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曾经属于她的夏天和夏满

小说:那时候风正好 作者:密斯简
    夏满是她的初恋,属于每个人青春校园里都有的那个白衬衫男孩。

    但林安心则跟大多数长满青春痘、其貌不扬的女孩不大一样,她从来都是校园里最亮眼的那个,当之无愧的校花级别人物。

    在大多数女生都穿着宽大肥丑的校服时,林安心是带头剪短校服、收紧腰线的S市三中一姐,再加上比同龄女孩亮眼得多的外貌以及优越的家庭背景——父亲是S市最早搞房地产的那一批人,S市大半地产都是她家的,因此林安心在学校里可谓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

    当时的林安心处于青春叛逆期,是教导主任老蒋最头痛的问题学生,罚骂不吃,叫家长也没用,当然前提是老蒋不知道那个“家长”是林安心花钱请到学校的。

    那时夏满作为全校第一宝座的常驻,简直是被各个老师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就连老蒋这种常年累月脸部肌肉僵硬的更年期妇男,在面对夏满时,也是笑得满脸开花。又因为相貌好,家教优良,夏满在学校里受欢迎的程度跟林安心这种恶名昭彰的是完全不同的level。

    林安心一方面出于不爽这种因为成绩优秀而被老师捧在心尖上的优等生,一方面也也存着跟老蒋对着干的心理。她想着,要是老蒋看到她跟他的宝贝学生在一起谈恋爱,那张马脸该气得有多扭曲,想想都刺激得不行。

    于是她公开放话要追到夏满,对于女流氓林安心而言,最有效率的方法是直接去找夏满。那天自习课,她大喇喇从教室出去,晃到重点班门口,敲了敲门,看着一群从书堆里抬起头盯着她、发射目光导弹的学生,她倒是丝毫无半点尴尬,大声说:“我找夏满。”她的眼神在里面转了一圈,在角落里的几个男生身上挨个打转:嗯......这个太胖,这个旁边的瘦得营养不良,前面那个带黑框眼镜的有点像,后面那个白白净净的白斩鸡也有可能,她正思索着,猝不及防耳边有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你找我?”她猛然转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抱着一叠试卷,站在自己身后,神色淡然。林安心倒是厚脸皮,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夏满,倒是出乎她意料,这个夏满跟她印象里那些带着比玻璃酒瓶盖还厚的眼镜,身体瘦弱如杨柳,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我是优等生”的好学生不大一样。

    她笑着打招呼:“你好,我叫林安心。”

    “你或许应该听说过我。”她看着他的眼睛,期待他给一个回应。

    夏满只是静静地看她,没有说话,林安心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没事,没听说过也没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她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

    教室里一直观望门口动态的学生早已经炸开了锅,可眼前的被告白人却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林安心死盯着他的脸,怕错过一个神色的变化,但与她期望不同的是,她并未看到他有反映出一丝多余的反映。

    居然有面对她林安心表白还不为所动的人?最不能让林安心忍受的是夏满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居然就这么被他忽略了?这像话吗?这太不像话了,林安心气鼓鼓地走了会儿神。

    “你这么想引人注意?”夏满忽然问了她一句。

    “哈?”林安心刚听到还没绕过弯来,等反应过来时,瞬间气炸,像是被踩了尾巴,想着这小子也太不识好歹。

    还没来得及还嘴,就听见老蒋大老远吼过来的声音:“林安心?自习课你跑到这来做什么?”只见老蒋三步两步走到这上来走到她面前,活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挡在夏满前面,警惕地转头叫夏满先回教室,他来处理林安心。

    她暗叫不好,刚想溜之大吉,还没走出两步,老蒋就挡住了她,把她提溜到办公室去训话了。

    被老蒋抓到罚了2000字检讨后的林安心并未服输,她换了一下作战计划,开始研究夏满的课余生活。

    不过多少出乎她意料的是,夏满跟她印象中那种每天死啃书的‘移动自习室’不同,他课后不上补习班,每天还会抽时间跟朋友去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爱好看书,但大多都是闲书,她曾偷偷到他班上,看到他桌上摆着的全是些什么《人类简史》《时间简史》《罪与罚》等等。

