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秋风瑟瑟。
一室寂静,陵越站在房内,听百里屠苏细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俊朗的脸庞愈发肃然,当百里屠苏说到梧桐因着姑获鸟受了重伤之时,墨眸隐隐射出愠色。
梧桐从小虽然不像芙蕖那般活泼,但性子不算沉闷,聪慧无双,倒也会时不时给他制造点小麻烦,耍耍性子,可若是受伤,那是万万没有过的。
一个是她本就根骨极佳,修为在天墉城同辈中佼佼,就连喜欢惹事的陵端在她这也讨不着好,不会有人能伤着她。
二个是紫胤之前和陵越说过,尽量不要让梧桐下山,因此陵越几乎没有让梧桐下过山,唯一一次找到那条小路,堪堪到了山脚,并未真正出山,自是不会遇到妖物。
陵越一直把梧桐当亲妹妹,这次下山本还指望梧桐能好好照顾百里屠苏,哪里想得到回来之时,她会受伤?
不过这也正常......陵越看了一眼面带悔意的百里屠苏,她受伤,不过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安然无恙罢了。
“请师兄责罚。”
百里屠苏忽而撩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朝陵越说道,俊颜全是自责内疚。
“屠苏......”见他这样,站在一旁的芙蕖不自觉地喃喃道,清丽脸庞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她本来看着陵越动怒,准备说自己没有照顾好梧桐,可没想到百里屠苏会这样,一下也是愣住了。
而欧阳少恭与风晴雪更是惊呼出声:“屠苏师兄!”
陵越也是猝不及防,当即俯身扶起百里屠苏,眸中愠色减退,眉宇却是紧蹙未松,语气稍缓:“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屠苏。”
听到这话,百里屠苏眼眸一转,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儿,三千青丝枕于脑后,显得小脸愈发苍白,那双流光四溢的凤眸紧紧阖着。
心疼迅速蔓延开来,就连焚寂煞气发作时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火辣翻滚,脏腑如焚,可又想起她那意味不清的一瞥,脑海里顿时乱糟糟的,正欲移开视线,只见那长睫微颤。
“梧桐!”直接喊道。
众人望去,少女眉目如画,眼皮轻掀,凤眸中带着朦胧,微微偏头。
方才欧阳少恭把过脉,只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加之一夜未睡,所以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好好睡上一会儿便会醒。
现下醒过来,倒也算意料之中。
芙蕖最先有所动作,倒了杯水,直朝梧桐走去,坐在床头轻轻扶起她的肩膀,手中举着杯子就放到了她嘴边。
大家伙才回过神来,都往床边靠近,唯独一人,只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喝水,脚步未挪分毫。
“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陵越柔声问道,他知道梧桐肯定懂他的言下之意,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哭泣,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师姐大可直接说出来,少恭可以再帮师姐看看。”欧阳少恭温声道,看向梧桐的神色也是比往常要更加温柔。
只是此时好似众人注意力都在梧桐身上,并未有人注意到。
“是啊,师姐,少恭的医术很好的。”一旁的风晴雪也是附和不止,她对梧桐这个师姐,是感恩的,毕竟当时若是没有她挺身而出,自己怕是不知道会被那鬼面人如何处置。
大串的话传入梧桐耳内,一时没有回应,对于初醒的她,难免应接不暇,索性大家伙着急归着急,还是很耐心的等她开口。
凤眸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去。
“我没事。”清越声音与往常一般无二,众人好似才真正放下心来。
梧桐看向陵越,久别重逢的欢喜顿时染上眉梢眼睑,却睨见那双墨眸中别有深意,猛然回想起晕过去前,在陵越怀中大哭的场景!
凤眸飞速扫一圈,心下明了,估计当时仅陵越一人知道,可怎么解释?
这么多人,她总不可能说是因为陵越这么久不在,委屈难抑才情绪失控?还是说自己披荆斩棘久了,苦难积少成多一下没忍住就哭了?
又或者是因为百里屠苏这个笨蛋过了这么久,还不回应自己的心意,甚至不闻不问,所以才哭的?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说不出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就算是单独对陵越说,要是说了最后一个理由,她那还不得被狠狠揶揄?
思及此,梧桐像是想起什么,方才并未看见那人,心下一颤。
莫不是在她晕过去后,又出了什么事?
“屠苏呢?”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英挺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之中。
俊美面容一如往常,宛若美玉,可此刻梧桐却是敏锐的察觉有些异样,具体又说不出来。
“师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说于少恭便可。”
此话一出,陵越芙蕖齐齐看向百里屠苏,两人皆是愕然,尤其是芙蕖,杏眼霎时瞪成了葡萄。
百里屠苏喊梧桐“师姐”这种事,也许在风晴雪与欧阳少恭这两个新弟子心里,不过是知晓梧桐是百里屠苏师姐这回事罢了,可在知情人心里,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自百里屠苏拜入紫胤门下后,叫梧桐师姐的次数屈指可数,陵越芙蕖都是知道的。
他比梧桐大一岁,不叫也无妨,况且,陵越与芙蕖看得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情愫何止师门?
两人未说过这个问题,但又有几分心照不宣。如今却听见百里屠苏叫梧桐师姐,岂能不惊?
