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汽车的车门被艰难的从里头推开，过分年轻的小伙子从拦在他面前的安全气囊里挣脱，快步走下车来。
几缕血迹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留下了暗红色的血线，目光所及虽未瞧见伤口，但血线仍旧不住的向下，想必这伤口藏在暗处。
“您没事吧？”
小伙子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一脸的惊慌，顾不得处理他身上的伤口，先跑到叶子若这里来查看。
好在入眼的画面让他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斑马线上的姑娘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倒是保护她的机器人，似乎损伤不小，半边的胳膊已经处在了报废的状态，火花四处的乱窜乱冒，金属和线路都在外头支楞着。
“我新手上路，是我的全部责任，机器人的维修费用我会负责的！”
小伙子下巴上一根胡子都没有，并非是那种被剃须刀刮后的光洁，而是单纯的因为年轻，还没怎么开始长。
他瞧着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稚嫩的很也紧张的很。配上他脸颊血线滑落，双手不住的颤抖，认错态度还特别好，让叶子若没法子破口大骂出那句，‘你他娘的到底怎么开车的’。
“我没事。”
叶子若试图站起来证明自己没事，却因为双腿发软而失败了。
K097一边胳膊被毁，但并没有影响到机身的其他部位，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叶子若，搀着她站立了起来。
“看看你对我的女人做了什么！”
K097怒目圆睁，全然不见对待叶子若的温柔，卷起袖子就要和司机干仗了。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敢情这机器人下载了什么暴脾气插件吧，运行竟然还挺流畅呢。
叶子若本想和这位莽撞的司机聊一下赔偿问题，然而当看到年轻小伙子满脸是血之后，开口就变成了。
“要不……你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小伙子撞到了头，这会儿晕晕沉沉，确实也有先去医院的打算。但谁让自己撞坏的是个K097型号伴侣型机器人，这东西贵的要命。
如果不问清楚到底需要赔偿多少的话，他即便去了医院，恐怕也安不下心。
小伙儿向前迈了一步，忽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瞧是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从纸条跌落的位置来看，应该是从叶子若的口袋里调出来的。
他蹲下身来将纸条捡了起来，展开一瞧上头竟然印着图灵公司的商标，且还是一张K097型号伴侣机器人的收据。
收据上的时间显示为三个月前，还因着机器人的样貌，如果没有错的话，应该就是他撞坏的这一个了。
“幸好幸好，还在保修期内……”
小伙在心中暗自庆幸，将手中的收据递还给了叶子若。
叶子若接过收据揣回了口袋里，细小的火星从K097右边的小臂上冒了出来，四下的飞溅。红色的细电线和金属向外支楞着，用来包裹这一切的仿真皮肤向外翻卷着……
入眼的画面叫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你疼么？”
叶子若大概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冲撞吓懵了，开口朝着搀扶自己的K097询问起了荒唐的问题。
K097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眉心皱了皱，图灵公司最新的处理器只能给予他痛的定义。疼痛：疾病、创伤等引起的难受的感觉。
他永远无法亲身体验。
“什么是疼？”
K097直直的回望向叶子若的双眼，反问了起来。
关于疼呢，叶子若有许多的答案。
第一种当然就是受了伤，比如她虽没有被车撞倒，但跌倒在地上时撞出了一块淤青，那淤青就是疼的具象写照。
第二种，比如几分钟之后，叶子若身处在街角的图灵公司售后服务站。
身穿黄绿色的制服的图灵公司员工笑容甜美，语气温柔，在亲切的和她打过招呼之后，目光越过了叶子若的肩头，落在了K097受伤的胳膊上。
“嘶……维修费最少三万五。”
维修要用的金钱数目，也让叶子若肉疼。不过想到这笔钱会由身后那位新手上路的小伙子承担，肉疼便从她的身上，转移了。
“咋这么贵呢！”
小伙子用右手捂着脸，或许是伤的不大严重，他的脸上只见干涸的血迹，已经不在有新鲜的血痕了。
图灵公司的工作人员呢，有个专门的称呼，唤作图灵天才。此刻跟着这二位顾客进来的伴侣型机器人根本用不着真正的天才来鉴定，他右边手臂上的伤不管怎么搞，也不可能在保修范围之内。
“一看就是人为造成的破坏嘛。”
身穿黄绿色制服的图灵天才耸了耸肩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伴侣型机器人售价高昂，客户定位走的就是高端路线。
既然是伴侣，那自然要陪着客户到生命尽头，故而出厂设计的呢是各个零部件保一百年，不论男女，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打得了流氓。
只要不遇到意外，伴侣机器人耐造着呢。
在上市以来三个月里，国外倒是有一些混账主人玩坏了伴侣机器人，可咱国内的客户没有那么乱来的。
