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凯文有种被猎豹扑倒,然后闻来嗅去挑地方下口的错觉。然而事实上,化为人形的黑龙只是在辨认气味而已——在听到对方出声安抚那只猫时,他就怀疑是遇上了给自己披外袍的那个人了。虽然与指引自己离开角斗场的话语不同,但那沉稳温柔、足以安抚情绪的声线,还是如出一辙的。
在溪水中清洗白袍前,他曾认真嗅闻了一番,因为布料上散发着复杂的混合植物的气味,连在森林中长大的他都难以一一辨认。此时,在男子的前襟与领口处,他轻易地捕获了同样气味,可见对方正是曾遇见过的金发男子。
听声辨味,兽类的认知方式对他而言,更为真实可靠。不然面对千篇一律的人脸,他难以分辨。
趁着这个缓冲期,凯文也放出了个光明球,悬挂在房内上空,洒下柔和的白芒,照亮了木屋。随着黑暗被驱散,蹲在床上的灵感猫与骑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发青年,都在视野中变得清晰了。
凯文率先注意到青年那熟悉的容颜,随后便是那件白色兜帽长袍,自己披了近半年,不会错认。所以他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并忆起了在“深渊”四层与其相遇的场景。那时的青年狼狈又遍体鳞伤,裤子也破了个大洞,所以他为其披上了自己的外袍,简单地指点路径后便离开了。
没想到对方成功逃出角斗场后,居然会来到自己家中。
青年见被压着的男子认出了自己,便放松了压制的动作,在心中酝酿着人类的表达方式。谁知他刚想开口,便被塞了一嘴毛——原来那只浅黄色的猫,见危险已过,便趁着二人僵持窜了过来,踏上男子的胸膛,冲着入侵者一爪挠了过去。
及时咬住敌方“武器”的青年松了口,顺手拎起炸毛的瓜果,看着它的小短腿凌空乱划拉,便随手抛到了一旁。他重新垂首看向金发男子,正准备说些什么打破僵持,二人之间却兀然冒出了一阵“咕咕”的声响。
尴尬地沉默过后,黑发青年看向了自己瘪着的肚皮,凯文则忍俊不禁地撑起身,感叹道:“一路逃到这儿,饿了吧?”
低柔的嗓音令这句话充满感染力,黑发青年随之露出了委屈的神情,就像他被角斗场作为怪物禁锢半年后,逃离之时受到对方关怀的心情。
凯文在心底叹息着又是角斗场造的孽,伸出的手则拍了拍青年的肩,又揉了揉灵感猫的圆脑袋,安抚了一大一小两只生物后,站起身道:“食材还在外面,我拿来做饭。”
随着男子迈步离开,青年与灵感猫再次大眼瞪小眼了一番,随后同时扭过头去,表达不屑。
“喵!”
“哼!”
凯文不知这些小敌视,他正抚着石英的背脊,将马儿牵到草地上,任其进食夜宵。他取下火鸡与两个食物篮,便转身走向木屋,一点都不担心他的老伙计跑远了。
他虚掩着锁被损坏的木门,走到灶台边,开始为他的新客人与小宠物准备晚餐。
听着食物下锅的声音,闻着渐渐泛起的香味,黑发青年惬意地眯起了眼。随后他学着自己在人类窗外看到的情景,端坐在餐桌边,双手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放在桌上,看起来既乖巧又期待。
下一刻,灵感猫也跳到了餐桌上,优雅漫步至青年对面,随后端正地蹲坐着,骄傲地扬起下巴,仿佛要与对方一分高下。看着这只毛团人模人样地与自己平起平坐,青年屈指叩着木桌,见对方晃了晃尾巴,他在心中默默腹诽——肥毛团,矮冬瓜!
在一龙一猫视线火热交锋时,凯文端上了第一道菜,是一盘朴素的拼盆——焗豆蘑菇丁,黑布丁与裸麦面包片。
青年见第一盘食物是端给他的,不由得弯了眉眼。他冲对面的猫儿一扬下颌,随后愉快地开始进食。热腾腾的白豆酥||软,蘑菇丁弹牙,面包充满麦香,微咸的黑布丁则像是某种面食,香糯软滑……
他吃得津津有味,同时也为人类料理与调味食材的手艺而折服——任何食材在他们的手中,经过加工就能变得十分美味,冒着扑鼻的香气,一次次地将他诱向了炊烟袅袅的人家。
在深渊底带,他不愿吃那些血淋淋的野兽与魔兽尸体,所以角斗场的人只能提供蔬菜与水果。连吃了半年的素食之后,如今沾点荤腥的黑布丁也能令他感到鲜美浓郁,胃口大开。
蹲坐在对面的灵感猫瞪着黑发青年,一对绿瞳带动毛绒绒的圆脑袋,跟着木勺上上下下地移动着。每样食物都尝了一口的青年微笑,舀了两颗白豆递到猫儿眼前,对方却嗅了嗅,舔||了舔唇,随后坚定地撇开头。
挑食还肥得像颗瓜果——青年一边腹诽,一边自己一口吃了个干净。
凯文注意到灵感猫也饿了,所以在礼貌地给客人先上了菜后,便拿了个浅浅的木碗来,放在猫儿跟前,随后取来了一个罐子。当他开盖时,黑发青年鼻翼翕动,目光便不由得转至罐口。只见洁白的液体汩||汩流淌,灌满了木碗,散发着一股奶香。
灵感猫欢快地晃了晃尾巴尖,愉悦地“喵”了一声,随后埋首舔食。凯文笑着摸了摸它那毛绒绒的脑袋,宠溺地道:“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
坐在桌对面的青年喉头“咕嘟”了一下,看着屋主将大半罐牛奶带走,随后将目光转到了眼前的猫身上——沾湿了的毛与须,被舔||了好几口的牛奶……青年迟疑了片刻,随后将自己的餐盘推至猫儿身前,伸出手搭住了木碗边沿,准备往自己这边挪。
显然,他是想用食物与对方交换牛奶。对于一头黑龙而言,与一只猫进行交易,已经是很纡尊降贵的了。然而那只猫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一爪按着盘子,一爪将木碗拨了回来。
桌前空无一物的人形黑龙加重了呼吸——这只毛团不肯交易也就算了,还想霸占自己那份食物,简直可恶!
