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坏

    谢华琅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 大半晌才反应过来, 气道“你怎么这样”

    顾景阳道“我怎么了”

    “我都没有看到那儿呢, 你怎么把后边的内容都说了”

    谢华琅气的想要变形, 也不等他回答, 就将书一扔,脱掉绣鞋, 到内里床榻上躺下了。

    顾景阳将那本书捡起, 跟了过去, 到床榻便坐下, 轻唤道“枝枝”

    谢华琅也不理他, 抱着枕头恶狠狠的拍,口中道“好气啊”

    顾景阳有些不解, 顿了顿, 方才温声道“你说没看到最后, 心中记挂,我将结局告诉你了,省了那么多时间,为什么要生气”

    事先将结局告诉她也就算了,现在这既疑惑、又无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谢华琅怒视他一会儿, 却也懒得解释,抬腿将他往外踢“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顾景阳捉住她脚踝, 动作轻柔的送回塌上, 问“因为我事先将结局告诉你了”

    谢华琅还生气呢, 一掀被子遮住自己,不说话了。

    顾景阳却笑了,伸手去揭开被子,微微俯下身去,低声道“枝枝,方才那个结局,是我编的。”

    谢华琅原本是想将被子再扯回去的,听他这么说,动作却顿住了,狐疑的看着他,问“真的吗”

    “真的。”顾景阳道“我又不看那种书,怎么会知道结局如何”

    谢华琅不开心了,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道“你怎么能糊弄我呢我方才可生气了”

    “对不起。”顾景阳顿了顿,道“我就是想同你说说话。”

    他将那本书递过去“你看吧,我不烦你了。”

    他这么一说,谢华琅就心软了,没有接书,却握住了他的手,气鼓鼓道“我们说好,以后可不许了。”

    顾景阳道“嗯。”

    “还有,”谢华琅坐起身来,主动凑到他怀里去“在我心里,郎君是最重要的,只顾着翻书,忽略了你,是我不好,以后也不会了。”

    顾景阳听得微怔,旋即笑了,手臂温柔拍了拍怀中人的肩,却没有做声。

    床榻两下的帘幕低垂着,笼罩处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一方天地,谢华琅揽住他脖颈,轻轻依偎在他肩头,顾景阳便低下头去,在她额上亲了亲。

    亲着亲着,这个吻就有点变味儿了,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不知不觉间,二人便缠到一起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谢华琅经的多了,有些事便不像最开始那样吃惊,伏在他怀里吃吃的笑,笑完又有点好奇,凑到他耳畔去,低声问“你怎么老是这样”

    顾景阳深深看着她,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怪我嘛。”谢华琅又笑了,心里那汪坏水儿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儿“道长,你叫我进宫,是不是就想着这个”

    顾景阳道“什么”

    谢华琅脸皮是厚,但有些事还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微红了面颊,轻轻啐他一下。

    顾景阳却仍旧不解,微微垂下眼睫,低问道“枝枝,你想说什么”

    二人相熟之后,他身上的清冷疏离之气便消弭无踪,唯有常年清修、不触凡俗留下的淡淡青涩感,偶然间还能见到。

    谢华琅爱死了他这般模样,胆子也大了起来,微微支起身,伸手在他情动那处按了一下,又赶忙将手收回,红着脸,悄声道“就是这个。”

    顾景阳不意她会有这等举动,也是一怔,回过神后,也有些窘迫的红了脸。

    “枝枝,我没这么想。”他着实是不自在,低声道“哪有婚前这么做的胡闹也要有个界限。”

    谢华琅原也脸红的,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羞赧反倒没有先前那么严重了,凑近了些,笑问道“九郎,我先前说,叫你回宫来找找历年珍藏的春宫图,成婚后我们试过,你找了没有当初说的时候,你可是应了的。”

    顾景阳看她一看,又垂下眼睫去,道“找了的。”

    谢华琅伸手去抚摸他胡须,笑吟吟道“陛下,我当你真是不感兴趣呢。”

    顾景阳有些困窘,道“枝枝,我们不说这些了。”

    谢华琅做惊奇状,道“成婚之后也不说吗”

    顾景阳道“还没有成婚呢。”

    谢华琅反驳道“那你方才怎么还抱着我又亲又摸”

    “枝枝,”顾景阳面露窘迫,低声道“我只亲了,没做别的。”

