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丹听此,先抱着清婉回清香院,换了身浅玫瑰粉绣折支梅花的对襟比甲,然后又给她头上缠了些珠花珊瑚,才又抱着她去福寿堂。
到福寿堂外,渥丹把清婉放下来,恰好此时张氏从里面出来,清婉赶紧上前行礼道:“清婉见过大伯母。”
张氏灿笑道:“清儿来了,赶紧进去吧,别让客人久等啦!”好好的一句话,不知怎么从张氏嘴里说出来,听着这么别扭呢!清婉在心里腹诽。
清婉进去绕过屏风,见老太太依旧坐于上首,下首做坐着一位年轻夫人。
清婉猜想这位便是她小舅妈颜氏了,她先给上首的老太太行礼请安,又转身准备向坐在下首红木扶手椅上的颜氏裣衽行礼时,被颜氏亲切的拉到面前细细打量。
颜氏打量着清婉的同时,清婉看似默默任由她打量,其实也在用余光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夫人,只见她不到三十的年纪,身穿一件桃红绣折枝玉兰的薄缎袄子,云鬓蓬松,生的杏眼桃腮,俊美异常。
“这就是我那外甥女清儿吧?没想到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颜氏抬头对着上首的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轻轻颔首道:“是呀!你们上次在京城时,清儿还在襁褓中,没想到时间过的这样快。”复又看着清婉道:“清儿不记得你小舅妈了吧!小时候你小舅妈还抱过你的。”
“清婉拜见小舅妈。”清婉退后一步屈膝行礼道。
颜氏见清婉虽年纪小,动作不标准,却已经很有些行礼的样子了,再看她眉清目秀,憨态可掬,更喜爱三分,笑着说道:“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行那虚礼。”
老太太又和颜氏闲聊了几句,端起桌上白底青花瓷杯喝了口茶道:“舅太太好久没来了,本应让清儿大伯母陪你在府里好生逛逛,奈何近日府里琐事杂多,一时抽不开身,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就让清儿陪舅太太在府逛逛吧!”
听老太太如此说,颜氏赶紧起身告罪道:“姨妈说的是什么话,这本是我的不是,我来的太匆忙,也没提前让人到府上递个帖子。”
老太太笑着说道:“亲戚间本就应多走动,什么时候不能来,还非得递了帖子才能来。好了,我也乏了,你们自去说话吧。”
颜氏和清婉应声而去,老太太又特意让珍果跟在身后伺候。清婉依旧由渥丹抱着一路走回清香院,到清香院堂屋,珍果让丫鬟上好茶果点心,便领着一干丫鬟婆子去门外候着。后来听绿竹说,何姨娘几次想要进来拜见舅太太,都被珍果拦住了,清婉这才知老太太特意让珍果跟来的原因。
颜氏见屋里也没外人,一把把清婉搂在怀里,又把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虽比自己的女儿大一岁,却和她差不多高的个头,心里更是替她心疼。
清婉见颜氏眼神温暖慈爱,满脸关心却又犹豫不知说什么,便伸手捏起一块藕粉桂花糕,笑着说道:“舅妈,吃糕点,很甜很好吃的。”
颜氏见清婉人虽廋小了些,却如此大方开朗,心里也释然了许多。便问了些清婉平时的生活起居,清婉都一一回答,颜氏又让她平时注意身体,如今天虽热,但也切莫贪凉等等,清婉一一点头答应。
颜氏又说了些清婉外祖母与刘家的几个子女的趣事给清婉听,清婉虽分不清颜氏说的是谁跟谁,但从她的言谈中,她知道这位舅妈是真的关心她,便也对她们一一表示关心,并让颜氏回去代她替外祖父、外祖母与刘家众人问好。
说了一会儿颜氏突然正色道:“清儿,平时可有听你祖母与你父亲的话?”
清婉看颜氏的表情,知道颜氏有话要说,便也一脸认真道:“清儿有很乖,很听话,我那里做错了,舅妈可以告诉清儿吗?”
颜氏见清婉如此乖巧,便也放缓语气,斟酌着说道:“清儿可愿意父亲娶新夫人?”
