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锦叫了几声,薛南山都没有反应,不得已她只能走下床去,摸着黑推了薛南山一把。
薛南山被她推醒,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只见黑暗中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直被唬了一跳。
“夫人啊,吓死我了。”他捂着胸口虚弱道,“怎么了这是?”
“外面有动静。”谢云锦道,“响了好几声了。”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了两声。薛南山揉了揉眼睛,却疑惑道:“哪有动静,夫人别是听错了。”
话音刚落,那刺耳的响声便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大了许多,十分清晰。
薛南山当即将头转向窗外,缓缓站起了身。
“我就说,只怕今晚睡不着。”他忽然低声冷笑道,“夫人的耳朵果然是好,我只等它这么近才会察觉,你竟一早就听到了。”
谢云锦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薛南山便略略告诉了她客栈发生之事。
原来他手下人早有异心,不过是那日才开始谋划,刚好被谢云锦听了去。而薛南山佯装中毒,引诱那些人来杀他,却早在屋中埋伏了暗器。他们毫无防备,加上他武艺高强,差不多死了一半人后才将他砍伤。
但想也知道,这些人背后定还有他人指使。一次不中,自然再来,哪会轻易放过自己。想这洞房花烛夜,自然是最好的杀人机会了。
薛南山一边说一边感叹着那日谢云锦来的巧。谢云锦却暗道什么来得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若不是我算准了时间来救你性命,只怕你现在也活不成。
“外面究竟是什么声音?”她小声问,“也不像刀,也不像剑……”
“那东西是血滴子。”薛南山道,他悄声来到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专吃人头的暗器。罩在人脖子上,再一绞,脑袋就没了。”
谢云锦听了,只觉得恐怖。薛南山却示意她躲起来,不要回床上。
她照办,悄悄藏在角落里不做声。透过窗棱,隐约看到外面有怪异的黑影,夹杂着风声呜咽而来。
薛南山退到窗子旁,半跪下来,隐藏了自己的身形。谢云锦隐约看到他好像从腰上拿下了什么东西,屋中太黑,看不真切。
外面的动静却渐渐刺耳起来,而且越来越近。谢云锦大气也不敢出,只牢牢地盯着那声音的方向,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忽然那声音消失了。屋内屋外皆是一片死寂。薛南山不动,她也不动,攒着衣角睁着眼睛看。
突然间听到嗖地一声,一个椭圆的巨物骤然出现在门外,穿透门扇直扑床榻。谢云锦听不得那刺耳的铁链声,忙捂住耳朵。榻上传来咔嚓一声,那绣花枕头被吃掉了半个,而这东西一下子又被拽出去了。
薛南山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地出手,一把扯住锁链。那东西没能出去,链条一下子绷得笔直,被他牢牢地掣着动弹不得。
外面的人显然意识到了,竟松了手。接着只听飕飕声响,几枚暗器竟戳破窗纸飞入,扎入了墙壁之中。
那暗器离自己不远,谢云锦被吓得脸色煞白。一片黑暗中,薛南山身形忽然顿了一下,马上站起来推门冲了出去。
果然外面的动静都朝着他而去了,屋内一下恢复了安静。
谢云锦松了口气。她听着响动,小心地挪到窗边,濡湿食指戳破一个小洞朝外面看。
借着幽幽月光,她看到一个红衣男子手持折扇站在远处屋顶,身法如游龙一般。他左右回旋,扫开暗器,衣袂随风而动,十分飘逸。
谢云锦定睛看着,认出了那把乌金折扇。昔日曾买过它的仿品,据说是薛世子常佩戴的东西。
原来这竟是他的武器之一。本还以为他是个寻常武人,只会耍刀弄剑,这倒是还真小觑了他。
就在这时,谢云锦看到几个黑影人窜上了屋顶,与他缠斗不休。刀光剑影闪过,快得根本看不清。
薛南山以一敌多,竟然也不落下风,几声闷响之后,居然倒下了两个人,似乎是被他割了喉。
只听他哑着声音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偏偏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搅,真是扫兴。”
剩余之人却不说话,依旧朝他直扑过去,瞬间将他围住。他展开折扇,缓缓持在手中。借着月色,谢云锦看到那折扇边缘闪烁着寒光,显然十分锋利。
但下一刻,他却咳嗽了两声,身形有些不稳。那些人看准空挡,马上持刀朝他冲了上去。
谢云锦一见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推开窗子,大喊一声有刺客!
脚步声骤然响起,宅子里的人听到声音,纷纷持着火把朝这边赶了过来。
火光照映之下,来人看到屋顶上的状况全都愣住了。世子被那群人围在中间厮杀,他们根本束手无策,都慌了神。
而那些刺客见有人来,更是红了眼睛,拼死也要取他性命。
就在他困顿之际,忽然有几支利箭破空袭来,瞬间射中那些黑影,一个个倒了下去。
薛南山垂头朝下面望去。众人见他仍旧穿着那身大红吉服,却一身血腥气,伫立在屋顶不动,都觉得有些可怕。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更显得阴森诡异。苍白的手垂在身侧,看上去竟像从阴司地狱爬出的恶鬼。
“世子爷!”底下有人回过神,惊慌地跑了过来,“属下罪该万死!来得迟了,还请世子爷降罪!”