难道这两人闹脾气了?可依照着平日里百里屠苏对梧桐百依百顺的性子,应是梧桐惹他生气......
陵越下意识看向梧桐,却见她靠在芙蕖怀里,神色一扫方才欢喜,凤眸沉静如清泓,看惯了她灵动明艳的一面,此时突然静下来,颇不习惯。
“正是。”欧阳少恭接话道,他虽听出百里屠苏话里带气,但也并非想借题发挥,而是真的想借百里屠苏的口,问问梧桐可否真的还有其它地方不适。
“我好得很,不劳师弟...们费心了。”
芙蕖讶然,这下两个人都生气了,大事不妙啊!
以前还只是梧桐闹性子,都够呛,现在两个人......
而她揽着梧桐,最明显的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浓浓不悦,芙蕖快速回想着这些天的事,委实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想不出何故,看向陵越,发现他也是一脸震惊。
“那屠苏先行告退,师姐好好休息。”
气氛霎时冷若冰霜,芙蕖知晓,怀里的人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心下暗自腹诽,百里屠苏啊百里屠苏,你真是......朽木不可雕!
下一秒,英挺身影就径直离开了房内,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飒飒风声吹过木雕门窗,发出轻微的响声。
梧桐靠在芙蕖身上,脑子里全是将将百里屠苏的模样,她可算是明白那份异样是什么了!
百里屠苏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从未用这种口吻、态度对待过她。
那份异样,是疏离。
她还没朝百里屠苏发难,他的一举一动已是疏离,明明昨夜还好好的,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她还委屈着呢,受伤不过来看,醒来又莫名的疏远她,还以师姐弟相称。
梧桐怒极反笑,凤眸弯弯看似在笑,可那潋滟光泽中蕴着难忍的怒意。
陵越挑眉,俊逸眉眼浮现不可思议,梧桐的小性子可算是碰上钉子了,可他还是想知道为何。
“少恭,你和晴雪都先退下吧,让梧桐好生休息会儿。”
“是。”两人虽还想多待会,但也都是聪明之辈,陵越的话,他们自是了然于心的。
忽然间,房里就只剩三人了。
芙蕖揽着梧桐,饶是千万个问题想要出口,可瞅她那表情,只求不被殃及,哪里还敢再触她的霉头。
她知道梧桐生气是少数,但也知道,少数的生气也不能轻视。
当即望向陵越,杏眼轻眨。
陵越会意,上前坐在床沿,才开口说道:“梧桐,这些天累着你了,是我不好,没有将那姑获鸟封印好,多亏了你。”
闻言,梧桐凤眸微敛,慢慢缓下神色,“师兄不用自责,是我应该的。”
以往若是陵越这般夸她,梧桐还不得尾巴翘上天了,再者这次还是她施阵法困住的姑获鸟,她反而只草草说了一句话。
完了完了!
“梧桐,那......”芙蕖刚刚壮着胆子开口,就听见清越无异的声音响起。
“师兄,我之前听见晴雪叫了鬼面人‘哥哥’,可看她那神情,又不像真的。”抬眸之际,凤眸光彩淡淡,却有说不出的清澈。
“什么?”陵越惊呼,若是风晴雪与鬼面人有关系,那她拜师的目的就十分可疑了。
天墉城守备森严,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剑阁位于何处,在无人探路的情况下,轻车熟路的直闯剑阁,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说不定是情急想起她的哥哥了,晴雪和她哥哥小时候就失散了,她上山也是为了找人。”一旁的芙蕖倒是连忙解释。
风晴雪最近和她走得近,把上山的原因都和她说了,是为了找一个叫“韩云溪”的人,以及她失散多年的哥哥。
她本就对风晴雪颇有好感,虽知道她山上肯定不是学艺,但也未曾料到她会主动和她说,还想着哪日让梧桐套她的话,可还没来得及与梧桐说,就发生了这等事。
“若是呼救,我当时在她身前,她大可找我,况且那么多师兄弟在场,向他们求救不是更加有用吗?”
芙蕖心性软,很容易被骗,梧桐了然,所以难得严肃的和她这般说话。
“梧桐,她一直在找她哥哥,不过是危急关头,心急呼救罢了!况且她那时惊魂未定,哪会像你一样想这么多?”
“芙蕖!”陵越呵道,心下一沉。
他何尝不知芙蕖是因着梧桐的话,在为风晴雪解释,可今日这番话,这种语气让梧桐听了,怕是会难受极了!
话一出口,芙蕖就后悔了,她的语气在她自己耳里都觉得太过偏心,何况是被点名的人儿?
转念一想,若是梧桐想的不多,根据方才百里屠苏的陈述,风晴雪许是会落入鬼面人之手,生死未卜才对,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那里?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就觉得怀中先是一震,随后一空,“你说的对,是我多想了。”
平日这番话梧桐自知是她性子冲动使然,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句“哪会像你一样想这么多?”直戳她伤口。
方才百里屠苏的一举一动,不正是在诠释这句话吗?
也许从那夜开始就是她多想了,若是百里屠苏心悦她,哪怕是一点点欢喜她,也不至于今日这般对她吧?
师姐弟、师门之谊的界限终究是她想多了,是她僭越。
今日种种皆为印证,紫胤、红玉、陵越从小就夸自己聪慧,何故连这些事也想不通?
当真是讽刺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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