清婉很天真的问道:“我可以不愿意吗?”她早就知道陆瑾恒是要娶新夫人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不是她愿意或是不愿意就能改变的事。
颜氏听清婉如此回答,虽然心里有些酸涩,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她知道清婉应是不会再为此事而闹脾气了,自己此次的任务便也就完成了。
刘家老太太之前听姑奶奶留下的人说,清婉以前被何氏那个贱人挑唆,一听陆瑾恒要续玄,便跑去陆瑾恒面前哭闹,最后自己的身体吃不消而病倒,刘家老太太这才让颜氏走这一趟。
刘家人都知道陆瑾恒对清婉的娘亲是有真感情,同样何姨娘也知道,陆瑾恒的确会因清婉的一两次哭闹而暂时不娶,但时间久了,清婉渐渐大了却还是如此,陆瑾恒只会渐渐的不喜她这个女儿。
可清婉在陆府的立足之根本,不过就是靠着陆瑾恒对她的父女之情。
陆老太太,看着温和,实则最是势力之人,倘若清婉连陆瑾恒这点父爱都没有了,那她在陆府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但如果清婉愿意接受这个现实,陆瑾恒会把对清婉娘亲的愧疚转移到清婉身上,且清婉又是没有兄弟的嫡女,又有刘氏留下的丰厚嫁妆,足够清婉以后吃穿用度与今后作嫁妆了。就算新夫人进门,只要不是太愚蠢,就该好好待她,与她培养好感情才是。
颜氏看着清婉放缓声音道:“既然你心里明白,就听舅妈的,别和你父亲闹脾气,以后新夫人进门后,要和她好好相处,知道吗?”
“嗯,我以后一定多听舅妈的话,和新夫人好好相处。”清婉点点头乖巧的回道。
颜氏见了不觉又是一阵心酸,不过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正是调皮爱闹的时候,可清婉却已经变得如此懂事乖巧,不知这几年,来在那狐媚子(何姨娘)跟前吃了多少苦。颜氏不禁又多嘱咐清婉几句,一方面告诉清婉,她未来的后妈人品很好,让她不要担心,一方面让清婉凡事也不能一味忍让,若真有人欺负她,就让父亲送她去外祖家住一阵子。
清婉明白颜氏的意思,她的话总结起来就一句:以后和后妈能处就处,处不来就走人,不过清婉觉得走是下下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再说了,就算到了外祖家,难道就能事事顺心啦!看看林妹妹拥有林家雄厚资产,又得贾母万千疼爱,在贾府还有诸多不顺心意呢!
颜氏一直待到用午饭时方才走,吃完饭后,清婉拿起花片来打发时间,何姨娘见清婉神色如常,心想:清婉现在应该知道陆瑾恒要续玄的事,可看清婉神色自如的模样,难道是被刘颜氏来打岔给忘掉了,可听巧倩的描述,不应该呀!
何姨娘心里疑惑,便直接问道:“老爷要续玄的事,清姐儿可知晓了?”
“早上听大姐姐说了,姨娘也知晓了?”清婉放下手里的花片抬头看着何姨娘平静的说道。
何姨娘没想到清婉会如此平静,微怔一下道:“姨娘前几天就知道,怕你知道了伤心就一直没敢告诉你,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或是和姨娘说说话,别闷在心里憋坏了身子。”
“父亲娶了新夫人,我就有母亲了,为什么要哭呢?”对于陆瑾恒要续玄,说一点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依然抬头装作天真的问道。
何姨娘被清婉一句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清姐儿真是懂事了,不过如果你心里伤心,也不能怪老爷。“
何姨娘看清婉神色不变,继续煽情道:“那天,老爷和姨娘提了这事后,又提起你娘亲,说他心里还是想着你娘亲的,并不想这么早就另娶她人,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老爷也不好驳了老太太的意思。”
何姨娘说到这儿,声音哀婉地叹道:“哎!看老爷如此为难,姨娘也跟着揪心,只怪姨娘是个妾侍,连去福寿堂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不然好歹也能向老太太求求情。“
说到这儿,何姨娘故意停下来看着清婉道:“话说回来,姨娘就是能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也未必听姨娘一个妾侍的话,要说这满府里,老太太最欢心的就是清姐儿你了,姐儿又是老爷的嫡出女,兴许姐儿去求情,老太太倒还能听听。”
何姨娘见清婉不为所动,再接再厉道:“就是不能让老太太退掉这门亲事,也能让众人知道清儿在老太太和老爷心中的地位,以后新太太进门也得对清姐儿疼爱有加,呵护备至,不敢有丝毫苛责姐儿。如果她敢背地里使坏虐待姐儿,姨娘就算身份卑微,也定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姐儿的,不让姐儿受半分委屈的……!”
何姨娘声情并茂,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直到清婉开始打瞌睡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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