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诺一再一次见到白琉璃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华灯初上,和白日的冷清截然不同,此时南风馆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站在南风馆的门口,看着各色搔首弄姿的男人,木诺一很是踌躇,想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来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要是踏进这扇门,这便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妓院,而且还是男风馆。若是被师傅和爹爹知道,还不得扒了她一层皮?
可是,做人要一诺千金,她许了他来寻他的,岂能失约?
“哎呀,您小心点,可别摔了。”
在一声嗲声嗲气的“哎呀”之后,木诺一不用再踌躇了,她已经被人推挤进了南风馆的门里。
人生中的第一次便这样仓促的被决定了......
进到南风馆里,木诺一莫名的紧张起来,以前,她听偷偷溜下山的小师弟讲过窑子里的“美妙”,她也偷听过族里的表哥们讲述青楼里的“销魂”。但是,在今日之前,都仅限于听过,要说是亲眼所见,这当真还是第一回。
看着一个个模样还算尚可的男子穿得姹紫嫣红、衣不蔽体,说话故作娇羞、吐气如兰,木诺一便觉得浑身难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正在木诺一茫然无措之际,突然,一个浑身胭脂味的男子拽住了她,男子对着她吐气如兰道:“姑娘长得真是俊俏,是头一回来南风馆吧?”
来南风馆的客人有男有女,女子大多是丧偶或者离异的富婆,像木诺一这样娇俏的少女,不是没有,只是极少。
偶尔有来这里的小丫头,基本都是来砸场子的,不是捉奸就是“抢人”。捉奸,顾名思义,就是字面的意思。至于“抢人”......,毕竟,南风馆是围香县最大的男风馆,楼里卖艺不卖身,长相颇好,端着一身清高模样的清倌亦不少,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便是最容易对这种沦落风尘却又端着一身傲骨的美男动心......
“我是来找白琉璃的。”木诺一退离开男子的拉扯,谨慎的说道。
果然,又是一个打算来“抢人”的,等、等等,男子蹙眉,脱口问木诺一:“你说你找谁?”
木诺一耐心的再次回答道:“我找白琉璃。”
男子浑身一僵,面上神色莫测,只见他不再靠近木诺一,规规矩矩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低声道:“我带你去找他,只不过......”
“只不过他现在在陪客,可能不太方便。”
听到“陪客”二字,木诺一蓦地顿住,她不傻,妓院里的“陪客”她晓得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谪仙一样的人被......
她心里就闷闷的难受。
一袭白衣,广袖轻拂,三千青丝仅用同色发带挑起几缕束在身后,眉目如画的面庞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白皙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不得不说,白琉璃这副皮囊的确是生得好,他这般坐在琉璃灯下,便如同画中人,天外仙,美得让人窒息。
下颔被人轻浮的挑起,满满一盏酒毫无防备的被灌进润红的唇间,人儿咳嗽得连身子都蜷了起来,眸子里溢出一层水汽。
木诺一远远的站在门外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心里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还没等她分清自己这抹情绪是怒还是心疼,只见那肥猪似的男人便对着白琉璃上下其手,各式揩油,然后,又是一盏酒灌进人儿的唇间。
怒火立刻飙升到了极致,木诺一冲动的欲冲进房间揍那死肥猪一顿,让他放开怀里的美人......
蓦地,袖子被人一把拽住,亏得木诺一及时止步,要不然她又得换新衣服了,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布料破裂的“刺啦”声。
“姑娘如此莽撞的冲进去揍那陈老板一顿又能如何?只会让俞叔更加严厉的惩戒公子而已。更何况,陈老板觊觎白公子的美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陈老板,他有的是钱,白公子又怎能......逃脱得掉?”身后的男子清清浅浅的对木诺一说道。
木诺一很生气,愤愤的问男子:“你们青楼都是这般不讲理的吗?白琉璃不愿意也要强迫他?再说了,不是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吗?”
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男子笑出了声,笑得不能自己。
不知道为何,木诺一觉得自己仿佛从男子的笑容里看到了一抹凄凉的味道......
男子一边笑,一边回答木诺一,“姑娘真是天真,一旦被卖到青楼里,便与牲畜无异,只能任人宰割。讲理?谁和你讲理?有钱便是大爷,有钱便是道理。清倌?......清倌也终有要卖身的那一天,只是早晚罢了。”
“一点朱唇万人尝 一双玉臂万人枕,这便是青楼中人最终的宿命。”(注1)
看着男子笑意盈盈的和自己说这番话,木诺一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到了极点,她自幼被父母娇宠着长大,后来上山拜师,师傅待她也是亲如慈父,所以,对于这种不公平待遇,......她接受不了。
声音里含上了一抹沮丧和不甘,木诺一问男子,“像你这么说,我便只能看着白琉璃任人欺负而坐视不理吗?”
