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内,白竺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低头不动。薛南山垂着眼看他,像是在看物件般毫无怜悯。
“你知道我前几日去了哪里,见了些什么人吗?”他问。
白竺没有作声。
见他不答,薛南山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崔尚书亲自来找我了。这高丽人聪明得很,带了傅将军过来,要取我的命,割我的皮。”
“傅将军?”白竺听到这称呼就一怔,“傅东流?”
“还有第二个傅将军吗?”
白竺惊讶地看着他,像是对他的话难以置信。
“不可能。”他道,“爷要是遇见他,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是不可能。可惜架不住,有高手愿意为你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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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还不快走!难不成您想葬送在此地吗!”
一片刺耳的厮杀声中,薛南山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唯有富池沉着声音,字字句句传入他耳内,逼着他尽快离开。
“说得容易,可怎么走。”薛南山不耐烦道,“他们人多势众,今日势必要取我性命,哪容得我逃。”
说话间,傅东流的长戟便直刺过来,盯准了薛南山的面门。富池急忙挡在中间,不让那武器伤到世子。
但傅东流哪容他拦路,当下挑出一个枪花刺向他咽喉。富池左躲右闪,竟避不过,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长柄,在马下同他僵持起来。
傅东流的力气十分惊人,虽然富池底子深厚,却也几乎快被他别断了手腕。
这人当真不是好相与的。自己毫发无损尚且有些不敌,若是薛南山对上他,定是必死无疑。
不能让世子葬送在此,否则小主人日后必受煎熬。富池想着,猛地拖拽那杆长戟,想把那人拖下马来。谁知他竟然纹丝不动。
他有些心急,傅东流长戟一勾,险些伤了他的手。
忽然后面传来嗖嗖的声响,几支利箭袭来,射中了傅东流的马。那马嘶鸣一声倒了下来,把傅东流甩下了马背。
富池回头,看到薛南山立在那辆黑马车旁边,手中握着一张漆黑的弓。
“想必你是没上过战场的。”他对富池道,“射人先射马都不知道吗?”
富池脸色一沉。一旁的傅东流爬了起来,左侧脸颊有些擦破了,他却混不在意,持着长戟朝薛南山走了过来。
富池看他神情觉得不太对劲,好像心智有些不全。他握紧手中钢刀,准备同他死战。
“劳烦你,拖一拖他。”薛南山道,“容我先解决掉这些人。”
崔尚书带来的人还在同死士们血战。他们虽装备精良,却并未带弓箭暗器,倒给了薛南山可乘之机。
富池一见尚有转圜,立刻答应下来,持刀拦住了傅东流。
薛南山则张弓搭箭,在夜色下盯紧目标。他箭无虚发,一连射中数人,不多时便处理了大半。
他身上有伤,不能动武太过,渐渐有些力竭。
忽然他听到一声闷哼,急忙回身,看到富池被长戟击倒在地,吐了一口血。手中的钢刀断成两截,彻底没了效用。
他单手撑着地,还想爬起来,傅东流却上前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力道十分凶狠。
眼看着富池要被碾碎五脏,薛南山张弓对准傅东流,故意射了个空弦。
傅东流以为有箭过来,急忙伸手去挡,却听见薛南山说了一句:“漠北之耻,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傅东流似乎听懂了,微微一愣。
“为什么给他们卖命?”薛南山问,“他们许给了你什么好处?金银?美女?或是其他贵重之物?”
傅东流毫无反应。
“爷,他听不懂的。”一旁的死士杀翻一个人,持着刀气喘吁吁地说,“您说这些话没用。”
薛南山却觉得他听得懂。
“莫非他们许你说,为他们做事,就让你再上一次漠北?”他冷笑道。
傅东流的眼珠动了一下,张了张口,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们不过是利用你,诓骗出这番鬼话来。”薛南山冷冷地眯起眼睛,“我从来不信。除了我,没有人想再去漠北。”
他朝着傅东流走去。两旁之人依然在厮杀,而对方人数众多,怎么都杀不尽,倒是那些死士有些挡不住了。
但薛南山还是快步走向了那人。快到近前时,他持起手里的弓,直接扔在了傅东流脚下。
“我知道,你曾经在漠北吃了败仗,一直不甘心。”薛南山道,“可那些许诺你的人,没有谁的姊妹女儿在漠北。但是,我不一样。”
我姐姐在漠北。他轻声说。只有我,每日每夜都想手刃那群胡人,和那些极力主张和亲的匹夫。
“你仔细想一想。”薛南山对傅东流说,“别选错了营地。”
傅东流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时马车上的风铃忽然响了,那驾车人满身是血地扯住缰绳,朝着薛南山大喊。
“世子爷!南边咬出了口子!您快走!”
