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王府建在了城西一处十分僻静的郊外。这里鲜有人来,只有一个偌大的宅子孤零零立着,连门前也不过零星府兵,实在萧条。
薛宅的马车自城北而来,缓缓停在王府前。下人拉开帘子,请车中人小心脚下。谢云锦穿着暖和的锦衣,扶着轩儿的手缓步下来,看了看周围光景,只觉得各处都灰蒙蒙的,不像是勤有人打扫的样子。
轩儿见此处门可罗雀,不由得叹道:“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住的如此冷僻,跟侯府比起来实在……”
“不要乱说。”谢云锦轻声呵斥她,“王府这种地方岂是你能置喙的。”
“这丫头没说错。”她身后一个声音道,“淮阴王……呵,也真难为他支撑到现在。”
谢云锦转过头,见薛南山从车上下来,披着厚重的披风,脸色依然有些发白。
“他无功无名,也不受皇上重视,哪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他瞥了一眼匾额,朝正门走了几步,“且吩咐人去叫门吧。”
府里早已有下人去通报了。大门徐徐打开,一个枯瘦的老叟慢吞吞请他们入内,手里还持着个扫把。
薛南山显然认得他,打了声招呼后,便问他王爷现下可好?
“王爷状况不好。命丢了半条,还叫不告诉世子。”老叟颤巍巍道,“今日勉强喝了几口汤,看着算是缓过来点了。”
薛南山谢过他,就同夫人一起朝着里间去了。淮阴王府看着同薛宅差不多大,下人却连宅子里的一半都不及,而且也都无精打采的,做事并不上心。
因他是世子,那些人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勉强招呼着他。薛南山走在众人前头,一步步踏上台阶。一阵冷风吹进他脖颈,引得他咳嗽了几声。
谢云锦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她忽然听到台阶上方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动,但听不出是什么东西。
“世子,慢点走。”她心生疑惑,便嘱咐薛南山道,“小心脚下。”
“不妨事。多谢夫人关心。”薛南山微微侧头对她一笑。
就在这时,轩儿忽然惊叫一声,把手指着前方,满脸惊恐。她身后几个小侍女也吓得尖叫起来。
谢云锦急忙抬头,一声犬吠传进耳朵,只见一只黑色狼犬从不远处的草丛里探出身来,正呲着牙,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
薛南山抬起手,示意身后人不要妄动:“别叫,也别跑。狗喜欢追跑动之物,不要激怒它。”
众人急忙照办。谁知那恶犬突然低吼一声,猛地着朝薛南山冲了过去,眼中一片杀气。
薛南山毫无防备,被那恶犬一惊,竟一脚踩空,从石阶上跌了下去。
他身后众人被眼前一幕唬得魂飞魄散,慌忙冲过去扶起世子。有几个胆大的去挡那恶犬,可它站起来竟有人那么高,着实凶恶。
谢云锦也顾不得许多,急着查看薛南山是否受伤。见他嘴角溢出些血迹来,想是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就连忙拿出帕子为他擦拭。
“世子?没事吧?”谢云锦焦急地问,“撞到头没有?身上哪里疼?”
“没事……”薛南山咳嗽着道,“先都别大惊小怪的,免得惊到了王爷。”
众人还未搭话,忽然那恶犬躲过拦路之人,张开血盆大口直朝着薛南山的脖颈咬了过来,显然是准备一击毙命。
薛南山挣扎着想起身,谢云锦却立即将手臂护在他脖子上,不让那恶犬有机可乘。
好在那恶犬扑过来的时候,就被几个王府的家丁给按住了,扭头狂吠着还想咬人。薛南山望着谢云锦,见她脸色惨白,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一看便知吓得不轻。
怕成这样还护着自己,也不知该说她冲动还是莽撞。
“世子爷!实在对不住!”王府的家丁气喘吁吁地说,“我们王府里人少,就养了几只猎犬看家护院。这条黑的平时不乱咬人的,今日冲撞了世子实在该死!”
薛南山已被众人扶了起来,几个小厮替他扫着灰,看上去倒还无事。
“好凶的狗。”他讪笑着说,“不像是看家护院的,倒像是冲着我来的。”
“世子爷恕罪!”那几个家丁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们就是有三个脑袋,也不敢让它惊扰了世子爷!”