    “可我做了。”谢华琅歪着头,笑吟吟道“你怎么也不拦我”

    顾景阳说不过她,终于停口了,衣袖掩面,道“不知羞耻。”

    谢华琅吃吃的笑,凑过去,低问道“道长,难道你不想那么做我可不信。”

    顾景阳却不说话,似乎并未听见她这话。

    谢华琅哪里肯放开,推了推他肩,撒娇道“说嘛说嘛,好郎君,你别不做声呀。”

    顾景阳拿这小祖宗没办法,却无力回答这个问题,将手臂放下,伸手堵住了她的嘴。

    谢华琅道“唔唔唔”

    “枝枝,你累了,”顾景阳道“快睡吧。”

    谢华琅道“唔唔唔”

    顾景阳道“你再不睡,我就要叫你父亲整顿府中了。”

    谢华琅气坏了,恨恨的瞪他一眼,合上了眼睛。

    顾景阳松开手,温柔的亲了亲她“乖。”

    第二日是个晴天。

    谢华琅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起的也格外早,然而顾景阳起的更早,她梳洗之后,出门便见他在不远处案前翻书,见她出来,便吩咐内侍道“摆膳吧。”

    谢华琅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问道“道长,素日里你都是什么时候起身的”

    顾景阳道“卯时初。”

    “那么早”谢华琅微吃一惊,有宫人为她拉开座椅,她落座道“天亮了吗”

    “将明未明。”顾景阳道“你若是想早起,以后我起身之后,便叫人去唤你。”

    谢华琅没志气的拒绝了“还是算了吧。”

    顾景阳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仪态也好,无论是站是坐,腰脊都是挺直的,谢华琅当然也可以,只是到了私密之处,无人在时,便会自在些,不像他这般,时时刻刻都如此。

    用过早膳之后,顾景阳便往前殿去理事,谢华琅知道他有正事要忙,当然不会叨扰,正想同宫人们一道出去走走,却听他唤了声“枝枝。”

    “再有几日,便是先帝的忌辰,”顾景阳道“宗室们应当会入宫,我叫衡嘉去宗正寺取了宗室名册,你大略翻一翻,能记住多少是多少,左右以后也有时间慢慢熟悉。”

    皇帝与宗室,原本就是互为依存的,就拿当下而言,虽然有部分人觊觎皇位,对顾景阳立后心怀不满,但仍然有汉王、江王那样的宗族支柱在。

    毕竟宗族与皇帝,才是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平衡宗室之间的关系,也是皇后应尽之责,顾景阳当然不会说“要是觉得麻烦就别看了”,谢华琅也不会在这上边偷懒,应声之后,忽然想到别处去了“江王府的小郡王,就是叫明修的那个,你没把他怎么着吧”

    提起此事,顾景阳便想起二人之前那场冷战,淡淡道“我能把他怎么样他自己被吓跑了,前几日刚回京。”

    想起顾明修,谢华琅便忍不住笑,笑完又道“现下回想,却有些对不住他。先帝忌辰那日,他也会入宫吗我该为他压压惊才是。”

    顾景阳道“应该会来吧。”

    谢华琅“唔”了一声,又问“你是不耐世俗亲缘才出家的,他呢我仿佛听闻,江王只娶了一位王妃,是很恩爱的。”

    “人各有志,”顾景阳道“他喜欢而已。”

    先帝忌辰这日,谢华琅起的格外早,较之往常,梳妆更衣时也更仔细。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一众宗室面前,以皇后的身份出现,着实由不得她不精细。

    尚宫局新制了衣裙,前几日便送到了太极殿,玄底云锦上用金线绣了大朵的重瓣牡丹,庄重之中不失华美,人一穿上,气度仿佛也沉稳起来。

    谢华琅挑了支金步摇递给身后女官,叫她簪在发间,耳畔同样是金流苏耳铛,勾勒过眉黛之后,再点绛唇,对镜细观,便见镜中人华光四射,明艳不可方物。

    服侍她穿戴的女官见后,也笑道“娘娘美貌,也撑得这衣裳,尚宫局着人送过来的身后,还怕娘娘嫌弃牡丹俗气呢。”

    “花哪里有俗气的只有人才俗气。”