他伸手想拿回自己的餐盘,蹲坐的毛团却亮出了利爪,表达独霸食物的决心。下一刻,两只爪子都搭在了餐盘上的猫,与一根手指按在餐盘边缘的黑龙,开始了角力。
当灵感猫发现对方的力气奇大无比时,它终于炸了毛,竖起的尾巴看起来粗了很多,弓背斜身,整个体型都放大了一号,进入战斗状态。
放大一号也不过是颗大香瓜!黑龙也被惹恼了,喉间溢出一声低吼,警告毛团松开爪子,归还自己的餐盘。
此时凯文刚切好两个洋葱,听到背后有动静,便回过身去,问道:“怎么了?”
灵感猫迅速地将餐盘向前一推,随后收起双爪与炸毛状态,优雅地蹲坐在餐桌上,回首给出了个无辜的神情与一道上扬的“喵”音。
见那乖巧等待食物的模样,凯文笑着道:“你的晚餐还要等一会儿哦,别急。”
明知猫儿不懂复杂的人类语言,他也平等地看待对方。那平和温柔的嗓音,令黑发青年的拧着眉,不快地戳着面包片——猫骗子!两面三刀!
见男子回过身去继续做饭,灵感猫也回过头来,对着劲敌得意洋洋地摇摇尾巴,随后俯首,“呼噜呼噜”地大口喝起了牛奶。
黑发青年的喉头又“咕嘟”了一下,他不是渴,只是太怀念这个味道了。他迟疑地站起身,向男子走去,在对方侧首时指了指剩余的大半罐牛奶。
“想喝这个?”凯文诧异地扬眉。
“嗯!”黑龙不懂语法,只能流利地应声。
凯文先是觉得有趣,随后为难地道:“那是柚子先生明天的早餐,它每顿都要喝点牛奶的,还是让给它吧。”
在时下贵||族的认知中,直接饮用牛奶是很危险的,因为生牛奶容易被污染,也容易变质,且不易保存。所以经常喝牛奶,会被视为贫困的标志。而凯文试验了一段时间,觉得煮沸过的牛奶短期内基本安全,不容易引起肠胃不适,也就逐步喂给灵感猫喝了。或许是它过去的主人也是这么做的,所以猫儿很好这一口,每顿都离不开。
听说剩下的大半罐牛奶也是毛团的,青年失落地垂首。那沮丧的神情太过明显,令凯文忍不住弥补道:“如果你只是喜欢奶香味的话,白干酪也不错。”
闻言,青年好奇抬眼,看着男子从食物篮中取出一大块面团般的食物,切下一块,放在了橙红色的汤里。凯文搅拌着煮熟的南瓜和地瓜泥,将干酪慢慢融化,放入洋葱,又稍稍地倒了一点鲜奶。
看着乳白色的液体汩||汩流入锅中,尽管只有两勺,青年还是满足地眯起了眼,满脸期待。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反应,令凯文忍俊不禁,他盖上罐子,对青年做了个竖指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保密。
黑发青年忙不迭地点头,舔||了舔唇。直到男子洒下少许的盐,又煮了一段时间后,醇厚的南瓜汤终于上桌了。看着对方为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青年点漆般的黑瞳亮亮的,用木勺慢慢享用了起来。
“吹一吹,小心烫。”见青年一勺塞向口中,凯文忍不住握上其手腕,示范性地吹了两口——他以为对方被角斗场长期囚禁后,缺乏生活自理能力,却不知黑龙耐高温,一勺热汤不在话下。
新鲜的南瓜香味扑鼻而来,合着一缕浅浅的草药气息,令黑龙产生了微醺的错觉。木屋、餐桌、热腾腾的食物,属于人类的平凡生活令他心满意足。将温热的南瓜汤含入口中,微微的咸味补充了盐分,也提了味,令地瓜的香甜与醇厚的奶香凸显,南瓜泥那甜糯爽滑的口感在喉间流淌,温软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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