薛南山挥挥手,示意他们将恶犬带下去。接着他转过身,将手伸过去缓缓握住了谢云锦的手腕。
“锦儿,还好吗?”他轻声问,“可有哪里受伤?”
“世子不必担心,我们都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谢云锦对他道,“若世子没事,就快去见王爷吧。”
薛南山点头,握着她的手朝里面的楼阁走去。一行人稍整仪容,虽然都有些后怕,但也不敢多言,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鸦雀无声。
外面的事,早有人通报了淮阴王。他今日稍微好了一些,正坐在会客厅内喝茶。一见薛世子进来,马上起身欲迎接,薛南山却示意他好生歇着。
“王爷不必客气了,不敢劳动大驾,快坐着吧。”
他说着,又引过谢云锦来,互相介绍一番。谢云锦行了礼,淮阴王勉强还礼,让茶让座,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
“承蒙薛世子和夫人来看望小王,实在感激不尽。”淮阴王虚弱地笑着,仍旧抱拳施礼,“上次去你家中做客,本该拜会夫人,不想今天世子夫人倒是亲自来了。”
“哪里的话,你是离开我府上才出的事,我心里一直内疚。”薛南山叹道,“想来……是我连累了你。”
“少来,这些场面话,我是不吃那一套的。”淮阴王歪在椅子上发笑,“别看我如今是半只脚归西的人,我这脑子可还好着呢。”
薛南山点了点头。淮阴王看他脸色苍白,知道他疾病未愈,方才又受了惊吓,不免有些愧意。
“听说我院子里的恶犬惊了薛世子,我给世子陪个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下人道,“去把那疯狗打死,剥了皮做个手套,给薛世子压惊。”
谢云锦却听得一愣。她细细回忆着那恶犬的样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常听人说疯狗的眼睛都是红色的,见人就咬,可那恶犬眼珠乌黑,且只冲着薛南山而来,怎么想都不是疯狗,倒像是刻意训练过的。
她正想着,却听到薛南山道:“且慢。”
他站起身,叫住了去打狗的家丁。
“那狼犬想必是见了生人,我又上过沙场,难免是被它当做乱臣贼子了。”薛南山笑道,“王爷何必杀它,关起来教训一下也就是了。这样的烈犬现在少有,打死可惜了。”
“你倒是好性情,还是老样子。”淮阴王勉强笑道,“既然如此,就放过它一马也成。来人,知会下去,好生看管。”
底下人答应着去办了。薛南山坐下来,喝了茶,又同他说了些闲话,才问起了他遇刺的事。
结果淮阴王一问三不知,既不知是何时辰,也不知是何人,更不知自己在何地。只记得周围漆黑一片,连话都没说出口就被一把长刀穿胸而过。幸得他命大,不然早当场死了。
他身上的值钱物件都被劫走了,即便通报官府,也是以强盗罪缉人归案。薛南山认为此事不简单,淮阴王却说什么简单不简单的,是你想的忒复杂了,也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财呢。
“有财的王爷哪不多,不劫他们只劫你一个?”薛南山冷笑。
“他们请得起高手护卫,自然没事。我请不起,肯定好下手。”淮阴王坦然道,“你看看我府里这光景,你就知道我日子有多艰难。就算是来我府里抢,也抢不走什么值钱的东西。”
“知道你艰难,今日也没带别的,只拿了不少金银给你。权当补偿。”薛南山喝着茶道,“今后你我少往来吧。如今多事之秋,我自己也自身难保,就别连累你蹚这趟浑水了。”
“你这话是拿我不当兄弟了。”
“是拿你当兄弟,才想将你撇干净。”
淮阴王沉默了半晌,忽然又笑了,靠在椅子里微微喘气。
“罢了,礼我就收下了。”他笑道,“等改日你们家小世子满月的时候,我备厚礼去你府上就是。”
薛南山挑了挑眉,没有多言。
谢云锦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观察着二人的神色。闻听此言时,只是微笑着垂下眼睛,并未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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