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来了?”
远远地便瞧见天际云霞掠过,池方坐在成家前厅,盯着姚青佟等人。一别数日,到无变化,只是看神雀来势汹汹,感知情况不妙。
姚青佟冷眼瞧他,咬着牙说:“那日的事,咱们之后好好谈。”
池方搔头自是知道,不过见她面色这样的差,难不成是发现自己偷偷进入姚画扇掌门的房间了?
不会吧,自己很小心才是……
池方眯着眼睛浅笑,将姚青佟等人带进内院。神雀的突然来访,实在意外,禀明来意之后,还是糊里糊涂。两日前姚画扇从丽江回到神雀宫,当日原本无事,不料第二天姚画扇莫名的大动肝火,命姚青佟等人速速赶往筌城,将一封信交到何求风手中。
好在从头到尾并未出现池方姓名,他也暗自松一口气。想来姚青佟初到时纷纷模样与自己无关,幸好,幸好。
原此次神雀找上门,不是来找他的麻烦,而是忘忧酒庄如今守卫森严,根本无法进入,因此她们想请池方帮忙,将信送达。
“那是一封怎样的信?”池方好奇。该不会是战书吧?眼瞧着何求风与姚画扇之间关系非常,没准有什么往事恩怨。
“这便不知了,师尊的命令我等只是照办罢了。”
池方并未立即答应神雀,玉关之事还未平定,而他已经在筌城停留许久,若再待下去,大师兄一人镇守玉关想必辛苦。
见池方思虑,神雀之人也不逼迫,车到山前必有路,此路不通还有别的法子。
“天色不早,我等先告辞。”
“等等。”屋后的明月突然开口,掀开门帘笑容温和地走过来:“姚青佟师妹请留步。”
明月笑容温婉,牵住姚青佟手腕,紧贴着耳朵喃喃而语,姚青佟面色微变,转过身对着朱雀弟子道:“你们先行回去,我稍后就归。”
眼看着明月与姚青佟亲密进入后院,池方心底有些不安,欲跟上去,却被明月推了出来:“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瞎掺和什么。”
入院以后,明月松开揽住姚青佟的手,眼光柔和的打量着她,似乎很满意。落阳升月,天色暗淡,院子内灯笼渐点,红光烛火絮絮暖暖铺上一层,皙白的面上多了些血色。姚青佟看在眼中,明月如今的情况,已是油尽灯枯,不过强撑罢了。
“师姐不妨有话直说。”
明月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笑的那样温柔,盯着姚青佟许久才开口:“你是个好孩子,把清尘交给你,我放心……”
咯噔一声,姚青佟心跳顿了一个弹指。震惊、不解、羞愧,一张脸五彩斑斓,灯影下通红一片:“这……这……师姐怎么突然这样说……”
“他们瞒着我,想让我开心,可我自己的身子我怎么会不清楚?我自知命不久矣,再留在他身边只是拖累,你既喜欢他,就去做你想做的吧。”
“师姐,我……”
“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我不妒,也不恨,只希望你真心喜欢他,待他好便可。”正说着,明月狠狠咳了起来,乌黑的毒血从她口中喷出,姚青佟正要喊人,明月却一把拉住她,“不必,我无碍,不要惊扰他们。”
姚青佟走时极安静,池方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与平常有些不同。算算日子,也到了再为明月讨要百岁岁的时候了,便突然开口道:“姚青佟,我答应帮你送信!”
