴许不止是辛叔叔,只要对方能看得上他,他将被作为生意筹码,被哥哥送到任何人的床上。
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脚步声以及他身后的脚步声、叫骂声。
不知奔跑了多久,在一个转角处,他撞到了一堵肉墙。
他抬起头来一看,入眼的居然让他害怕的闻燃。
闻燃放下电话后,不放心孟眠冬,又驱车前往孟家,孟家还没到,他竟是在路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眠冬。
他立刻停下车来,朝着孟眠冬走去,须臾,孟眠冬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怀里。
他知道孟眠冬害怕着他,扶稳孟眠冬,又稍稍后退了一步,才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孟眠冬手足无措,他面前的闻燃是他急于逃离的对象,他身后的哥哥和辛叔叔亦是他急于逃离的对象。
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被哥哥和辛叔叔抓回去,他马上就会被侵犯了吧?
若是向闻燃求救呢?会怎么样?闻燃亦会把他带回家,侵犯他么?
他回过头去,见哥哥和辛叔叔越来越近,告诉自己,不如赌上一把吧?
因而,他向着闻燃求救道:“闻先生,你可以带我走么?”
闻燃的注意力全部系在了孟眠冬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孟明春和辛东海。
闻言,他吃了一惊,心疼着孟眠冬的嗓子,同时按捺住心中隐秘的欢喜,才疑惑地道:“为什么?”
眼见哥哥和辛叔叔快要追上来了,孟眠冬不得已一把抱住了闻燃,哀求道:“闻先生带我走,求你。”
只要孟眠冬愿意,要自己将这条命奉上都可以,更何况是近乎于甜蜜的哀求了。
闻燃当即答应道:“好,我带你走。”
“谢谢你。”孟眠冬眼中闪着泪光,松开抱着闻燃的手,感激地道,“谢谢你,闻先生。”
不过是短暂的相贴,甚至还隔着厚厚的衣料,闻燃却眷恋起了孟眠冬的体温来。
闻燃不能将孟眠冬揽入怀中,便绅士又优雅地道:“走吧,我的车子就停在前面。”
孟眠冬点点头:“嗯。”
这时,孟明春和辛东海终于到了孟眠冬三步开外。
孟明春厉声斥责道:“眠冬,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哥哥又不会害你。”
孟眠冬战栗着,下意识地要向哥哥道歉,好不容易咬住了嘴唇,“对不起”这三个字才没有被吐出来。
辛东海不认识闻燃,打着圆场道:“明春,你别生气,眠冬肯定不是故意的。”
闻燃看着两个人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黑脸,懒得理会他们,兀自朝着孟眠冬道:“我们走吧。”
孟明春听见这话,赶忙阻止道:“闻先生,眠冬明天一早还要送妈妈出丧,然后就该回去上课了,你不能把他带走。”
孟眠冬吓得往闻燃身后缩了缩,身体不由自主地抵上了闻燃的后背。
闻燃心里发甜,面色不变,答道:“我明天会及时送眠冬回来的,你放心吧。”
闻燃、辛东海对于孟明春而言,都是得罪不起的,两者相较,闻燃更加得罪不起,看这情况,自己的好弟弟好像已经勾搭上闻燃了,当真是天生要卖屁股的。
自己又该怎么从中得到好处?自己这弟弟总不能平白便宜了闻燃吧?
孟明春左思右想,决定先给闻燃一个面子,再做打算,便向着闻燃客气地道:“既然如此,眠冬就麻烦闻先生照顾了。”
闻燃觉察到抵在自己后背上的孟眠冬略微放松了些,而后便离他远了些。
辛东海当然不乐意,一双眼睛毒蛇一般,似能透过闻燃,以蛇信子舔舐到孟眠冬的身体。
他被孟明春拉到一边劝了又劝,才勉强同孟明春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剜闻燃一眼。
闻燃不以为意,转过身去,柔声道:“眠冬,走吧。”
孟眠冬望了闻燃一眼,眼中满是惊魂未定。
闻燃走在前面,将孟眠冬引到自己的车子前,开了后座的门,让孟眠冬坐进去。
——坐在后座应该能让孟眠冬安心一些吧?
他又走到驾驶座,刚要开门,视线却扫到了挡风玻璃上粘着的一张罚单——违章停车罚款二百元。
他毫不在意,揭下罚单,坐进驾驶座,将罚单随手一放,便关上了车门。
车子刚发动,他却听见后面的孟眠冬致歉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闻燃将车开到了自己附近的一处公寓,又为孟眠冬开了门。
孟眠冬垂着头,身体瑟瑟,出了车门,趔趄了一下,及时扶住了车子才站稳。
闻燃本是想去扶孟眠冬的,又怕吓着孟眠冬,只能关切道:“你还好么?”
“我……”孟眠冬极少对别人表达自己所想,他只会不停地满足别人的要求。
故而,他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其实他的左脚很疼,胸口很疼,肚子也很疼。
他随闻燃上了楼去,被明亮的白炽灯一照,闻燃才清晰地看见了他侧颊的擦伤。
闻燃不敢莽撞,在沙发上坐了,才对着十步之外的孟眠冬道:“可以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么?”
孟眠冬沉默着,不说话。
闻燃心疼不已,又无法强制孟眠冬抬起头来,让他能看个仔细。
他低叹了一声,问道:“饿了么?”
见孟眠冬不回答,他去厨房煮了粥,孟眠冬的嗓子嘶哑,吃别的食物恐怕会很疼。
煮粥要费些时间,他又回到客厅,望着立在原地的孟眠冬道:“你先去洗澡吧,我去拿干净的睡衣来给你。”
孟眠冬不能确定闻燃所表现出来的善意是不是假象,连闻燃递到眼前的睡衣都不敢去接。
闻燃索性拿了自己卧室的钥匙来,并将钥匙塞到了孟眠冬手中。
孟眠冬手指打颤,又听闻燃解释道:“我进卧室去,你在外面把卧室门锁起来,那么,我就没办法从卧室里出来了。”
孟眠冬惊愕地去瞧闻燃,脸上一道道的擦伤随之窜入了闻燃眼中。
闻燃顿觉心脏骤停,拼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才没有强行把孟眠冬拢在怀里。
他去厨房把煮粥的炖锅调到最小,然后,走到孟眠冬面前道:“你不想说话就不说,但你必须马上跟我去医院。”
一听到命令式的语句,孟眠冬本能地答道:“好吧。”
闻燃见状,心如刀绞,但生怕孟眠冬还有什么伤处,不能耽搁,便大步出了门去。
他知道孟眠冬一定会跟上来,果然,他等电梯的时候,孟眠冬已到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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