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宜欢太决绝, 或许是白衣被鲜血浸透的画面太凄艳, 一时间, 周围的女修都滞立原地,不敢上前。
叶扶风曾见过尸山血海,也斩杀过许多敌人,都不如此时场景令他难过。
宜欢就站在他身前,他竟连伸手也不敢。
仿佛他们之间横亘着比这更远的距离。
“桑灵风, 你既然剔除了西泽血脉,便再也不是西泽之人,此事与你无关。”
“还请你交出身后盗取灵珠之人。”
叶扶风闻言轻笑,极尽讥讽。
这时才有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来,不由得开始思索。
这卷发女修跳舞一言难尽,而且一直躲在桑灵风背后,是不是偷窃灵珠的真凶, 可怜桑灵风把她当成朋友, 却被反复利用?
“在下太一宫叶扶风, 见此灵珠与我有缘, 特入行宫盗之。”
叶扶风身前浮现一把墨鞘长剑。
他伸手,握住剑柄, 拔剑出鞘。
刹那间,清亮的剑光纵横, 几乎能刺瞎人眼。
明净的剑身上倒映出血肉淋漓的宜欢, 叶扶风双眼干涩, 死死盯住下方的人, 一字一句道:
“如想要灵珠,先胜过我。”
太一宫从不收品行不端的弟子,如果发现弟子行不端之事,按情节轻重处罚,严重者废除修为,逐出门墙。
与叶扶风举世无双的剑道天资齐名的是他的品性,如古之君子,如无暇古玉,赤诚温润,清明高洁。
吃瓜群众顿时呆住。
灵月、萧焱、宜乐都呆住了。
一时间身体僵硬。
尤其是灵月。
这……这……
她一时全身冰冷,手足无措。
该怎么办?
这卷发女修竟然是……叶扶风???
一切是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只冷眼旁观……
即使叶扶风脸上做了掩饰,即使他先前还跳过舞。
但是他的个人风太明显了。
宽大的白袍被他穿得飘逸神圣,握剑之时,卷曲的长发在身后飘散,而他眉眼清明如月,盛满万古幽夜之寂寥,仿佛没有人能走进他心中。那样锋锐、不可一世的感觉,除了叶扶风,不会有别人。
一位资历深厚的年老剑修曾说,天不生叶扶风,万古剑道如长夜。
这样一个人,没有理由来偷西泽国皇位下的灵珠。
同时,也没有理由来女装参加祭天仪式……
所以,这是为什么?
叶扶风与西泽国一位皇女有婚约,听说感情甚笃,难道与此有关?不管怎么看,与叶扶风有婚约的人也不可能是桑灵风吧……除非西泽国的人有病,才会让桑灵风与叶扶风订婚,当然,西泽国的人看起来的确有病。像桑灵风这样的晚辈,应该精心培养,哪方大势力遇到这样伶俐的女娃娃不是捧着护着当宝贝……哪能让她又是割肉又是放血的。
吃瓜群众也猜不透。
反正这事儿接二连三出现变故,到底会怎么着?
这瓜太善变了。
“我看此事必有误会,诸位先行散去,等此时查清楚,再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宫方向走出一位负责人,希望能让无关群众先退场。
然而吃瓜群众无动于衷。
继续啊……
你们那什么破灵珠在哪呢?到底是被谁偷了?
“今日让诸位滞留在此,深感歉意,诸位可去神宫领取三滴扶桑花露,此事我们必会秉公执法,查清真凶。”
看在扶桑花露的份上,不少吃瓜群众都随大流去神宫了。平时西泽卖出的扶桑花露不但少,还死贵。不要白不要,至于这瓜……下回再吃也不迟,反正还有时闻玉简嘛。
叶扶风显露身份,估计太一宫的人很快就会赶来。只要太一宫的高层介入,也不用担心他和桑灵风的安危了,太一宫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
宜欢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她剥离出去的是西泽血脉,目前体内还剩传自父亲的血脉,即使如此,强行将自己的血肉分开,又剥出其中一种,依然令她痛彻心扉。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而不是沉浸在被叶扶风推进青玉藤海太过绝望而生出的幻境中……
“倒是果决。”叶桑拂袖,一道绿色光华落在宜欢身上。
他此时才说话。
之前一直沉默不语,西泽国的人本以为大祭司不会管这件事。
很多年过去了,大祭司从不管事。
只在祭天仪式附近几天出现,仪式结束后又神秘消失。即使他手握权柄,依然没人考虑到他会插手俗事。
叶扶风警惕的看着叶桑。
随着那道绿色光华蔓延至宜欢整个身体,她体内残余的西泽血脉被尽数剥离,伤口也在飞速愈合。
宜欢恭恭敬敬一拜。
“多谢大祭司。”
叶桑摆摆手,神色淡漠。
“这些年来,你们做什么我都只当没看见。”
“原先只是排除异己,皇族内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连祭礼也不放过。”
“想让整个西泽沦为明岚笑柄吗?”
“祭司大人恕罪。”地下跪倒一排女官。
虽然叶桑很好糊弄,叶离却不是这样。叶桑生气时,叶离很容易出来。
即使是西泽国的人,也不知道这个脸上刻有“桑离”二字的树妖,修为有多高。叶桑脸上的面具被摘下之后,不少人知道了那张脸的具体模样。她们开始觉得大祭司是女神桑离的奴隶。不然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两个字?