只是姚青佟反应淡淡,很是不对。看了池方一眼点点头,就出了成家。
眼下又到月底,雪已经落下厚厚一层,池方正欲出门去忘忧酒庄,明月却强将他留下,不解为何。明月只说想要好好看看池方,与他说一说话。那一晚,下了三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遮天的乌云散开,露出清冷的月光。
房间内唯有池方、清尘、明月三人,聚在火炉旁,每个人都笑的极欢心,将所有烦恼悉数抛掷脑后,仿佛回到幼年时日。直至东方鱼肚白起,三人才在清晨中迎着初升的太阳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闭眼,明月就再没能醒来。
才睡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清尘只感心神不宁,胸口狂跳,身上也是冷汗如雨。突然睁眼醒来,便立刻看向明月。
见她面色平和,嘴角还挂着笑,与以往一样。就那样闭着眼睛,清晨微光透过窗缝投射在她的面颊,端庄贤淑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形容她,只是她深爱清尘的那颗心,再也没力气跳动了。
清尘站不住脚,整个人泄了气力扑倒在明月身边。他紧抓住明月的手,拼命的揉搓,可那双白玉一样的纤纤之手只是越来越冰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身子也逐渐僵硬,此刻的清尘终于接受,他毕生最爱的人去了,在一个阳光明媚冬日的早晨,走的无声无息。
那天早上,池方被清尘的哭嚎声惊醒,他十几年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清尘,这样脆弱的清尘。
明月是自尽的。众人在她房间里发现了九霄昙花茎叶燃烧后没有打扫干净的灰烬。那是一种必死的毒花,所服之人在第二日太阳升起时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其毒性可保尸身不被邪力所控,不被蛊毒所腐,定格在这个人生前最美好的时刻。
与九霄昙花灰烬一同发现的,还有明月藏在枕头底下给清尘留的一封信。
明月似尘埃,幸得君倾慕。
月落世无常,再难伴沉浮。
绝生为私心,不忍君疾首。
笔此盼安康,忘我续淑良。
明月下葬后,清尘便将自己一直关在房间内不见任何人。那般消沉,短短数日身形亦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房间内不分白天黑夜,清尘一直未曾合上眼睛。只要一闭眼,他眼前就都是明月样子,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嗔……她对清尘笑着说:“我走了,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清尘痛苦地抓着头发,如果不是他,明月不会如此。
只是世间残酷,便是给他愈合心中伤痛的时间断然不会太久。江都再次沦陷,魔教入侵,清尘本家受到魔教攻击已是危在旦夕,作为家中长子,清尘既已得到消息,又怎能不去?
可他身子太过孱弱,多日不眠不休的哀伤让他消瘦如纸,即便是强撑身子,有些东西也藏不住的。
池方看在眼里,心疼的紧,奈何清尘执意要去,他阻拦不得。池方清楚,清尘此举是要为明月报仇,以魔教鲜血为祭,疗以他丧妻之痛!
“你们怎么也来了?”
临近出发,看着朱雀弟子悉数等在筌城成家门前。前些日子姚青佟已经进入忘忧酒庄将信送达,原本该是离开了,怎么现在还在?
“我等已与掌门通信,掌门知晓江都之事,命我等与你们同行斩除魔道。”姚青佟站在最前面,握紧拳头说道。
既然如此,跟就跟着吧,总归是一个助力。
一帮人御剑赶往江都的同时,宿无欢与金玉蝉之间的交易也已经完成。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宿无欢坐在金家主位,笑欢言悦。
金玉蝉位在他下首,甚是恭敬:“能与您合作是金家的荣幸,若能帮到您,更是金家的造化,我等必将跟随大人身后,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他面色虔诚并无不妥,宿无欢看在眼中心底却是冷笑,这家伙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果然非同一般,能屈能伸城府不浅,日后定有大作为。
这个金玉蝉不能久留啊。
看宿无欢并无搭理,金玉蝉面色上也丝毫没有不悦之色,就这么坐在一边。
宿无欢放下手中茶盏,抬眉问道:“为何不见你妹妹?”
“小妹她如今在闭关苦修,还需些时日才能见到大人。”
苦修?宿无欢自然不信,却也未挑破,只是望向了窗外。听说金家这错综复杂的院子构建伊始便是金玉蝉的爹为他定下的,其中如若迷宫,可见那老家伙也是个仇家多且怕死的。
不过,想来金玉蝉也不甚怕,毕竟请来四位有大造化之境的高手守护自己,能伤他的人就不多了。
勾起一抹笑意,宿无欢回过头看了金玉蝉一眼,使得金玉蝉心底一冷,心中慌了起来。
来到江都成家,魔军已退,听说别人说是成家的大当家和四当家联手御敌,魔教便不是对手被打的连连败退,只是城墙处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堆砌成山,可见当时形势该有如何惨烈!
