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书阁内外禁用明火。”青葙答道。
这句话似乎是什么开关,那位掌管祝火司的肆饮上仙猛地把头扭向了他们这边,看到青葙后眼睛一亮。
肆饮将怀中的书折一股脑丢给在他身边坐着的紫衣仙官。那个紫衣仙官被燎了半个身子的火气,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略略坐开了些,翻开一页就开始誊写。
肆饮墨发披散,长长曳地,浑身腾腾冒着热气,举手投足都透着股雍容气度。
他就这样缓步移到了二人面前,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目本是直盯着青葙看的,此时眼神一转竟看向了耶若。
他微咪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耶若不知他意欲何为,也抬头与他对视。
肆饮对这小仙的反应大感兴趣,慵抬贵手就要抚上她的脸。
耶若大惊,来不及想此仙什么毛病,侧脸急避。
青葙轻跨一步,挡在她身前。
肆饮对忽然出现的蓝衫兴致不减,收回手,勾起唇,缓缓道,“哟,这不是青葙么?原来你在啊。”
耶若缩在青葙身后,有了些许安全感,一听这话便恨恨腹诽,此人分明早就看到了,走到人跟前来还要装模作样。
青葙淡淡道,“以后递送函折这种小事,就不必有劳肆饮大人亲自过来了。”
“哪能呢?”肆饮忽的凑上前来,伸手揽住了青葙的肩膀,将脸近近压在他耳边,姿态亲密,语音低沉,“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这木头阁子什么时候会被我燎燃起来。”
还不待青葙有什么表示,肆饮就回头冲耶若笑了一下。
耶若猛的退一步,心中咆哮,这人冲我笑什么笑!
青葙缓步而上,不落痕迹地甩脱肩上那条炽热的胳膊,将怀中函折递给一名紫衣仙官。那些函折因为肆饮的接近,已都纷纷卷起了页脚。
耶若也赶紧跟着上前,把怀里的文函放到紫衣仙官桌上,还帮忙理了理,摆个齐整,然后看着紫衣仙官面无表情地对自己点头致谢。
肆饮看着翻卷的函折,竟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青葙此时也轻勾起唇角,声音和缓,“损毁玉完重地,引受八重天劫,不死贬至极寒摩夷天。肆饮大人素喜寒凉,尽可试试。”
耶若在他身后冷不丁打了个颤。
肆饮放声大笑起来,火气四散。
旁边的紫衣仙官身边那一大叠文函又开始翻卷曲折,耶若只觉身边气流火燎蒸腾,灼人皮肤,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往青葙身边躲。青葙不为所动,伸手半扶住她。
一凑近青葙身边,那股平和清净之意和缓而来,耶若慢慢舒过气来。
这祝火司的主事是疯的么??
耶若惊怒,四下看看,却见不仅青葙神色如常,就连紫衣仙官们也对这张扬笑声和四散的火气罔若不知,习以为常地继续誊写。
忽然,无数绿色藤蔓从阁中六壁的缝隙中伸出,直扑肆饮,被火气燎烧,枯黄折落,却又有其他绿色藤蔓补充而来。无数枝藤奔袭之下,周围火气被降下,绿意包围着肆饮。
司火神还在不断地桀骜狂笑,新的藤蔓伸展出来,包裹住他,却无法再近他身半分。
肆饮几乎笑出了眼泪,“你们百草司一天到晚就拿这玩意对我,真没意思。”
青葙依然笑得温润,“肆饮大人若想寻些新鲜的,大可去押水司。”
肆饮脸上原本挂着笑意,闻言却很快阴沉下来,“别提那玩意,犯恶心呢。”
他心情一下变得很糟糕,似乎懒得发散自己的魅力了,火气骤降。绿蔓慢慢收回,枯黄烧焦落在地上的也慢慢消失了。
哟呵,这倒是省事。耶若在一边看着,轻轻踩上一片枯叶,再一抬脚,没了!
正觉得好玩,系发的白带被人伸手一扯,蝴蝶结散开了。耶若怒气冲冲地抬头,果然是那个肆饮!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嘛?!耶若气得瞪他一眼,转到青葙身后系头发。
“这无极宫的丫头仙法实在是稀疏平常啊,刚刚只是那种程度就受不了了?”
耶若猝不及防被一下点破身份,她有些懵,偷眼去看青葙,这样真的好吗?