都是小心翼翼的宝贝着，碗自己洗，地自己拖，给机器人穿上蕾丝防尘罩，贴上钢化保护膜……
起码就这家售后服务中心来说，还是头一回碰上需要维修的K097。
“能分期吗？”
小伙子面露窘迫，脚下不停的挪动着步子。
“不可以哦！”
图灵天才微笑着摇摇头，购买可以分期，但维修必须全款。
叶子若自然瞧见了小伙子的窘迫，如今这世道绝大多数的工作都已经交到了机器人的手里，自然人大多靠福利就能过的滋润，即便有人耐不住寂寞出去工作，那也很少能有积蓄。
眼前这个新手上路的年轻人，咋看也不像是一下子就能拿出这么多维修费用来的。
她将手伸进了口袋里，指尖触摸到了那张K097的收据，她现在也确实有办法解决那小伙子的窘状，只要证明自己的伴侣机器人是个问题产品，就皆大欢喜了。
小伙子也不用赔钱，自己也能带一个新的，正常的，不流氓的机器人回去。
可是吧……
叶子若一想到方才K097替她拦下了汽车，在紧要关头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又隐隐的生出了于心不忍的感觉来。
如若证明他是残次品，那按着图灵公司一贯的处理方法，就只有被丢到焚烧炉里烧毁化为灰烬，连零部件回收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叶子若将收据紧紧的捏在手里，回过头朝着K097看了过去。
浅色的家居服穿在身材高挑健壮的K097身上，就像是摩天大楼上数字屏幕外墙里出现的代言人，光是一个背影就叫人浮想联翩。
厚实挺阔的双肩，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将松垮的家居服也穿出了性感来。拥有了这样的身材，即便家居服的领口和袖扣是手工的蕾丝，却仍旧不显半分阴柔。
他右边的手臂冒着火星，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又一次氤氲出了水迹。
机器人无法体会疼痛，即便身体残破如此，已然脊背笔直，站的比阅兵仪式上的军人还要挺拔。
K097对那边叶子若和工作人员之间关于他未来去向的讨论没有半点兴趣，只是盯着墙上张贴着的宣传海报，面上露出只有人类才能做出的迷茫神色。
海报上用五彩斑斓的黑色字体大大的写着图灵公司畅销产品：K097伴侣型机器人。
下头紧接着的是生产车间里人影憧憧，每一张都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角的线条利落分明。
K097似乎察觉到了叶子若的目光，微微侧身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了宠溺的笑。
“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突如其来的霸总语言包内容，让身穿制的图灵天才愣了愣，感慨这位顾客的口味挺重。
相比之下，图灵公司官方出的伴侣升级包就有些相形见绌，爱爱时的动作和花样少就不提了，骚话也不会结合旺仔牛奶的广告。
段位明显就比非法网站的插件差了一大截啊。
叶子若看着他这样，心头莫名的就是一酸，犯了人类的通病。
她将按着收据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双手紧紧的交叠握在身后，抿着双唇做出了决定。
算了。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K097救了她的命，总不能转头就把他送去焚烧炉吧？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这救命之恩……
流氓就流氓吧。
不过以后说骚话的时候必须放过旺仔牛奶的，它的味道和哇哈哈ad钙一样值得尊重。
“我有学生证，可以打折吗？”
年轻的小伙子双手在身上拍来拍去，半天后捏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
因着受伤的司机手上还沾着血，连带着卡片上业跟着沾染了红痕。图灵公司的工作人员苦笑着摇头，也不知是嫌脏还是怎么的，往后退了几步。
“真的不可以哦，先生。”
年轻人没有听到确定的答案，脑袋上的伤口竟然又一次渗出了血迹，红色的血线长长的从额头往下巴上蔓延，配合着他的神色可怜极了。
叶子若这个人怎么说呢，追剧只能看爽向，看文只能甜的。她代入感特别强，但凡书里和剧里的人受一点委屈，坐在沙发上的她都能跟着气出高血压来。
书中和剧中尚且如此，眼巴前儿的自然更能叫她生出同情来。
“我是谁？”
“便宜点？”
两个困扰着别人的问题，同样困扰着心软的叶子若。
她一狠心一跺脚，左手拽着K097的家居服，右手拉着年轻小伙的胳膊，拖拽着他们走出了图灵公司售后维修门店的大门。
“我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子若吸了一口气，既能不让K097去焚化炉，也能不让小伙子去背债。
“华强南你们听说过吗？”
维修费对半砍不说，手艺人还能给K097刷个不那么骚话连篇的正经系统呢。
与此同时。
身穿黄绿色制服的图灵天才们趴在玻璃上朝着外头张望，售后服务中心的玻璃能防子弹和激光弹，可隔音效果就不容恭维了。
图灵天才们将叶子若所说的华强南听了个清清楚楚，挑了挑眉头，彼此交换了一个你懂我也懂得目光。
华强南？那是正经主人和正经机器人去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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