清尘慌张地跑进家门,幸得这一回成玉奴与成顾林二人都未受伤。说是池方赠与的仙丹不仅有疗伤之效,更能增进仙力。
闲话刚落,成顾林一双眼睛在众人身上来回打转,终停在清尘身上,蹙眉问道:“儿媳为何不在?可是受伤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不知如何作答,半晌过后清尘突然抬头:“爹,您放心,明月没受伤,她受师尊之命赶回昆仑,暂时还不知江都的消息。”
池方怔怔地看着他,不解用意何为。成顾林则放心许多:“如此甚好,不是什么大事儿,儿媳不知无碍,免得担心,有咱们在,终归是没问题的。”
遣散众人之后,成顾林唯留下清尘,老爷子一直笔挺的腰杆微微弯了下去,摇头苦恼地说道:“尘儿,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和魔教勾连,连自家都……都敢下手!”
清尘静静坐在成顾林身旁,看着已经苍老的父亲原本宽阔挺直的背脊变得佝偻,心中如若刀绞,他抿着嘴:“池方下山时,我曾让他交代你们,与本家断绝关系,只是父亲当时未曾听进,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与其如此,咱们就该借此断的干净才好。”
成顾林思索片刻,终于狠下决心。当初他已经错了一次,使得成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断然不能再错了!
天色渐暗,依旧不见清尘从大厅内出来,池方心底空落落的,漫步庭院中,原本平阔整洁的前院弟子练武场此刻只剩下一片萧索。池方裹紧衣裳,敲响云峰房门,却久久不见动静。真是奇怪,这个时候云峰不在房间还能去哪?
另外一边,云峰其实早已出了成家,坐在漓江东岸码头。此处与成家不远,但因战事缘故,码头已废,如今空无一人。
“果然是你。”云峰负手与身后,见来人是宿无欢竟丝毫不惊不惧,慢慢站起身子,手中的延月剑也已出鞘。
“你省省吧,本座若杀你,你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云峰不似之前浪荡模样,蔚蓝的眼睛深邃如海,“可人之将死,总要奋力一扑,不然还有什么趣味。”
“沧华那狗东西果真将你教的极好。”
“沧华上仙亲手教导,我定然用心尽力。”
两人相视彼此,岸边冷风劲劲,如同锋刀割耳刮面,宿无欢下一瞬已在云峰身后:“赫舍塔拉玧豊~赫舍塔拉家族唯独留下的孽种,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从蓬莱活着出来,在之前又进了凌云,沧华就这么想让你恨本座?”
云峰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前剧烈起伏,眼睛里爬满了鲜红色的血丝:“我能活着回来,是因为我娘告诉我,大仇不报,怎能闭眼!”
“还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宿无欢他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是自命不凡,二是蠢钝如猪,偏偏两样这个赫舍塔拉玧豊都占的齐全!
云峰一直没回头,不是不想转身,而是宿无欢不知对他使了什么阴招,以至于他的身子犹如定住一般动不能动:“总好过你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既然你这般愚蠢不知好歹,本座只能~”
“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
宿无欢一顿,大笑道:“本座为何要杀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太简单也太轻松。况且杀你只会脏了本座的手,你既然想要报仇,那就来好了,本座随时恭候。”宿无欢用手指弹了弹云峰的剑刃,“不过~如果你再不离池方远一些,本座说不定会让你好好明白多年前你族人所感受过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你果然是为池方来的。”云峰猜出了宿无欢心思,不由冷笑,“没有沧华上仙的命令,我是不会走的。”
宿无欢并非不知云峰不仅是用作监视池方这样简单,更有在必要时刻诛杀的作用,这可是一支不知何时突袭的暗箭。
若他不肯离开,那就让这蠢东西带着他的灭门之仇一起下地狱吧!反正地狱里日夜诅咒自己的也不差他一个。
眼见就要动手,背后却突然传来池方一声惊呼:“宿无欢你要对云峰做什么!放开他!”
就在宿无欢愣神瞬间,云峰猛地大喊:“池方救我,宿无欢这个魔头要杀我。”那可怜巴巴的做作姿态让宿无欢一阵恶心,收了灵法,眼睁睁看那云峰逃过去,躲在池方身后。
果不其然,池方愤恨地瞪向宿无欢吼道:“宿无欢你为什么……”
“当心!”
这话还没有说完,那一柄冰凉的延月剑便已刺穿了他的身子。江水封冻,其上飞旋苍雪,鲜血染红了脚下一片,一切电光火石,池方只是先感后心窝一凉,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转过头,不惊异万分地看着云峰。喉头发甜,胸中翻涌,一口血再忍不住喷了出来,整个人瞬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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