男子笑着回答木诺一道:“如果姑娘肯替他赎身,便不用看着他被人糟践了。”
替他赎身吗?......
木诺一遥遥的向屋里的白琉璃望去。
被人灌白酒的滋味难受到了极致,白琉璃迷蒙着双眼,望向窗外......
最终,木诺一没有冲进房间“救”白琉璃,她不想白琉璃被惩罚,但是,亦因此,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致。
男子把她安置在了一间客房,说是晚些的时候白琉璃会来寻她。
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想到这里是妓院,形形色色的人都会有,木诺一的心里有了几丝慌怕,她悄咪咪的吞了一颗师傅特制的解毒丸,用以防备万一有人对她使用迷药等阴招。
精神高度集中的坐在屋子里等待,直到有小厮陆续端来饭菜摆满了一张小桌......
看着满桌的饭菜,木诺一哀哀的叹息,为了这顿饭,着实不易呐。
月上树梢的时候,白琉璃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木诺一所在的房间。
饿了一天,晚上还被人灌酒,白琉璃已然难受到了极致。强忍着最后一丝理智,他俏笑着对木诺一说道:“木姑娘,不、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这人本来就生得极好,再这般笑靥如花,木诺一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念清心咒了,她暗暗的在心里感叹,这顿饭吃得真是作孽啊。
“姑娘,琉、琉璃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所以特地想请姑娘吃饭。”
说着话,白琉璃径直坐到木诺一身旁,执起桌上的酒壶开始倒酒:“白、白琉璃敬姑娘一杯,感谢姑娘大恩大德,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感谢姑娘......”
不等木诺一夺下白琉璃手中的酒杯,白琉璃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结果,这杯酒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呕吐不止,却只能吐出清水的白琉璃,木诺一 一边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颇有些生气的问他:“你可是没吃饭就去陪酒了?”
听了木诺一的问话,白琉璃委屈坏了,眸子里氤氲起水汽,他嘟囔道:“我被那群坏人关了一天,他们一口水都没给我喝,嘤嘤嘤,现在胃里好难受。”
白琉璃的话让木诺一生出了一丝心疼的感觉,于是她放软了声音说道,“我去给你盛碗粥,你喝碗粥暖暖胃可好?”
乖乖的,白琉璃点头,“好。”
木诺一极快的盛来一碗白米粥,白琉璃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然后没过几分钟,又尽数吐了出来。
看着吐得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白琉璃,木诺一急得不知所措,她拍着白琉璃的后背轻声问他:“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白琉璃的身体软软的靠在木诺一身上,小小声的念道:“别、别拍了,背疼,有伤口,疼。”
看着可怜兮兮得像地里黄的小白菜一样的白琉璃,还没等木诺一扛起他准备去找大夫,房间的门蓦地被人推开。
来人正是早间见到的中年男人,南风馆的老鸨。
老鸨:“哟,小菜准备的还不少嘛。”
木诺一:“......”
见木诺一不搭话,老鸨也不恼,他瞅了瞅软在木诺一怀里的白琉璃,开口道:“见琉璃这般模样我也甚是心疼,但奈何陈老板喜欢琉璃得紧,不仅平日里为琉璃花钱如流水,今夜更是砸下重金要买琉璃的初夜。”
顿了顿,老鸨继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这,陈老板实在是盛情难却得让人难以拒绝,所以......”
“所以我便允了。”
“春宵苦短,姑娘改日再来找琉璃叙旧吧,琉璃的今夜......,便是陈老板的了。”
听了老鸨的话,木诺一浑身僵住,陈老板,陈老板就是刚才那个死肥猪吗?!
怎、怎么可以把比花还娇弱的美人儿交给那样的肥猪糟蹋?
更何况,木诺一低眸看着软弱无力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儿......
他已经这般难受了,再被作践一夜,可还能活命?
“来人,扶琉璃去沐浴更衣,等一会儿陈老板便过来了。”老鸨对跟在身后的小厮吩咐道。
老鸨的话让白琉璃浑身战栗,他虚弱的拽住木诺一的衣袖,轻声呢喃:“救救我......”
救救我......
轰——
白琉璃这句轻如羽毛的呢喃,却让木诺一生出了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这般向她求救,她怎能不救他?师傅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
“我不许。”木诺一大声对老鸨说道。
老鸨眉头一挑,冷笑道:“我南风馆的人,姑娘有何权利插手?”
“我......”小脸蛋憋得通红,木诺一语出惊人道:“我要他!”
“要他?”老鸨看着木诺一,继续冷笑着说道:“除非姑娘能给他赎身,否则,又怎么要他呢?”
双手握成拳头,木诺一心下一横,破釜沉舟般说道:“我要给他赎身。”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