既然是奴隶,就没有权利管皇族的事。
但大祭司修为深不可测,得罪了他,并不明智。
“说说你们犯了什么罪?”叶桑问道。
一时间下方的人面面相觑。
叶扶风收起了剑。
宜欢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他稍微放心了些。
“与你们说话真没意思。”叶桑下一刻就变脸了,露出厌恶神色。
下方的人更是不敢抬头看他。
“你们怕什么?我又伤不了西泽的人。”
他冷笑着,手一招,灵月衣襟一松,露出颈间佩戴的灵珠。
灵月脸色一变,低头,恨不得钻进地缝。
叶扶风眼神更加复杂。
原来灵珠竟然被灵月戴在身上。
又有些想吐了。
与此同时,灵月身边出现一白发蓝眸的男子,冷冷看着叶桑,说道:
“你不想知道谁是你的命定之人吗?”
“你不想摘下脸上的面具吗?”
“你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后悔。”
“我已经找到了。”叶桑此时戴着另一副面具,九尾狐本来没有发觉,这时才注意到叶桑脸上那张材质不明的面具已经变了。
他脸上的面具竟然被摘下来了……
九尾狐看向灵月。
灵月摇摇头。
不是我摘的。
虽然九尾狐让她找机会摘下大祭司脸上的面具,但是灵月一直没找到机会……以前偶尔还能碰见拿着什么宝物匆匆离开、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大祭司,那天为了争夺主祭之位,跳舞转圈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大祭司,连他的袍角都看不见,更别说揭面具了。
灵月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冒犯了大祭司。就因为……气息不净?
九尾狐见灵月开始发呆,脸上还露出些委屈来,他既无奈又宠溺,扬起灵月的下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灵月的脸瞬间粉红,像剥了皮的水蜜桃,白里透粉。
叶桑看见九尾狐与灵月之间的互动,差点吐了。他语气嘲讽,用一种鄙夷、惊奇的眼神看着九尾狐,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命定之人是这个女人?”
“亏我以为你才智过人,没想到你眼力差到这种程度。”
叶桑摇了摇头,无比嫌弃。
这个女人真的连青丝妹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他自豪道:
“我的命定之人要比这个女人优秀一万遍,她一根脚趾头都能把这个女人比到泥里去。”
“我的命定之人光容貌就比她完美千百倍,你竟然看上这种清粥小菜,根本不配当妖族!我看你比这个女人长得好看多了,你怎么想的?”
九尾狐气得脸色铁青,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司青颜一直沉默着,在边上充当背景板,这时,不忍看叶桑骄傲的脸。
是了,叶桑脸上的面具是他揭掉的。
之后叶桑的态度宽容得不正常,难道谁摘了面具就能当叶桑的命定之人?这未免也太随便了。
九尾狐和灵月都以为摘面具的人是桑灵风,一时都十分气愤。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抢走的感觉。毕竟叶桑为宜欢疗伤,看起来很不一般。
“叶桑,你不要认错了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九尾狐冷笑道。
“你自己傻,不要套到别人身上。”叶桑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
即使他脸上还戴着面具,这白眼也叫人看得明明白白。
九尾狐环视一圈,见周围没有什么要紧的人,冷冷说道:
“不妨与你直言,灵月才是桑离转世,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还有你,叶扶风,你的剑道不是以剑护佑所爱之人吗?”
叶扶风摇了摇头,说:
“你可能认错人了。我的剑道是斩却一切阻我前路者、犯我师门者、奸邪作恶者……直到我死为止。”
九尾狐一时语塞。
为什么他们都对灵月如此冷漠?他们都不爱灵月了吗?
灵月可是桑离的转世!
“说得好,不愧是我太一宫的弟子。”
清淡如水的声音一圈圈回荡在祭坛外,白衣道士眉目疏阔,背负长剑,一步穿透重重空间,立在叶扶风身前。
“师父。”
叶扶风恭敬行礼。
太一宫宫主沈阑只有叶扶风这么一个弟子,立刻把他搀起来,握着叶扶风的手臂,一探脉,眉头微皱。
龙鳞蛇毒、雷霆之力、以及紊乱的法力,刚吸收的植物本源……
叶扶风是怎么回事?
出门历练才一年,就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
沈阑看了一眼灵月,目光又转到她身后的萧焱身上。
萧师侄怎么在这里?还变成了女身?
他并未直接问出来,而是用一种十分直白的语气说道:
“既然灵月是贵国女神转世,那婚约就此作罢。”
“扶风,你可愿意?”
叶扶风点头,语气恭敬,还有些迫不及待,说道:
“弟子愿意。”
“扶风师兄!”灵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扶风,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易。
在叶扶风出门历练前,还让她好好修炼,早日突破金丹期。她只不过是听说他遇险,想出来救他,想和他一起历练,中途因为迫不得已遇到了一些事情,还没有与他解释清楚,就被他这样厌弃!
“师侄,你我无缘,还请另觅良人吧。”叶扶风垂眸,冷漠说道。
“扶风师兄,你忘了我们曾经许过的诺言……忘了我们……”
灵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
可怜兮兮,哀怨至极。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叶扶风脑中只有群聊里的那几句,把眼睛打爆,堵住耳朵,就不会受到影响了。其实……即使听到灵月哭,他心中也毫无波澜。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今天这一场陷害,沦为泡影。
“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可以解释的,我没有想害桑灵风,我……”
“我只想拿到灵珠再出去见你,我不想困在西泽国,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
灵月句句话都是真的,她的确不知道母亲说的好办法是陷害桑灵风,也不知道叶扶风一直在她身边,更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几个男修都非要得到自己不可。
每一个人都不如叶扶风。
只有他像骄阳一样明亮而温暖,他那么心软,只要好好说,他总能原谅我一次……
叶扶风没看灵月。
“我女儿已不是纯元之身。”灵月的母亲有些为难,试图让叶扶风再好好考虑。
“我还是。”叶扶风说这话的时候,简直难以启齿。
沈阑闻言低咳一声,说道:
“这也是好事。”
宜欢在边上又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沈阑多看了她一眼。
宜欢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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