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冉冉,晚风徐徐。
陵端正从山门往上走,路过天烨阁正欲回弟子房,忽而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唤着他。
他停下脚步,望向声源,却发现空无一人。
难不成是被风吹的出现幻觉了,芙蕖此时应该在房里,怎会出现在这里叫他?
将将回头,少女容颜依旧娇俏,杏眼含笑看着陵端。
虽说他喜欢芙蕖,但这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委实把陵端吓了一大跳,伸手拍了拍胸口,才堪堪回过神来。
“师妹,是你啊!”长吁一口气,陵端环顾四周,颇为不解的说道:“对了,这么晚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芙蕖闻言,并未作声,反而是嘴角的笑意愈发妖冶,看的陵端竟有些不寒而栗。
“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啊?没事吧师妹?”
伸手探向芙蕖额头,发现没有什么不对的,陵端心下也生出疑惑,这大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对着自己笑?芙蕖平日里对他笑得都少,何况是现在?
“你不认得我?”少女原本清甜的声线变得慵懒魅惑,笑意微敛,眸中却是泛着精光。
“师妹你声音怎么变了......”话未说完,就被芙蕖打断——
“那天你进了禁妖洞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这时,灵彩奕奕的杏眼染上了妖冶的赤红色,“芙蕖”似笑非笑的盯着陵端。
忽然间,陵端就明白她是谁了,瞠目而视,手指着眼前的人,声音颤道:“你是姑获鸟!”
眼前的芙蕖,并不是真正的芙蕖,而是被姑获鸟附身的芙蕖!明白事实后,陵端当即便想逃走,然姑获鸟岂会让他逃掉?
掌心聚灵力,直接挥向陵端的脚踝,疼的他一声惊呼,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失去了逃跑的力气,本能的用手挡着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怎么,附身在你喜欢的芙蕖身上,你就认不出来了?”姑获鸟蹲在陵端身侧,他畏畏缩缩害怕的要死的样子,正符合它的心意,俯下身去。
“我还要吸食你们的精气,续命呢!”
说罢,直接按住陵端的肩膀,作势要开始吸食他的精气。
陵端大惊失色,吓得脸色惨白,一把推开姑获鸟,往后跑去,却又刚刚迈了几步,就摔在地上,连忙又道:“我的精气是不纯的,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既然脚踝被伤,走不了,陵端此刻为了活命,直接在地上开始爬,口里不断说着:“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听到这话,姑获鸟轻笑出声,不徐不疾的走到陵端身侧,“帮我?现在我正好需要人的精气,你就好人做到底嘛!”话毕又要去扯陵端的肩膀。
陵端这下彻底慌不择言了,急急撇开它的手,“等等等等...冤有头债有主,毁了你百年修行的是那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还有那个风晴雪,再不济也是大师兄封印的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要吸你吸他们啊!”
说到最后,陵端心中竟还生出怨气,都怪百里屠苏他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什么找上他啊!
姑获鸟身形一顿,“百里屠苏?”
察觉姑获鸟好似信了他的话,陵端稍稍平复,仍是恐惧的看向姑获鸟,“对了,我跟你说,百里屠苏是紫胤真人的弟子,他修为精良,说不定,那个精气也是上等的你吸他去啊!”
“百里...屠苏?”
......
藏书阁一隅,正燃着昏黄烛火。
满地都是书,梧桐坐在书旁,一本一本的在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神情认真至极。
片刻,素手一停,凤眸微眯。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梧桐喃喃出声,念到“太子长琴”时,她明显感觉到心口一窒。
太子长琴是谁?为何她仅是念到这个名字,心口就会有所反应?难道太子长琴便是梦里那个红衣女子?
不对!梧桐又否决掉了她心里的这个想法。
她记得欧阳少恭说《榣山》是上古仙人所作,可梦里的那个女子,鲛人称她为“天界战神”,按理来说,若太子长琴是红衣女子,这本《山海经》便应该直接记载。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梧桐心间,以至于她走出藏书阁时,才惊觉天色已沉,脚下步子快了起来。
才走到临天阁外,就发现了一阵不寻常的气息,隐隐约约的...妖气?
梧桐心下一紧,连忙朝院子里走去。
正殿通向院子的路径并未掌灯,梧桐凭着记忆快步前行。
才走出几步,面上迎来一阵劲风,梧桐往后闪去,大致看得清有个身影一晃而过,临天阁还能进妖物了?
休想!
梧桐手中捏诀就朝那抹黑影逼近,赤色灵光乍现,那身影竟是退的老远,梧桐只瞥道一抹紫色,身形一顿,天墉城的道服?
然而就是这一愣,黑影再次靠近,掌风凌冽袭向梧桐左肩,已是避无可避,梧桐暗自运气,想要护住经脉,却听见黑影闷哼一声。
与此同时,梧桐被自身真气一震,退了几步,喉头涌上腥甜,本想吞咽下去,却是在听清黑影的闷哼声后,“噗”的吐了出来。
震惊之余,梧桐仍想知道来人究竟是谁,指尖一挥,赤色灵光朝旁侧的灯台飞去,霎时亮了起来,整条道路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自己脚尖前的一抹殷红,证明方才发生过什么。
梧桐唇畔渗出血丝,如画眉眼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会...是她?
......