    谢华琅执起眉笔,将眉黛画的更长,道“谁说梅兰竹菊就一定比牡丹有气节就因为它们不怕冷即便是有,那也是花草有,关人什么事,穿在身上就是高洁之士了吗”

    顾景阳入得门去,见了她这般模样,先是怔神,旋即才笑道“又在说这些歪理了。”

    “这怎么是歪理我偏不喜欢梅兰竹菊,就喜欢牡丹。”

    谢华琅想了想,道“我还喜欢海棠,喜欢芍药,喜欢大红大紫,连首饰都最喜欢金的,花团锦簇总比枯枝淡叶好。比起深谷独幽,我还是喜欢做人间富贵花。”

    顾景阳轻笑道“是你一贯的喜好。”

    女官、宫人们早已退下,谢华琅将眉笔搁下,到他近前去,转个身,道“好不好看”

    顾景阳颔首道“很好看。”

    两人梳洗过后,便去用早膳,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便陆陆续续有宗室进宫了。

    身份使然,顾景阳当然不会一一见过,宗亲们入宫之后,自有内侍引着,往殿中去落座,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他才会过去相见,谢华琅自然也是与他一道。

    二人饶有兴致,令人摆了棋局,对坐手谈,顾景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子,吸取前一次的教训,刻意放了水,谢华琅当然也知道,只是能赢就好,同自家郎君,哪里用得着客气

    一局棋下到一半,外边内侍来回禀“陛下,梁王府的人进宫了。”

    顾景阳头也没抬,落下一子,淡淡道“知道了。”

    内侍躬身一礼,退了出去,谢华琅思忖棋局之余,多问了句“就是我先前提过的梁王世子家吗”

    顾景阳道“嗯。”

    “哎,我想起来了,”谢华琅落子,道“郑家那几个人呢,你怎么处置的”

    她这一手下的有些精妙,顾景阳微微蹙眉,道“流放到北境了。”

    谢华琅身在宫中,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吃了一惊“啊”

    顾景阳抬头道“怎么了”

    他这样平静,谢华琅也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顿了顿,才道“北境不是要打仗了吗他们这一去”

    “那不是正好”顾景阳拈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下“高句丽是我心腹大患,自太宗文皇帝起,猖獗了这么多年,现下北境驻军万事俱备,就差一个开战理由了。”

    这句话内中的含义便有些深了,谢华琅心头一突,想了想,又轻轻道“郑家人既然是被流放,即便出事,也不可能闹大吧”

    “不是还有梁王世子吗”顾景阳吃掉她一片棋子,伸手捡出,搁进棋罐里“他同两个表弟那么要好,专程前去看望,也说的过去。”

    端起茶盏,他饮了一口,道“亲王世子,分量足够了。”

    谢华琅性情活泼,可实际上,也被家里保护的很好,这也是大多数闺中女子的所处情状。

    她们见的都是内宅私事,即便生了龃龉,也多半是口舌上,解决的方式也都极为隐秘,更不会伤及彼此性命。

    如同谢徽那般,纯属是她心太大,叫谢家容不下了。

    可是就在方才,顾景阳云淡风轻的语气之中,便叫她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

    残酷而无情,不同于闺阁女郎之间的小打小闹,另一个不见硝烟,便取人性命的战场。

    这是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顾景阳。

    谢华琅的心思有些乱了,却没有做声,顾景阳虽有意让她,现下却也不成了,他停了落子的动作,询问道“枝枝,你怎么了”

    谢华琅道“梁王世子”

    “你心软了这件事里边,他不冤枉。”

    提起此事,顾景阳余怒未消,握住她手,温言道“我都舍不得叫枝枝难过,他们怎么敢欺负你”

    谢华琅的心,倏然安定下来了。

    这是她的九郎啊。

    就像他娶了她,就要接纳她的胡闹一样,她嫁与他,也要接纳他温柔青涩之外的另一面。

    她忽然间不想下棋了,将棋桌推开,主动凑过去,伸臂抱住了他。

    顾景阳有些讶异,却还是搂住了怀中人,温柔拍了拍她,道“怎么了”

    谢华琅伏在他怀里,坦言道“你方才说那些话时的神情,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顾景阳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俯首亲了亲她,低笑道“知道我不是好人了”

    谢华琅道“嗯。”

    顾景阳问“那你还喜欢我吗”

    谢华琅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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