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榛浑身僵硬，不留神就让赵珍妮挣脱了他的怀抱。小姑娘手脚并用熟练麻利爬下车，哒哒跑向前头，小手在头顶猛挥，朝着上方楼顶上的唐妈甜甜叫唤。
唐喜安抚地拍了一下弟弟，急忙跟着下去看自家闺女，前面开车的赵国兴倒是走回来搬东西，冲唐榛鼓励及安抚的笑，“到家了，下来吧。”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唐榛听进去。
唐榛手脚动了动，半天才艰难地半站起身欲下车，那边忽然传来赵珍妮兴奋的声音，让他再次僵住了。
“外婆外婆，窝萌回来了，爸爸妈妈，还有舅舅哦~”
哗啦！砰！
一阵东西坠落的嘈杂声过后，半天才响起唐妈颤抖震惊的声音。
“什么？！谁、谁来了？”
赵珍妮大概是被外婆的样子给吓到了，待在那里没有回答，本来还笑着的小脸也变得胆怯，一溜烟躲到妈妈腿后去了，眼睛眼巴巴看着车。
明明就是真的，舅舅就在车上的嘛。
唐妈李婉依然保持着双手抓簸箕的姿势，看看女儿外孙女，再看看旁边的三轮车，脸上不自觉带出了期盼，“喜、喜啊？”
唐喜仰头看着妈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脸上确是不可抑制地扬起个大笑容，点点头，“妈，小榛回来了。”
唐妈倏然看向三轮车。
这时一个低着头的青年缓慢下车，缓慢走出车后，缓慢抬起头来。
“……”唐妈瞪大了眼睛，却半晌没有动静，直到看到下方那青年张嘴的嘴型，她才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墙边。
唐榛依然抬头仰望，眼睛干涩，神情却很是茫然。
惶恐、激动忐忑等等都在瞧见母亲的那一瞬间变为一片空白。
而赵国兴唐喜两夫妇也被唐妈的这一举动搞得一时懵住，唐喜瞬间心情也有点忐忑，是不是这样把弟弟拉回来不太对？
正当大家都愣在原地，放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会人就冲出门来，正是他们的母亲李婉。
“妈……”唐喜下意识喊了一声。
李婉却看都没看女儿，径自越过她后却又在离车尾三步时停下，眼睛红红地直盯着青年身上，半晌，突然冲上去一把把人抱住，一手猛捶后背肩膀，一手却抓得死紧，嘴里呜咽着。
“你这该死的孩子！该死的。”
感受着背上的捶打力度，听着母亲喑哑的话，唐榛瞬间也红了眼眶，鼻子发酸，咬牙叫了一声：“妈。”
捶打猛然一停，接着只听到一声压抑了的“呜”，却是李婉再忍不住哭了。
唐榛只觉心如刀剐，若不是此刻双手连着一起被母亲抱住行动不便，他都要狠扇自己几巴掌。
“对不起。”第一声出来后，后面的就顺爽起来，“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您担心了。”
“呜……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唐妈没控制住再次拍了几下，“你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怎么能说走就走？还故意不让你姐知道地址……是存心是不是？”
“对不起。”
……
唐榛一动不动任由母亲拍打，责骂，只是一遍遍道歉，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那边赵国兴没有再留下，给了妻子一个眼色，就提着大袋小袋进屋，经过时小声说了句：“等会你多劝着点。”
唐喜擦着眼泪边点头，这个自然，不过还是再等等吧。
过了几分钟，唐喜忽而心一动，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轻轻推了一下还抓着她裤腿的女儿，顺便朝妈和弟弟那边努努嘴。
珍妮小朋友眨巴了下眼，扭头去看外婆和舅舅，随后机灵地放开妈妈，扑到外婆身…嗯，腿边一把抓住，糯糯地说：“外婆~”
唐喜跟着上前劝：“妈，咱们先回家，弟弟刚回来站外头…这让外人见了多不好，回去再说吧。”
唐妈一听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擦去眼泪退开，“对对对！先回家，回家。”
话虽如此，可是眼睛却没舍得离开儿子身上，唐榛也稳了稳情绪，伸手扶住她，“妈，先回去吧。”
“好好。”
赵珍妮左右瞧瞧，见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伸手扯扯外婆舅舅的衣摆，“外婆舅舅，抱抱。”
唐榛两人齐齐低头，唐妈展颜，“哎好~外婆抱妮妮~”边说着弯腰就要抱起外孙女。
唐喜忙阻止：“妈，你别太惯着她了，赵珍妮小朋友，老师说过什么？怎么能要外婆抱呢？外婆多累呀。”
“你这孩子，我抱下孩子怎么了？”
“妈。”
“我来吧。”唐榛抢过话，同时也把小朋友抱起来，入手的感觉也和之前那双胞胎差不多，“妮妮，舅舅抱你回家。”
“好~”小姑娘顿时高兴了，刚才听了妈妈的话还有点后悔呢。
就几步路而已，母子三人很快就进了家门，隔绝了四处因为听到动静而好奇出来张望的村民的视线。
等进了家，唐喜就体贴地领着女儿去厨房，留下空间给妈和弟弟，虽然她自己也有很多话想要和弟弟说，但也不是急于这一时。
……
“瘦了。”