青葙微微笑着,不答话。
见青葙不理他,耶若也不理他,抬手继续绑头发,没有镜子还真是难绑,她只好凭心绕了几周,扎了个蝴蝶结。
等她扎好头发,再抬头,那个祝火司主事已经仪态万千地下楼了。
耶若彻底搞不懂此人的性格了。
这祝火司的肆饮,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本来银月的性格就是耶若见过最乱七八糟的,神经兮兮的一直乐呵呵,但这性格放到玄台来看,起码还有迹可循,还是很正常的。
说不定还很受欢迎的。
耶若愣愣地想着。
“没事吧?”青葙转身看着她,眼神飘了一下。
她那两个丸子发髻,不对称了。
耶若歪着脑袋,没话找话地明知故问道,“那个叫肆饮的上仙走了?”
青葙轻轻点头,“祝火肆饮,举止说话颇为轻浮,实则为人不坏,你不必在意。”
耶若看了看身边的紫衣仙官们,他们连头都没抬一下依旧忙碌誊写着。
这……该不会是习惯了吧?
耶若觉得好笑,低声问,“肆饮上仙是不是每隔几天就要来这笑一次?”
青葙久久看着耶若两边高低不一的双丫发髻,而她无知无觉,又不知如何出声提醒。
耶若歪着头,看着平时温和清雅的青葙上仙忽然露出踌躇神色,就奇怪难道自己的问话很难回答?
青葙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伸手想帮她整理一下头发。
耶若看着向自己伸来的手,条件反射就想向后跳开两步,但不知为何就怔在原地,由着青葙解开她的蝴蝶结,替她拢收好发髻,再重新系上。
“好了。”青葙道,看着眼前人儿耳畔飞上抹粉红,他轻轻退出一步。
“啊,这样。”耶若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呆呆道。
其实耶若非常清楚青葙伸手帮她整理头发的原因。
因为向来体察人意的青葙上仙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说“你头发乱了”……
难道他不觉得亲手帮一个小仙挽头发更奇怪吗!还好此时往来人稀,紫衣仙官们又醉心誊抄函折,没有什么人看到……
“上仙,看到头发乱了跟我说一声就好,没事的。”
耶若咳嗽一声,顿了顿她又老气横秋地教育道,“以后上仙要是看到其他仙子头发乱了,难道也伸手帮人家挽上?这是断断不可啊。”
她算是看出来了,之前这位青葙上仙行出的种种“出格”举动,并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觉得这样十分自然。
这位草木化仙的上仙,对男女之别看得极淡。
青葙听得眉梢微挑,不由代入这场景想想自己会怎样……大抵会当做没看见。
但他还是点头,“好。”
好?好什么?耶若想问。
不过转念一想,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也是因为青葙有问必答绝不敷衍的性格。
耶若忽然有点想笑。
这上仙怎么觉得……有点可爱呢……
一向安然自若的青葙看着眼前强忍笑意的耶若,少有地觉得尴尬,只好出言绕过话题。
“肆饮他,确实对我紫藤书阁觊觎许久。”
“他真的想把这地方烧了?”耶若惊诧。看来那人果然有病,自己没搞错。
“无处不燎尽,天地是荒原。”青葙念起这话时语气极淡,但耶若还是能感受到字词间熊熊燃起的火光。
“这是他原话。”
“明白了,他是想烧光……”耶若想了想,登时汗颜,“……上仙,这位肆饮大人的思想是不是有点危险?”
青葙轻轻摇头,正欲说话。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肆饮真是越发狂妄了。”
两人回身,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莲雾仙子着一身朦胧白纱衣,悠然而上。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她秀眉舒扬,少了惘怒,平添了几分妩媚,衬得面容更是姣好。
“是青葙和上次那个丫头啊,你们在一块?”
耶若跟着青葙自然而然地开始施礼。这种事情大概是会传染的。
莲雾仙子心情极好,跟着也还了礼,“刚刚那厮竟来扯我头发......你们来这里做甚?”
“来此送司中事务公函。”青葙答。
“这样呀。”莲雾仙子微笑着点头。
耶若看得眼皮直跳,这是她前些天看到的那个莲雾吗?那个一直说无趣无趣全天下都无趣的莲雾?
“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耶若想起莲雾仙子与其兄乌鸢那悲凉凄美的爱情故事,忽然对乌鸢上仙生出些好奇。
人经如此大变折磨,会变成怎么样?
此时,一直在他们身边的那个紫衣仙官忽然漠然出声,“莲雾。”
耶若眼皮狂跳,这这这不会就是传说中乌鸢上仙吧?
莲雾仙子欢呼了一声,一路小跑过去,扑入紫衣仙官怀中,“哥哥!”
眼前的场景实在有太多不可理喻的地方,这让耶若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首先是这个紫衣仙官……引了二人一路,耶若慧眼不识珠,居然全然瞧不出这是个来自天上天的上仙。
再者就是莲雾仙子的性格转变……也太突兀了吧?!难道见到哥哥是这样,见不到哥哥就是一副全天下都没意思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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