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悔婚

    清河一年春,寒雪初融,东风送暖,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宋国,却因不久前发生的灭门惨案而笼罩在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氛之中,连鼻塞的人也能嗅到空气弥漫着一阵血腥味,吓得小孩不敢乱跑,妇女不敢出门。

    坤宁宫内的情况却与外面截然不同,灯光明朗,还不时地传出几声娇嗔,听得守护在外的丫鬟们都羞红了脸。

    “皇帝哥哥,咱们这样做,姐姐会不会生气?”女子眼横秋水,美眸传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大汗淋漓的男人,嘴上说着歉疚的话,脸上却无半点愧色。

    宋玉羽正在兴致当头,本不想说话,无奈怀里的女人太不专心,只好抽空安抚:“朕是皇帝,想做什么需要得到她的认同吗?再说,她都快死了,不高兴又能怎样?过几日你就要母仪天下了,是我大宋的正牌皇后,朕与自己的皇后作乐,何错之有?”

    闻言,女子面上娇羞更甚,一抹红晕显腮边,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看得男人如痴如醉,当下承欢不绝,稍微不慎踹到桌上的乌木牌,木牌应声掉地。

    女子嫌弃地看了一下牌位上“父亲忆侯爵”五字,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哎呀,好羞愧啊,父亲正看着我们呢。勾引姐夫,他一定很后悔生下了臣妾。”

    “要是他知道他房里那件龙袍是你放进去的,估计连棺材板都压不住他了。”宋玉羽冷然接上她的话。

    “这样说来,臣妾真是不孝不悌啊。”女子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也不知想装给谁看。

    两人再次颠鸾倒凤,醉生梦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云收雨散。

    与此同时,冷宫内却是冷冷清清,连一个伺候的奴仆的都没有,只有一个身穿粉色长衫的年轻女子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外头残留的雪粒,眉头紧锁,不发一语。

    此时,大门突然被人粗暴地踢开了,御前总管赵福领着一群小跟班走了进来,他捻着兰花指,爹声爹气地说道:“罪后忆氏,圣上有旨,忆家侯爵蓄意谋反,株连九族,其女忆棠理应施腰斩之刑!然,念于旧日情分,特予全尸,现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望其择一自行了断,不得延误,钦此!”

    骂声传进忆棠耳里,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强打精神转过身,一张张面孔看去,那些人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看戏的兴奋。

    忆棠的内心不禁升起一股恶寒。

    这些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从家里带进宫的仆从,但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们背叛了忆家,与她那个好妹妹狼狈为奸,投靠到她的便宜夫君麾下。尤其是赵福,由于在构陷忆家的过程中出策最多,所以被封了高职。

    “看什么,还不快跪下接旨?想拖延时间吗?”赵福被她盯得心虚,又见她迟迟不动,便出声催促。

    “哼,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得逞什么!坏事干尽,就急着杀我灭口吗?小心遭天谴!”忆棠骂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多了几分轻蔑。

    “你说什么?”赵福听得她的骂声,明显怒极了,指着她一阵凶吼:“你这个贱人,还把自己当成大小姐、皇后吗?也不想想今儿是什么光景,皇上早就厌弃你了,你最好乖乖听话,还可以少吃些皮肉痛。否则,若是真的惹恼了皇上,你的下场就跟你那断头老爹一样!”

    “你闭嘴!区区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提起我的父亲!”忆棠斜着眼晲了他一眼。

    虽然她平日里是个好脾气的,但此时发了怒,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比猛兽还烈,一众人谁还敢多言?

    “拿皇上来压我,我就会怕了吗?别忘了,他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少不了我和父亲的功劳!”忆棠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狐假虎威说的是谁?

    就是这种人了!

    “你!”赵福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指使手下把毒酒递到她嘴边。

    “这毒酒,毒性烈得很,一入喉,立马毙命,不会有任何痛苦。快喝下去,死得也爽快些。”

    “我不喝。”忆棠一甩手把毒药洒落地上,汁液瞬间将地面灼烧出了一个窟窿,还发出呲呲声。

    “放肆!罪妇敢忤逆圣意,真是死不足惜!”赵福没料到她会反抗圣旨,冷冷地嗤哼一声,毫不迟疑地拿起三尺白绫,往她脖子上套,其他人见状,也涌上来帮忙制伏。

    “你!”忆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拼命地拽扯着脖子上的白绫,用力地扭打踢腾着,可惜没有用。

    若是在以前,这几个恶徒绝不是她的对手,早被她三拳两脚就打趴了,但自从她喝了那人送过来的毒汤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白绫越勒越紧,不过数刻,她便觉眼前发黑,呼吸困难,冷汗直飙,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被人推倒在地。

    “这个难缠的罪妇,总算是死了。”晕厥前,她看到赵福在自己身上踹了一脚,然后狠狠地摔门离去。

    呵呵,忆棠自嘲起来。没错,她有罪,罪在信错人,害得忆家蒙冤,罪在放任刽子手逍遥快活,黄袍加身,美人在怀!

