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曾生有四子,但四位皇子,皆已逝世,两年前过继平王次子,立他为太子。
陛下的兄弟虽不多,掰开手指仔细数数,也能摸出几位兄弟。
但平王虽然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平王嫡次子在数位堂侄辈中,除了模样算的真好,好的不能再好外,其他从没听说他任何的优点。
各位老臣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何陛下要过继他,过继平王世子也好啊,于是当年此消息一传出,金銮殿前跪了满满一地的大臣,恳求陛下收回成名。
只陛下是个一意孤行的,执意如此,有些大臣当时就不好了,平王次子才能平庸,怎么担得起一国储君的重则。
但没想到,平王次子坐上太子的位置后,处理政务老练周到,手段毒辣,于政务兵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朝野中的纷争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过纵使如此,嘉玉心里清楚,还有数位宗室世子盯着太子的宝座,他的位置其实并不很是稳当。
若是让人知晓他命不久矣,恐怕过几日就要被拉下去,不是太子的过继皇子下场会怎么样,嘉玉一想就知道会很不好。
因为这个原因,她们做这种事只能悄悄进行,不能让他人察觉。
她刚刚借着来茶馆品茶的理由暂时支开了青竹。
如今诸事已毕,她整理了下衣裙,往外走去。
青竹正在院门口守着,看见嘉玉出来了,忙匆匆迎了出去。但看到嘉玉的第一眼,她微微一怔。
她家姑娘长的很美,是那种混杂的美,因为姑娘的外祖母是胡人,她的身上有高鼻深目的胡人血统,于是和时下典雅的大安贵女比较,她家姑娘要更眼窝深邃,眉眼精致,妩媚娇柔。
但看着她,你不会想起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因为她的眼睛永远水汪汪的,嘴唇小,但并非那种薄唇,而是那种丰润的花瓣唇,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
她的五官的妩媚超过清丽,但因着气质,你看着她,只会想起春日的江水,柔嫩温柔,让人心生甜蜜,只想着轻轻的咬上几口。
青竹望着她,姑娘的容貌发髻罗裙和一个小时前都无二般,但就是有不同。
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嘉玉咬着唇,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理智,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是那种乖乖听话,从不曾敢有任何逾越。
当年和离是第一次。
这是第二次再度彻底踏出了她的底线。
她做不到当做什么也发生。
刚刚好不容易收整好情绪,如今被青竹这样一瞧,她再度心慌意乱起来,便根本管不了青竹打量的眸光。
只努力维持理智道:“我们走吧。”
青竹往里面望了望:“那太子殿下呢?”
今日小姐来这边喝茶,然后遇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便请小姐一起品茗。
自两年前自家小姐和平王世子和离后,便带着夫人一起去江南调养身体了,她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二公子,但帝王无家事。
两年前,仅剩的皇子薨逝,陛下过继平王次子,并立其为太子殿下一事,饶是在江南,她们也是略有耳闻的。
她还担心因为姑娘和平王世子和离一事,太子殿下迁怒于姑娘,虽然从前太子殿下和姑娘的关系不错,可亲疏有别,世子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兄长,所以方才偶遇太子,青竹心中还是忐忑不安的。
但没成想,太子殿下待姑娘依旧一如既往的温柔。
“太子殿下还有事,我们先走。”嘉玉低声说道。
青竹闻言,便相信了,如今二公子已是太子殿下,诸事缠身,能花半个时辰和姑娘叙旧已很是不容易了。
回到沈家的时候,暮色四垂,嘉玉努力克制让丫鬟现在备水沐浴的吩咐,此时还不是她沐浴的时辰。
她不想让她们察觉到不对。
她努力忍着腰腿的酸软和疼痛,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到酸枝梨木的圈椅前坐下,让人上茶。
刚喝了一口茶,管事的陈嬷嬷进来了,她看了好几眼嘉玉,欲言又止几番,才说道:“这是平王府送来的。”
和今日那件事相比,平王府的帖子动不了嘉玉半分心神,她示意青竹将帖子拿给她。
染了花汁的帖子带着浅浅的红色,细嗅起来,还有淡淡的余香。
嘉玉细长的手指打开它。
是平王妃遣人送来的,过几日是她的寿辰,请她去王府玩耍,不过,帖子后面也很贴心说了,若是她不想去,也是无妨的,只要她开心就无妨。
嘉玉捏了捏眉心,她很纠结。
她知道表姨送这个帖子的含义,是想对外昭示纵使和离,她依旧是她的疼爱的侄女,沈家并不是任人欺凌的落魄侯府。
嘉玉叹了口气。
她和左恒明的事暂且不论,平王妃是待她极好的。
她不抗拒去见平王妃,只是想到京都中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人们,嘉玉很纠结。
要去吗?