    虽然林安心那天被夏满激到了,却并没有生出退意,反倒被夏满那种高岭之花的姿态勾出了征服欲,当然多半也因为林安心是个颜狗,比起同龄的那些歪瓜裂枣来说,夏满实在是鹤立鸡群了。于是她每天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地在学校上演各种“偶遇夏满”,后来被戳穿,索性直接开始死缠烂打。只不过夏满并不为所动,甚至直接当林安心为空气,无视她各种骚扰和浮夸的表白。

    如此一来,厚脸皮如林安心也快撑不住这样的待遇,想着好歹她也算是个学校有名的美女吧,就连外校的都特地到学校门口堵她表白,然而在夏满面前,她却没有任何美女待遇。她甚至开始怀疑夏满是不是喜欢男的,不然怎么能对她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视若无睹?

    一个多月下来,面对夏满软硬不吃,反倒把她当空气一样的姿态,林安心越来越觉得自己跟个没品的跟踪狂一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她丝毫没有影响夏满半点,反倒自己渐渐怂了,因为她越了解夏满,才越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这样大。

    夏满成绩优异,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元旦晚会上的一曲克罗地亚狂想曲震惊四座,典型地就是别人嘴里所说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她可不止一次听见有家长来学校开家长会第一句话就是:“理科重点班第一的那个叫夏满的,人怎么那么优秀啊?你跟人家好好学学!”

    他待人大方自然,又不失礼貌距离,无论男生女生,对他没有一丁点不好的评价,而且暗恋夏满的人绝对不比喜欢林安心的人少。他家还是书香世家,跟林安心这种暴发户离异家庭结构完全不同,父母均是大学教授,家庭完整而美满,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出来的孩子,自信与骄傲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林安心觉得他存在的意义除了迫害祖国未来花朵成长,打击同龄人的信心,破坏别人家庭和平外,对社会没有一点贡献。

    林安心每次接触到夏满忽然看向她的审视的眼神时,都会很不自在,感觉仿佛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被他看透了,那种眼神比X射线还透彻,仿佛在嘲笑着林安心的想法幼稚而无聊。

    最打击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无聊的是在一个放学的傍晚,那天林安心照样晃到夏满班上去骚扰他,在摸清他的规律后,她知道夏满一般放学会在教室呆一会儿。她厚着脸皮随意坐到他前面的座位上,转过身看他毫不受影响地看着书,旁边放着一堆她一看就头大的物理竞赛题,她翻了几页,夏满的字遒劲而飘逸,是漂亮的柳体。她撑着脑袋盯着夏满,不由得看出了神,想着夏满的侧脸真好看呀。夏满的侧脸很精致,干净漂亮而带着少年意气的棱角。

    她随意闲聊问道:“唉你准备考哪里的大学?”

    夏满没理她,继续在试卷上验算答案。

    她不屈不挠,手盖住他的卷子,探了头过去,笑眯眯盯着他:“别那么小气嘛,告诉我,你准备考哪个大学?”

    夏满看向她,眼睛笑得弯弯的,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梨涡,显着倒是人畜无害,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将桌上的卷子收拾进书包。

    林安心嘟着嘴:“小气,不说就不说嘛,谁稀罕知道。”

    她趴在书桌上,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

    “我会去清华。”

    她抬头看他。

    窗外霞光漫天,夏满的面容在透过来的光下,熠熠发光。

    就是那一刻,林安心觉得自己的人生烂的透顶。

    那天之后,她想清楚了,觉得自己这样做挺没意思的,决定以后还是少来骚扰人家。就像老蒋说的,自己玩玩可以,祸害别人就罪过大了,她这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后来的几天她再没去找夏满,继续过自己校园一姐生活,这才是她的生活,安心烂掉而自知。

    老蒋消息收到得晚了些,闻到一些风言风语,立刻找上林安心:“我说林安心,你在学校各种挑事生非就算了,我就当睁只眼闭只眼撑到你毕业也算我积德了,但你现在居然还敢去影响重点班学生,你当校规是摆设是不是,嗯?”

