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天光微亮时,路边一家早茶铺子就早早开了门,搬出桌椅碗筷准备做生意。平常这个时候,街上总会出现三三两两的行人,到他这里吃些东西,再去做各自营生。

    可今日一开门,伙计就看到街上徐徐走来几辆马车,旁边还跟着不少下人和护卫。那些人衣着不俗,连马车也十分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规格。

    伙计一时好奇,就多看了几眼。头前的马车经过铺子时,他隐约从帘子中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是位大家小姐,遥遥一瞥侧颜,竟天姿国色,明艳动人。

    他不由得看呆住了。这时忽然看到另一人转头盯着自己,目光冷冷的,像狼瞳一样泛着煞气。

    伙计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而此刻谢云锦正坐在车内,沉思着连日来所发生之事。薛南山就坐在她旁边,扭头看着窗外。谢云锦只觉得这人似乎不太高兴,便唤了他一声。

    “世子,外面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薛南山淡淡地说着,将头转了过来,“不过是看到有猫儿在偷鱼,就多看了一眼。”

    谢云锦闻听此言却觉得有趣。原以为他是个粗人,不想他心思如此细腻,而且今日的大小事物也都是他来打点,布置的非常周全。

    她很早就听父母说起过,薛南山是武将出身,因沙场刀剑无眼,才被皇上许个闲职,调回了原籍。也因是他承袭了薛老侯爷的爵位,明着说是世子爷,背地里他们都叫他薛小侯爷。

    只可惜,这小侯爷也有被人暗算的时候。可见身份地位有时候也是护不了人的。

    “你手下那些兄弟,想必也都跟你出生入死许多年了。为何会突然背叛你?”谢云锦问。

    “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薛南山心不在焉地答道,“利字当头,什么交情也都付之东流了。”

    “你当真从未疑心过?”

    “若我说,你那侍女是个江湖刺客,你可相信?”

    “自然不信。”谢云锦毫不迟疑道,“轩儿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刺客。”

    “我那些下属,又有哪个不是自小同我一处的。”薛南山叹道,“若那日你不来提醒我,我必死无疑了。”

    谢云锦看他神色,似乎隐隐有些凄凉,知道他是伤了心,便想着说些别的,不再继续问下去,。

    忽然间想到一事,觉得可以同他说说,便道:“我请郎中去你府上看诊那日,有几个侯府之人跟踪我,想来有些后怕。此事你可知道?”

    “当真?”薛南山的脸色有了细微变化,“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这就不知了,只听说有一个好像是侯府的护院。”

    “这不应该,能调令护院的人只有我。”薛南山沉思道,“我父亲也可以,但他一向不屑行此鬼祟之事。难不成……”

    他正想着,却一下顿住了。谢云锦以为他猜到了什么,正等着他继续说,他却转过身来,对着她作了个揖。

    “无论是谁,终究是我侯府上的人。我替他给夫人赔个不是。此事我记下了,回头仔细查一查,必不叫夫人无端受惊吓。”

    他既如此说,谢云锦只能暂且作罢。而且不知什么缘故,她倒是相信此事与薛南山无关。他那时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心力去派人跟踪自己。

    不过广陵侯府向来藏龙卧虎,里面有几个人是好相与的。幸亏眼下是同薛南山住在城北的宅子里,没有住在侯府当中。否则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龙潭虎穴。

    而且这都成婚三日了,薛老侯爷和夫人也没有来宅子里看过他们。谢云锦心下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派富池悄悄去打听一下,看看最近广陵侯府是什么光景。

    车子徐徐走着。不多时,就到了谢府门外。

    谢老爷早就得了消息,已在门口候着多时。见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迎上去,恭敬地拱手施礼。

    “见过世子爷。”

    薛南山急忙将他扶起道:“岳丈不必如此客气,论理该是我给岳丈磕头请安。”

    “世子地位尊贵,老夫哪里受得起世子的礼。”谢老爷笑道,“今天世子爷贵步临贱地,我这小小庭院已是蓬荜生辉了。”

    说着,就将目光转向了谢云锦。谢云锦顿了一下,刚想叫一声爹爹,却又意识到已经出了阁,不可再与从前一样了,便欲改口叫声父亲。

    可还未等她行礼,谢老爷却先微微垂首,朝着她恭敬地作揖。

    “见过世子夫人。”