想了半晌,嘉玉还是决定去,一是她也的确想念平王妃了,而据说平王妃的身体如今很是不好,二是纵使她不去,那群长舌妇也还是会议论。
但不能到平王妃的寿辰那日去,找个不起眼的日子和母亲去探望表姨就好。
这件事想妥,便到了晚膳时辰,嘉玉随便用了几口,急不可耐的吩咐青竹备水。
淡淡的白色雾气从香楠木的浴桶中蒸腾而出,十二扇的绣着花果的屏风直挺挺的伫立,挡着外间的目光。
青竹如往常般,伺候嘉玉宽衣。
嘉玉见了,浑身一颤,摇了摇头道:“你出去吧。”
青竹闻言,怔愣住了。
“我自己想点事,自己洗便好。”
青竹从小跟在嘉玉身边,纵使嘉玉待人宽和,为奴的本分却恪守于心。虽然愈发觉得小姐今日从外归来,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但终究没有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嘉玉忍不住偷偷的瞅了瞅,确定浴室内已空无一人,才垂着头解开腰间的束带,粉色交领襦裙从肩上滑落,堆叠在细白的脚踝间,而后是素色的内衬,单衣。
今日黄昏她只顾着羞涩和逃离,根本没顾得上检查身体,此时垂着头,才发现除了胸口泛着青色,其他的地方洁白若玉,并无异样,轻轻吁了口气。
她是个容易留痕迹的体质,无论身上某处,只要用的劲儿稍微大了些,便能留下印记。
就算今日这事并非她们两人所愿,可嘉玉心里知道她是漂亮的,一身皮子滑嫩若玉,而当年婚前教导那事的嬷嬷曾经讲过,男人的欲和爱总是分的很开。
他是个男人。
不过见浑身除了这一处留下痕迹外,嘉玉忽然觉得她想法很龌龊。
她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应该知晓他是个温润端方的君子,如今事出无奈才做那种事的,怎么可能故意占她便宜。
而且他还是左恒明的亲弟弟,当年她嫁给他半年,他说只当她为亲妹妹,就从始至终,都不曾碰她一下。
他俩人一母同胞,怎么可能是借机占便宜的人。
温热的水包裹着四肢,嘉玉轻轻喘了口气,白嫩的胳膊靠着雕着牡丹花样浴桶边沿,她再度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
再此确定没人后,嘉玉红着脸,做贼心虚将手伸出,洗掉残留的粘腻。
艰难的沐浴洗发后,她换上柔软精致的亵衣,青竹取出毛巾火笼烘干头发,嘉玉躺在床上,她放下挂在银制西葫芦帐钩上的乳白色床幔,躬身退下。
铜制的孤鹤观月烛台亮着两只小臂般粗壮的红烛,隔着床幔,光落进来,平添了几分朦胧氤氲的美丽。
嘉玉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今日分别时他递来的瓷瓶,瓷瓶是细口大肚的白瓷,上面简简单单一株荷花,栩栩如生。光是瓶子,已经难得,嘉玉想着太子说的话,偷偷想了半晌,最后轻轻将瓶赛拿掉。
一股淡淡的香冒了出来。
望了它半晌,她挤了一点到指腹。
可最后到底这药膏还是没抹进去。
嘉玉将玉瓶塞在床褥下,拿绣着喜鹊登梅的锦被紧紧捂住了脑袋。
不用擦,明天应该也能不疼吧。
冷月越升越高,皎白的清辉洒在飞檐斗拱处,寂静沉默的深夜中,一道仿佛是错看的黑影在窗棱前闪过。
嘉玉睡觉不喜欢人在屋里守夜,大丫鬟都睡在旁边的暖阁中。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模糊中似乎梦见什么,仿佛有个男人坐在她床头,一眨不眨地凝眸看她,她含糊一声,旋即梦境更深。
“表妹,今日的洞房你可满意?”床榻旁男人骨节分明的撩开她额间碎发,弯腰柔声问道,两人隔着两寸不到的距离,温热浓厚的呼吸全洒在她嫩白面上。
这自然是等不到她的回应的。
他缓缓笑了下,大掌一路往下,最后挑开她的亵裤,用手指试了试。
“为夫就知你不听话,不会乖乖的用药的。”
说话间,他再度从怀中摸出个青色瓷瓶,乳白色的膏状物体抹在带着薄茧的指腹间,然后他掀开被子。
此事终了,他望着她长着唇的浅浅呼吸的睡眼,低低的笑了声,鼻头蹭着她的脸颊说:“看见了吗,今日的被衾是我亲自选的,大红的石榴被褥,床幔也是红的,绣着你喜欢的花纹,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了吗?”