    林安心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伸着手欣赏自己才涂的亮晶晶的指甲油,心里腹诽:“不过一个夏满,个个拿他当香饽饽,本小姐追他是看得上他。”她等老蒋骂累了,看到老蒋快要秃顶的地中海一圈,她笑眯眯站起来,递上水杯说:“老蒋,您骂渴了吧?来,喝点水吧。”

    老蒋被她气得有些站着晃了两下,她赶紧抢先开口:“你放心啊,老蒋,你的宝贝儿夏满好着呢,我以后一定谨遵校训,守护好夏满这尊活化石,为学校的伟大建设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喊了声“报告”。

    她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是夏满,看样子他只是来交资料的。

    夏满走进来把申请表相关材料递交给老蒋签字,仿佛并未注意一旁站着挨训的林安心。老蒋签字的时候,特地留心悄悄注意他跟林安心之间的氛围,不过似乎没看出什么异样的交流,老蒋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交完资料的夏满本该出门,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为难地开口对老蒋说:“蒋主任,冯可轩跟十班的男生在走廊打起来了,您要不去看一下吧。”

    老蒋一听火了,心想着怎么又是那帮混小子,一时顾不上旁边的林安心,急匆匆地冲了出去。老蒋走后,夏满看着正抱着胳膊优哉悠哉看着窗边风景的林安心,说:“还站着?没被骂够?”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林安心眼睛咕噜转了一圈,乐了,跟上夏满,忍不住开口逗他:“你这是特意来救我出来的?”夏满当然不会承认,抿着嘴不说话。

    林安心向来是有恩必报,十分豪迈地拍拍夏满的肩膀:“以后就是朋友了啊,以后有需要只管说,林姐一定帮你。”

    夏满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走掉了。

    林安心倒是觉得有趣,追上去:“诶,等等我,姐姐请你吃饭啊。”

    夏满头一回主动开口跟林安心说话貌似随意地问道:“你最近很忙吗?”

    “忙啊,以前是把时间都用在追你上面,你才觉得我很闲。”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林安心,你好好学习吧。”想了想继续补充了一句:“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林安心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多谢你高看我,我天生不是学习的料,跟你们不一样,不过,你这意思是我以后可以经常去找你玩喽?”

    夏满被她无比跳跃的思维绕的暂时没反应过来。

    林安心见他没反应,倒是来了劲,贱兮兮凑上去问:“这几天没有我在旁边,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无聊,生活特别没意思?”

    夏满一听她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无奈道:“林安心你怎么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哪有你这样的?”

    林安心倒是不恼,追问道:“我这样的?哪样的?你说说看。”

    夏满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抽风才想着过来帮林安心解围,不敢再搭理林安心,三步两步上了楼,只听见林安心在他后面大笑。

    自这一遭起,林安心才觉得自己总算成为夏满生活里有名有姓的一个人,于是更加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去找夏满。夏满终于也不当她为空气,偶尔还会在她说我完一大堆话后面接上一两句:“林安心,你每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说?”

    大家都以为林安心攻下了高岭之花夏满,只有林安心知道,自己不过是从他的路人甲变成了拥有姓名的小喽喽。

    不久后,夏满因为物理竞赛金奖,获得了清华的保送名额。那天,她在台下看着主席台上站得挺拔,接受颁奖的夏满,忽然就想着,如果就这么毕业了,估计自己也就是夏满在回忆起高中时的一个笑谈。

    那天结束后,她有些烦闷,明明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差距,但还是无法释怀,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喜欢夏满,他也只不过是比她所见过的所有同龄人好看了那么一点,聪明了那么一点,高了那么一点,优秀了那么一点,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难受?

    想不出来,索性找了堆狐朋狗友晚上逃了晚自习去外面KTV喝酒唱歌,那是她人生头一回喝这么多酒,喝完酒她抢过麦,连吼了几首歌。她朋友都知道她心情不好,没人敢跟她抢话筒。

    她正唱得起劲,突然有人走了进来,喧杂的包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林安心因为喝了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视线也有点模糊。她觉得扫兴,不满地扯着嗓子喊道:“都看我干嘛,继续该喝的喝该玩的玩。”忽然看到有一人走到自己前面,背景音乐还在耳边唱着“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她努力睁大眼睛想去看清眼前的人,只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怎么杵在自己面前。抬起手不耐烦指着他刚想赶人,却突然听见眼前这个人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林安心你可真行”,然后把自己大力拽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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