    谢云锦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仍旧缓缓行了礼,唤了一声父亲。

    谢夫人就站在门前,见此情景忍不住拿着帕子轻轻拭泪。

    家中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独女,多年来也是掌上明珠一样爱护。如今一朝嫁为人妇,家里一下就冷清了下来,难免觉得孤独。

    薛南山知道谢老爷夫妻思念女儿,便让谢云锦随他们先进去,自己则派人安顿马车,叫他们呈上礼单送去给谢老爷。

    谢家备下了丰厚的酒席,谢老爷请薛世子坐了,派了人在旁边服侍。席间问了问一切可好?见薛南山神色平和,没有不悦之色,才稍微放下心来。

    薛南山见他有些拘谨,便敬了酒,称赞了谢云锦两句,只说自己三生有幸,能娶这么标致贤淑的女子为妻。

    谢老爷喜上眉梢,放下酒杯后便道:“承蒙薛世子不弃,只是小女性子顽劣,闺阁中也不成个体统,还望世子爷多多担待。”

    “岳丈哪里的话,云锦既然是我夫人,我自当好好待她,岳丈只管放心就是。”

    谢云锦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却有些感伤。她只吃了几口,就推说饱了,先去歇一歇。谢夫人看她离席,也起身告退,同她一起去了。

    谢云锦陪母亲一起走着,仍旧回了自己的闺房。关上门后,谢夫人拉着她细细看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鬓角。

    “锦儿……”谢夫人轻声唤着她道,“在侯府过的可如意?世子对你好不好?”

    “母亲不用担心,孩儿一切都好。”谢云锦握住了母亲的手,“薛世子对我也很好,昨天还……特意命人做了糕点给我吃。”

    “那就好……那就好。”薛夫人怜惜地看着她说,“我只怕你受委屈,可怜我儿一个人在那偌大宅院里,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那一日母女两个说了不少话。快到傍晚的时候,薛南山派人来接夫人一同回宅子。谢老爷几番留宿,薛南山只说不合规矩,终究还是带着谢云锦离去了。

    谢老爷在门外送了很远。马车走了有些距离时,还隐约能看见他站在原地不动。

    见父亲如此,谢云锦不免感伤。她扭过头,悄悄地落泪。薛南山看在眼里,知道她不忍父母恭敬待她,于是拿了方手帕为她擦拭泪水。

    谢云锦擦了擦眼角,转头谢过了他。薛南山便对她微微一笑。

    正在他收回帕子的时候,忽然听到谢云锦问道:“世子,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原因。问我父母,也并不告诉我。今日倒是想问问你。”

    “哦?是什么事?”

    “你是广陵侯世子,既然身份贵重,为何不娶个公主呢?”谢云锦问,“我父亲不过是个员外,也没有品职在身,所以这门亲事……”

    她说着说着就顿住了,因为她忽然注意到薛南山正在侧头看他。那眼神有些专注,乍看上去竟然像只蛰伏在暗中的狼。

    “夫人不知道吗?”他轻声问。

    谢云锦暗自吃了一惊。

    她正想着薛南山会如何回答,谁知他却展开折扇,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忽然又笑了。

    “嫁都嫁了,何必纠结呢。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横竖你就认了吧。”

    谢云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动。薛南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咳嗽两声,用扇子掩住了半张脸。

    马车徐徐走着,天已暗时才赶回了宅院。

    薛南山刚一下车,便来了人急着通报,说有位淮阴王来探望世子,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淮阴王?”谢云锦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似乎在坊间也没什么名气。

    薛南山却皱起眉,像是有些意外。

    “他怎么来了……还挑了这种时候。”他喃喃自语着,随即又抬高了声音,“速去通报他,说我回来了,这就来拜会。”

    下人领命去了。薛南山喊来几个丫鬟,让她们先带少夫人回房。

    “锦儿,你先回去休息。我去见见客人。”他温和道,“早些睡,不必等我。”

    谢云锦答应下来。她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毕竟……只要自己想听,什么听不到。薛南山想瞒自己也瞒不了。

    只是看他的脸色,总觉得今日来拜访的人不太一般。为了以防有什么变数……少不得还是要留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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