说着间,他的手深入被衾中,找到她的软嫩的小手,紧紧交缠。
“满满,今日为夫的表现你满意吗?”
话落,他定定的望着她,轻声回道;“该是不满意,毕竟,我忍的浑身都疼。”
月色越来越深,宅院中的轻声呢喃伴着经久的风声,遥遥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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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感觉说不出来,腰肢已然不酸软了,那处的不适也削减泰半,但葱白的指节紧紧攥着被衾,她望着空荡平整的拔步床。
昨夜……
昨夜什么都没有的。
她揉了揉眉心,告诉自己的脑子要听话,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要想正事。
正事是,今日她本来是不打算出门的,但身体没有异样了,她还是去查查她在京城的铺子。
三年前,她出嫁的时候,平王府给她备了丰厚的聘礼,聘礼娘亲和兄长自然全数陪嫁到王府,不仅如此,还给她准备了许多嫁妆。
后来她和平王世子和离,嫁妆不仅全数带回,聘礼平王府也全都归了她。
嘉玉也没拒绝,她心软,可不代表她傻,世间除了权势便是银钱了,而如今兄长虽然贵为威远侯,可她家的爵位三代而降,传给大哥的后人,便只有伯爵了,而如今看着,兄长虽然待她不错,可于政务上,着实不是个能干的。
顶着威远侯的名头,如今也只担了个六品城门郎的官职。
她嫁给平王世子一场,规规矩矩做平王府的儿媳,是平王府对不起她。
如今和离,没那么大方什么都不要。
本身的嫁妆加侯府的聘礼,已是很丰厚的身家,和离后,娘亲便也让她自己管着。
这两年她去江南,管事虽然每年都会去报账,他们都是陈年的忠心旧仆,嘉玉都信得过,可如今既然回来了,嘉玉还是想去亲自看看。
想着间,青竹捧了一条额黄色的小袖高腰襦裙过来了,嘉玉换好襦裙,用过早膳,便出们去了。
京都的街道敞阔,但因街头商贩游人往来不绝,原本能容纳十八匹马并行的大道变得窄小,往来能听见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和交谈声。
嘉玉花了半上午的时间,去看了看她在京都南侧的五间铺子,从最后一间布庄出来,嘉玉已经有些累了,她准备今日就到此为止,刚走两步,注意到对面街上硕大的几个鎏金大字。
金钗楼。
京都中以珠宝首饰钗环样式精致出彩闻名。
嘉玉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对于姑娘家的钗环首饰没什么抵抗力,想到她两年半没逛过这家店铺了,嘉玉腿脚也不酸软了,叫着青竹径直朝对面去了。
金钗楼的名字虽俗,但布置低调清雅,里面的珠宝玉石也不负金钗楼在外的声名,纵使是摆放在大堂中暗红平桌上的钗环,也样样精致秀美。
嘉玉看中了一根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红翡翠红的清澈无杂质,凤头更是金光闪闪,栩栩如生,整个步摇拿在手中,就是那种难以抵挡的艳光四射。
她很是喜欢。
正准备让掌柜装好这根步摇时,后背忽然传来了一道略微迟疑的声音:“嘉玉。”
男子的声音低沉内敛,嘉玉手微微僵了下,她回过头。
他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圆领锦袍,脊背直挺挺,五官刚毅。
人很熟悉,她活了十九年,平王世子,前夫,大表哥,左恒明,这些称呼都能和眼前人挂上等号。
“嘉玉,你这两年过的可好?”他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见她红唇雪肤,面颊饱满,这句话刚落,便失笑道,“看样子是你过的挺好。”
“是挺好的。”嘉玉点点头,表示附和。
“对了,既然你回京都了,你姨母时常牵挂你。”说到此处,平王世子稍微顿了顿,“若是你方便,便去看看她吧。”