“无妨。”薛南山甩了甩袖子,收起了折扇,“这箭射得倒是准,想不到我的府兵还有这样的身手。且报上名来。”
谢云锦正转头望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有些冷漠。
“回世子爷,在下名富池。是谢小姐——少夫人家的护卫。”
“原来是谢家人,果然有点本事。”薛南山踩着瓦片,借力从屋顶跃下,“来几个人,上去抬下来看看,说不定有老熟人呢。”
几个府兵应声去了。不一会都抬了下来,丢在院子里一一查看。
“这……世子爷,竟是赵管事的,还有几个新来的小厮,都是他带进来做粗活的。”
“我就说是老熟人。”薛南山冷笑道,“我成亲之事,故意没叫外面知道。所以能挑今日下手的,必然是自己人啊。”
“世子爷,如何处置他们?”
“全部烧了,一个不留。”薛南山咳嗽一声道,“亏得没伤到我夫人,还能留个全尸。否则,我扒了他们的皮挫骨扬灰。”
他的声音阴冷无比,在场之人皆听得心下一寒。
谢云锦却记得,坊间都说薛世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可此时看来,却更像个暴虐之人。哪怕话是向着自己说,也带着几分残酷。
她隐隐有一丝后悔嫁入了广陵侯府。
正当她心神不宁之时,薛南山忽然动了动,朝她所在的方向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他脸上还沾着血迹,这笑容本该温和,却平添了几分诡异,看得谢云锦不寒而栗。
薛南山的唇形动了动,像是说了几句话,外人并听不到。
可谢云锦却听得清清楚楚,竟如雷贯耳一般清晰。
只听他说的是:“多谢夫人,又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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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锦一直不明白。他又不是哑巴,怎的自己不喊人来呢?
难不成……他还故意等着别人出声?若真如此,这薛世子究竟在想些什么,还当真是猜不准。
那夜之后,薛南山并未继续追究,而是命人封锁了消息,不叫老侯爷知道。他自己神色如常,好像只是睡了一夜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谢云锦觉得他的举动十分不合常理,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她嫁过来已有两日了。这两日里,薛南山对她很是关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还差人送来男女各一套新衣,皆是白色丝绸,上面绣着一对仙鹤。
他要谢云锦穿上,自己也穿上,便带着她在宅子里各处闲逛。因此这几日园子里都有些什么人,做些什么活,谢云锦慢慢竟都熟络了。
她发现薛南山是个很注重仪表之人,服饰常换常新,只是偏爱白色与金色。薛家的家徽是一个甲骨文的“雀”字,用金红色丝线绣到衣服上,外罩一个圆框。主子们在左肩,下人们在手腕。
谢云锦既嫁过来,少不得从了这个规矩,连着带来的丫鬟嬷嬷都换了上来。唯独富池不换,仍旧穿着云纹图的锦衣,并不改谢家人的身份。
薛南山也不管他。宅子里的人都知道世子高看他一眼,也来奉承他。可富池一概不为所动,只一心一意护着小主人,别的都不放在眼里。
谢云锦却一直暗自叹气。外人看来她和薛南山新婚燕尔,正是一对璧人,可他们并没夫妻之实,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到底他二人之间没什么感情,也不知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锦儿,那边池子里新放了几尾鲤鱼,有一条是金色的,我带你去看看吧。”薛南山在她前方笑道,“我让下人做了点心,都备好了。”
谢云锦应了一声。薛南山看她面有愁色,便收敛了笑容朝她走过去。
“怎么了,不开心?”他关切地问,“莫非是觉得路远?不然为夫抱你过去?”
他一口一个锦儿,叫得倒是亲切。谢云锦看了看他的脸,见他还带着些病气,就摇了摇头。
“你是侯府世子,处事应该稳重一点。”她对薛南山道,“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薛南山却不听她的,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踩着池子中的碎石过去了。池水沾湿了他的衣摆,他也不在意。
谢云锦无可奈何,被他一路抱着送到了亭子里。里面早已摆着一方扇形食盒,分了三个格子,放着一些果脯和点心,茶水也已备好,很是周到。
薛南山将她放下来,拉着她坐下,亲自拿着桃花酥喂她。谢云锦却推开他的手,自己拿了点心吃。
那桃花酥香甜软糯,里面包着糯米红豆,谢云锦吃了一块就喜欢上了。
“这厨子的手艺当真不错。”她赞叹道,“确实比我家中的好吃。”
“明日该回门了,我与你同去。”薛南山喝着茶道,“我已差人准备好了礼品,还有只大金猪,以表谢意。”
“什么谢意?”
“谢岳丈生了个好女儿,三番五次救我性命。”
“别别,可别三番五次。”谢云锦连忙谢绝,“希望薛世子长命百岁,一辈子平安无事。”
“只怕难啊。”薛南山叹道,“毕竟我生得英俊,身份又贵重,盯上我的人数不胜数。锦儿,你可要好好保护我,我的身家性命就全托付给你了。”
谢云锦仔细盯着他看,却见他坦坦荡荡,连一丝羞耻之态都没有,不由得想去拿根针戳戳他的脸皮,看看究竟有多厚。
“依我说,即便是当朝皇子,只怕也没有你仇家多。”她冷笑道,“不知薛世子到底是什么人?”
“那自然是你的原配夫君。”
“我是问正经的。”
“我答的也是正经的。”
谢云锦面露愠色。薛南山见她不高兴,急忙倒茶赔罪,连连作揖。
“夫人别恼,我真的没什么身份。”他认真道,“我还比不上夫人呢。要有你这么个耳朵,我可自此高枕无忧了。”
谢云锦觉得这个人不是牛,应该是马。跟他讲话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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