两个字差点又让唐榛泪崩，好在及时忍住，对上妈妈依然慈爱如昔的眼睛，心里更是发堵，这几年的硬撑坚强差点破功，哑着小声辩解：“没有的事，我这不是一直都不长肉。”
得到的反应却是不甚光滑的手抚过脸庞，唐榛一怔，抬眼就对上母亲怜惜的眼眸，心口巨震，忍了又忍，才控住住表情露出一个不甚清晰的笑容，人却没有动，就着头部侧向门口那边，好让对方能更看清。
唐妈没有和他争辩，只是两眼不错眼地细细看了几遍，心下疼惜，刚想再说什么，外边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同时一个不算洪亮的嗓音响起。
“妮妮回来了？快来看看外公给你带来了什么？”
唐榛当即反射性地猛然站起来，绷紧了脸望着门口。
“是你爸回来了。”
唐妈的话未落，门外果然走过来一个人，右肩扛着篾刀，左手提着东西笑容满面的，许是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当――
唐榛嘴唇蠕动，半天才发出小小的声音：“爸……”
“爸你回来了。”听到动静担心而匆忙从厨房里赶出来，看看这儿看看门外，赵国兴忙笑着出声。
慢了一小步的唐喜轻轻推一下女儿的后背，万金-赵珍妮小朋友-油再次迅速感应到了父母的意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甜甜地大声欢呼。
“外公，这是什么呀？大公鸡吗？好漂亮！”边说边奔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外公的双腿，仰着头两眼亮晶晶，满是崇拜。
唐盛勋腿被不小的冲力拉走注意力，快速低头看着可爱的外孙女，仿佛才反应过来，随口回答女婿的话。
“嗯，回来了。这不是大公鸡，是山鸡，等会杀了给妮妮吃鸡腿。妮妮先等等，外公去换了衣服再来抱妮妮。”说着摸摸外孙女的头发，弯腰捡起篾刀提着山鸡微微避开她带着她往里走。
赵国兴连忙上前去接过篾刀拿去仓房放，而唐喜则上来接山鸡，笑着小声道：“爸，小榛回来了。”
“嗯。”唐盛勋胡乱应了一声，眼却没再往屋里边瞧，让女儿把外孙女牵走，就站在阶前脱了外衣抖了抖后搭在石臼上面。
“爸。”见他走进来就要往房间走，唐喜又叫了一声。
唐爸脚步一顿，“热水先烧着，我等会出来拔-鸡-毛，别弄太晚饿肚子。”说着进了房间。
唐榛看着却没胆量再出声，站着没动，眼里闪过失落。忽然手上覆上一只温暖的手，顺着手看去。
唐妈拍拍儿子的手，安抚道：“没事，你爸就那脾气，又倔又别扭，坐了一天的车累了吧，安心坐着等下吃饭，妈进去说说他。”
唐榛都来不及拦一下 。
见他还是站着没动，唐喜带着女儿靠过来，低声道：“妈说得没错，不用担心。”说完把声音压得更低，“其实这两年爸也是想你的。”
唐榛猛然回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妈的话他信，爸爸就……
唐喜叹息着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是真的，我看爸其实也是挺后悔当初打你的，只是一直抹不下脸来。其实还是你跟爸最像，平时看着挺好说话，其实都倔得很。现在你肯回来就好了，咱家就不会过年老缺个位了。”
“姐……”
“别这样，我说这些并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今天见到你不知道我多高兴，回来了就好。你一个人在外边，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一时赌气而换了号码也不跟你和姐夫说，我……”
“好了，一家人说那些话干嘛？你照顾一下妮妮，我进去帮你姐夫做饭，等会有什么话吃了饭我们再好好说说。”
“……好。”
*
房间里
唐妈打开门，就见唐爸急急忙忙从衣柜里扯了件衣服出来往身上套，结果没注意那是件保暖内衣，那还是去年女儿说是有人寄回来的。
唐妈翻了下眼，慢条斯理地拉上门，忍着笑说：“你现在很冷？”
唐爸一愣，这才留意到自己拿错了衣服，顿时老脸一热，赶紧把衣服塞回柜子里，拿了旁边的衬衫出来穿上，粗声粗气地说：“刚出了汗感觉有点冷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唐妈看着嘴硬的唐爸，也没有打算揭穿他，明明就在意得很，有本事贴房门偷听，有本事直接出去当着儿子的面说啊。
“不过唐盛勋我可先跟你说好了，要是你等会再这副样子把我儿子再赶跑了，我可跟你没完啊。”
“我…我什么样啊我？”唐爸回身，却在看到妻子的脸时气不由短了下来，边扣扣子边嘀嘀咕咕：“我可什么都没干。”
唐妈看不过眼，上前去帮忙整理好衣领，“那就好，去吧，今晚你露一手，刚我看到小喜他们买了肉，看着挺好的五花，你做顿红烧吧。”
“不做。”谁知唐爸张口拒绝了，“做了又不给吃我干嘛要做……不早说，白浪费我又换次衣服。”
“是是，都是我的错，喏，穿这件吧。”唐妈说着丢了件有些旧了的衬衣给他，然后朝门口走去，“我再去菜地摘几个黄瓜，昨天我看着有几个可以吃了。”
“再摘点西红柿，儿……妮妮爱吃。”对上一脸果然如此的唐妈，唐爸猛然脸红脖子粗。
“摘不摘由你。”说完越过唐妈开门埋头直冲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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