欧阳少恭端着药盘,走进了房里。
放下手中东西,瞥了一眼正在休息的百里屠苏,并未看到其他的人,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想着百里屠苏现下未醒,欧阳少恭坐在桌案前,倒了杯茶,正欲回身坐正品尝,蓦然袭来一股莫名力量,腰间猛然受力,手臂不由得一颤,杯中茶水溢出。
一时之间,欧阳少恭被震的眼前恍惚,抬眸望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落荒而逃的熟悉背影,当即起身追去。
刚追到门前,却是已然无踪。
“少恭?”
床上的百里屠苏被动静吵醒,利落的起了身,坐在床沿看向来人的眼神中有些疑惑。
“你来干嘛?”
欧阳少恭闻言,一扫之前的严肃,换上浅笑,端起桌案上的药,递给百里屠苏,“送药啊!”
看向他手中那碗黑不溜秋的汤汁,整个房里飘散着药香。
“上次不是吃过了吗?我没事。”
下意识想起梧桐带回来的一箩筐的补药,百里屠苏剑眉微拧,对这些苦的很的药汁,他向来一个头八个大。
欧阳少恭挑眉道:“有事没事,我这个大夫难道看不出来吗?”
百里屠苏倒是没有直接喝药,反而看向桌上的药盘,发现里面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又想起欧阳少恭下午所言,也是知晓他的好心。
睇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迟疑片刻,终是端起一口而尽。
“剩下那碗是给梧桐的?”
“正是。”
欧阳少恭收起药碗,又给百里屠苏递了颗东西。
“我不是小孩子。”
吃药哪还用蜜饯?只有...梧桐才要蜜饯罢了。
听到这话,欧阳少恭失笑,虽百里屠苏现下表情当真拧成一团了,但他手中还真的没有备蜜饯这种习惯。
“这不是别的,是和你喝的那碗药相辅相成的药丸。”
百里屠苏霎时窘迫,这回没再推脱,二话不说就吞了那颗药丸。
“梧桐她今日...当真无碍?”
欧阳少恭手陡然一顿,掩饰的很快,百里屠苏并未察觉到。
“梧桐师姐并无大碍。”起身端了杯茶递给百里屠苏,“屠苏,你是......”
话说一半,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屠苏?”
下一刻,倩影翩然而至。
梧桐本欲直接回房休息,却瞧见百里屠苏房门敞开,再加之回访路上发生的事,梧桐自是不放心,连忙朝房里走来,其他人没看见,倒是欧阳少恭在。
进房门时走得急,并未察觉其他气味,在房内站定后,才发觉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瞬间明了为何欧阳少恭在此,凤眸一瞥,桌案上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本以为欧阳少恭只是说着玩玩,孰料他竟真的送了药来?她最不喜欢喝药,平日里还有陵越拿蜜饯哄她,如今陵越不在,她如何能下咽?
再者,若是被欧阳少恭这个大夫瞧出自己刚刚受了点伤,哪不就瞒不住刚刚的事了!
“梧桐师姐,你来的正好,桌上......”
“我先回房休息,少恭你好生照顾屠苏,早点回房。”
不待欧阳少恭出口,梧桐脚下一溜烟就跑了。
见她这样,百里屠苏了然于心,眸底蕴起笑意,看向柜子。
“屠苏,桌上的药,怎么办?”
欧阳少恭头一回见,自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望向百里屠苏,却发现他神情格外温和。
“无妨,你先回房,我待会给她捎过去。”
到底是住在同一屋檐下,这般看来,的确只能如此,欧阳少恭眼中滑过一丝幽光,“如此甚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多谢。”
闻言,欧阳少恭只是浅笑回应。
走出房门,脸上笑意霎时消散,幽眸若有所思的回望一眼,又飘向左侧亮着光的房间,神色瞬间柔和,走神片刻,直到屋内传来动静,才转身离开。
百里屠苏穿戴整齐后,打开柜门,随手拿了包东西,端起尚未冷却的药汁,走向另一间亮着光的房间。
轻敲房门。
“梧桐,是我。”
里头并未有人回应,百里屠苏也不急,端着药盘,将从柜子里拿的东西放在最前头。
那不是别的,是陵越前些天给梧桐带的蜜饯,她留了一半给他,自己那份三天便吃干净了。
他知道梧桐喜欢吃,本想找个机会给她,结果一直忘了,现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半晌,房门被“哐”的一声打开。
少女用来束发的玉簪已卸,晚风吹过,脑后的青丝扬起,恍若瀑布,愈发显得肤如凝脂,明艳容颜在夜色中丝毫不逊色,反而更似明珠,熠熠生辉。
远山黛眉蹙着,好似已知晓他的来意,有些不悦。
素手正欲关门,却在看见药盘前的蜜饯后,凤眸一亮。
“你从哪变出来的?”
百里屠苏并未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神震荡之际,并未听清少女欢喜中带着惊讶的话语。
梧桐心念闪动,百里屠苏就是飞下山,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买到蜜饯,而这个蜜饯看上去似曾相识,顷刻已有答案。
“不喜欢吃?”盈盈凤眸中稍许黯然,百里屠苏才霎时清明,听见少女略微遗憾的语气,又瞧见她微拧着的黛眉,忙又道:“不是。”
看着百里屠苏,梧桐并未再说话,只是面上欢喜仍在减退。
百里屠苏当即会意,她是在等他解释,知是她小性子来了,星眸睨向别处。
梧桐只看到他薄唇微张,清冷低沉的声音就这样,乘着风吹进了她的心扉。
她听到他说:“舍不得。”
她却恍然间,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是她爱的,所以他舍不得,所以留给她。
并非不喜欢,而是不舍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