    眼眶渐渐地湿润起来,她在心里一个一个地数着,父亲、母亲、白鹭……黄泉路上,我们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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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棠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大片正红。

    “怎么回事?”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纱,把头探出窗外,看到路边的树上都披着用红绸裁剪的花和胭脂红的纱幔,而她自己则坐在喜轿上。

    “小姐,你怎么自个儿把盖头拿下来了?真是太不吉利了。”一旁的白衣丫鬟刚走了个神,见她不仅掀了红纱,还把头露出去,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她拉回来。

    对上白鹭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忆棠怔愣了片刻,死死地握住眼前人的手,激动地说:“白鹭,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

    “小姐,你说什么呢?”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不寻常,白鹭有些忧心:“一路颠簸,我们好久没有进食了,小姐怕不是饿傻了?要不我让三皇子停下,我们先找点吃的填填肚子。”

    “三皇子?他也在?”

    “是啊,今天可是您与三皇子的大喜之日呢,他怎么能不在?”白鹭的语气里带着轻易便能察觉的喜悦。

    “大喜!”忆棠难以相信,心中的疑惑如水波一般扩开,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如今是哪一年?”

    “武易十一年,再过几日便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小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白鹭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确认没发烧,才放宽心。

    武易十一年?忆棠握着盖头的手一紧,这么说宋玉羽还只是个不突出的皇子,还要继续顶着一张温良无害的面具来讨她欢心……她前世所做的那些蠢事还没发生,她还有机会纠正!

    忆棠的内心跃雀不已,又可以再世为人,苍天总算开眼了!只是没想到重生回到出嫁之日这个敏感时间,她得好好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小姐,千龙府应该快到了,我好紧张啊,你呢?”白鹭突然开始坐立不安。

    “白鹭,你快让马车停下。” 这辈子,忆棠再也不想跟宋玉羽有任何牵连,最好是有多远离多远。

    “怎么了?”白鹭不明所以。

    “我不要嫁给三皇子了,你跟我回家吧。”不待她回应,忆棠便牵起她的手,另一手拉开喜轿的门帘,不顾一切地往下跳。

    “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白鹭被这突来的一出给搞懵了,又见她家小姐秀色可餐的脸蛋已经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

    “阿棠,你怎么下轿了?是不是坐得太久了不舒服?放心吧,前面就是千龙府了,再忍忍,好吗?”动静很快传到队伍的前头,新郎官宋玉羽骑着马过来,一张俊美非常的脸上挂起了和风细雨般的笑容。

    虽然他给人的感觉是冬日里的暖阳,忆棠却比谁都清楚,这看似温婉的皮囊下,藏的是多深的心机和狠辣心肠。

    原本,忆侯府已经不理党政了,一门心思放在经商上,积累万贯家财富可敌国,能让整个天下为之动容。老皇帝担心再这样发展下去,忆府迟早会举杆而起,自立为王,有心将其纳为己用,但是苦于派出的说客屡屡遭拒,就在私底下对皇子们说,谁收服了忆侯府,谁就是将来的诸君。

    宋玉羽为了讨好老皇帝,刻意接近她,与她套关系、谈感情,还偷偷收买府内的不忠之士。娶了侯爵的爱女,等同于拉拢了整个侯府。她与他成婚的当日,老皇帝果然龙颜大喜,当场便立他为太子。

    只是这男人远没有老皇帝的心慈,他一掌控了国玺后,第一件大事就是以私制龙袍的罪名歼灭了对他有威胁的忆侯府,接着便废她后位,扶正他的小情人,还逼迫她喝下对身体有害的毒汤,导致武功全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受死。

    前世,就是因为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才导致忆家在一夕之内覆灭。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让悲剧上演!

    “我决定不嫁给你了。” 忆棠语气坚定,一抬头刚好与宋玉羽惊愕的目光撞在一起。

    “阿棠,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闹。”只用了一秒的时间,他便冷静下来,继续堆着温良的微笑。

    “我是说真的。”忆棠在心里一千个鄙视,明明心里气得很,却硬要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就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阿棠,别开玩笑了,父皇母后还等着喝我们的喜酒呢。”宋玉羽的脸上带上严肃之色。

    “那就跟他们讲清楚啊。我听说,当今圣上是个贤明的天子,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忆棠不紧不满地说道。

    “什么苦衷?”宋玉羽发怒了,脸色僵硬。

    “我的苦衷,就是我明明知道了你的深沉算计,却不能言明,因为没到时间,无人肯信。” 想起从前的种种,忆棠决定先把话挑明,好跟他一刀两断。

    听了她的话后,宋玉羽的脸色愈发地往下沉了沉,但他坚信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忆棠不可能发觉他的用心,就把火气压了压,和颜悦色地说:“阿棠,你在胡说什么呢?是嫌我对你不够好吗?”

    “对我好?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忆棠蹙着眉,杏眼圆睁。

    “阿棠,你真是无理取闹,要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说,我一定改。乖,别使小性子了,快上轿。”宋玉羽见她一脸认真,害怕再争执下去会误了大事,连哄带骗,还腾出一只手想拉她上马。

    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忆棠的袖子,就被她一巴掌打落了。

    “三皇子,我再说一次,这桩婚事作罢。你想当太子,就想别的法子去,别把心思动到我身上。”忆棠一说完,就拉着白鹭往远处跑去,只见红影一晃,两个少女的身形己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三皇子,这下该如何是好?”宋玉羽的手下极会看主子脸色,这下子见他双眼变得猩红起来,便战战兢兢地问道。

    “当然是追啊,她跑不远的!这种事还要本王教你们,真是一群饭桶!” 宋玉羽寒着一张脸,狠狠地说道,早没了平日里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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