嘉玉观察他,见他没有一丝丝勉强,最后一点去王府的忐忑也不见了,冲着他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打算过几日去看表姨。”
左恒明见了这个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嘉玉脑袋:“如此你姨母一定会很开心的。”
嘉玉一心想走,左恒明比她长三岁,又是表兄妹的身份,从小到大以兄长的身份看顾她,这种不含任何情爱的动作以前也常有,她便没放在心上。
他和卿安不一样,卿安也是她的表哥,可他只比他大三个月,加上卿安小时候又矮又小,她可从不将她当成兄长,而是弟弟对待过。
毕竟她兄长已经有很多了,弟弟还没有过,那时候和卿安相处,更多的时候她也更像姐姐,带着他读书习字,守着他习武练功。
想到这儿,嘉玉又想到她如今和太子之间那不可言说的关系,连忙咬了咬唇。
只她虽不在意,下一刻,平王世子望着自己不知怎么就放在嘉玉头顶上的手,遮住眸中的愕然,连忙将左手背回背后。
顿时间,嘉玉忽然觉得他仿佛有些怪,她眼光在身上转了转,没看出什么,便轻声道:“大表哥,我挑好钗环了,先走了。”
话落,嘉玉便示意青竹拿上她刚刚挑选的步摇去付账,只是她刚将银票递给掌柜,一只大手忽然越过她,先一步递给掌柜一张银票。
“你这是干什么?”见掌柜望着两张银票踟蹰不决,嘉玉偏过头问。
她有钱的,不需要他给。
左恒明看了她一眼,哑者声音道:“嘉玉,兄长替妹妹付钱,不应当吗?”
嘉玉抬起头,眸光幽幽的,他见转,低头对着她笑了一下:“别和我争了。”
他这样说,嘉玉默默的拿回了自己的银票。
“谢谢大表哥。”既然他愿意付钱,一根步摇而已,也不值当的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免得别人看见更不好。
掌柜用雕花的楠木长盒步摇装好,青竹伸手接过,嘉玉纤细的手指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和平王世子道别,径直走了出去,回到自家的马车。
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没有将和离一事放在心上,但是吧,嘉玉揉了揉眉心,她觉得气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青竹坐在嘉玉的旁边,有些担心望着她:“姑娘,你还好吗?”
“啊,我怎么不好了?”嘉玉闻言,眨了眨眼睛。
青竹一腔关心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那平王世子一开始没拿姑娘当成妻子,但姑娘好像也没有非他不可。
“是奴婢想多了。”
嘉玉闻言,不在意的嗯了声,她打开做工精致的长盒,取出刚刚买的心头好,拿出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研究半晌,好不容易挑的簪子真是心头好,她忍了忍,还是让青竹将她今日头上带着的簪子取掉,换上这只。
时辰已过了午膳的点儿,嘉玉便在外面的酒楼中用过午膳才归去。
她没将这场不其然的偶遇放在心上,但却不知有人却因此失态,好不容易压制住怒火,正等着她归去清算。
嘉玉回沈府时,日光强盛,如今的时节虽然带了一个春字,清晨的清风微冷,青竹念着她体弱,故意给她挑了比较厚的衣裙穿上,只出门时觉得恰好,到了正午,日光烈烈的洒落下来,便令人发热。
尤其嘉玉还是典型的冬日怕冷,夏日怕热的姑娘,回到沈府时,她额间冒出了细密的香汗。
她想去沐浴洗澡。
但刚入府,管家就一脸急色的来找她:“姑娘,太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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