薛南山看了傅东流一眼,转身就走,竟没对他设防。
富池吃了一惊,爬起来想替他去挡,却发现傅东流站着没动。
他心中不解,这时薛南山转头对他道:“还不快走。”
富池愣了一下,虽然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忽然傅东流动了,持着长戟朝着他们快步而来。
薛南山已经上了马车,吩咐富池赶快过来。但富池却只要他快走。
那车夫明白他要做什么,扬手将刀丢给了他。也不顾薛南山的阻拦,他扯着缰绳,吆喝着朝南边冲了过去。
那些死士见世子已经逃出,都且杀且退,在半途拦着追杀之人。
薛南山没有耽搁,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城门外。天已经亮了,城门缓缓打开,那些守卫见马车过来急忙让路,没有再叫住他盘查。
进了城自然就安全了。崔尚书再胆大,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太明目张胆。因此,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可始终不见富池,不知他是死是活。
那个人是谢云锦从家中带来的护卫。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自己跟夫人也无法交代。
薛南山忧心不已。直到听闻富池回来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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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有他,我早就是黄泉鬼了。而他是谢家人,并非我的手下。”薛南山冷笑,“可叹我命大,没死在你们手里,没死在刺客刀下,也没死在傅东流手中。我能活到现在,还得仰仗于娶了位好夫人。”
白竺不知富池是谁,听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谢云锦则一直在屋檐下侧耳听着。闻得夫人二字,不免又想起梦魇来,心中隐隐作痛。
轩儿早告诉说自己梦魇,神志不清时打了世子,想想实在后悔莫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
如今又听了他这些话,心里更不好受了。
而更令她觉得心寒的,是那个欲将薛南山置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他父亲。
即是父子,不谈父慈子孝也罢了,可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算计儿子?
谢云锦正思索着,外面忽然有人来通报,说裘大夫来了。
她闻言,立刻安排人去好生请入府中。因自己身体不适,也不方便去见他,便差人去告知世子了。
薛南山没有料到他会在这时候过来,不得已只得丢下白竺前去会客。他心里想着这个人来得倒是意外,不知究竟是不是巧合。
裘大夫早已是世子府的贵客。他亲自登门,府中人不敢怠慢,早预备了好茶招待。谁知他竟然不喝,只坐着等世子爷,还是那副待人待事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旁边的桌上放着那惯常带着的药匣,看着很古旧的模样。
裘大夫正坐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假模假势的热情得很。
“哟,先生来了,有失远迎。”薛南山边走边道,见他站起身来便赶快示意他坐下,“客气什么,只管坐。来人,去沏一壶好茶来给大夫喝。”
“见过世子。”裘大夫拱手道,“喝茶就不必了。我听说府上近日家宅不安,特意过来看看。”
“先生的耳报神好灵通。”薛南山走进屋内,坐在了正中的椅子里,“不知是谁告诉先生的?”
“不需要谁来说,只是这一夜之间,城中都传遍了说世子府内不干净。”裘大夫道,“我实在有些不放心,还是来看一看得好。”
“这可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薛南山摇着折扇,微微叹气,“看来我这府内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我今日来,一来是为世子复诊,再看一看伤势。二来听下人说了夫人梦魇,幸亏身边带着一件东西,干脆送给夫人。”
裘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搁在桌子上的药匣,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物件,摆在了桌上。
那东西像个架子一样,上方支出一截来,中间悬挂着一条锁链,底端是一个镂空的圆球。看材质像是银的,两旁雕着牡丹和孔雀,非常漂亮。
“这是纹银吊炉香薰球。稍后我再拿些香饵,送到夫人房中点上,可解梦魇。”裘大夫道,“如此,便不再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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