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赤黄重叠。
百里屠苏一睁眼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耳畔还萦绕着有些不真实的涟漪琴音,却让他原还有些不安的心,瞬间变的静谧。
可终归是身处不熟悉的地方,百里屠苏下意识就想使用法术,将眼前的薄雾掀开。
刚要提气,却发现灵力全无,真气也虚渺的很,宛若普通百姓一般。
此时,琴音愈发接近,百里屠苏四周环顾,这回除了雾气,他还看见了一双眼睛,仅是匆匆一瞥,但他看的真切。
那是一双平静中带着淡淡哀伤的眸子,好似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义,却不得不继续活下去,无奈又屈服。
这样的眼眸是百里屠苏第一次见到,心里却好似被这双眼睛看了个穿,不由得一个激灵。
忽然间,琴音不再飘荡,而是真真切切的在耳畔,跌宕起伏,却很是轻缓,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让他惊觉,适才种种皆为梦境。
落日余晖照在凉亭上枋,百里屠苏才彻底清明,星目夹杂些许朦胧,看向凉亭内,没有捕捉到那一抹倩影,霎时慌了神,偏头一望。
心头霎时紧颤。
她不知垂首望着哪儿,浑身恍若打颤不止,右手紧紧攥在胸口。
他霍然起身,盯着不对劲的人儿,剑眉紧蹙,大步流星的走向她。
“梧桐!”
琴声骤停,欧阳少恭抬眸看向百里屠苏,本还不明他为何忽然就醒了,而且还发出声响,定睛一看,发觉他神情煞是紧张。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心头一紧,倏然起身想要上前扶住那人儿。
百里屠苏却是比他更快一步,揽住了少女。
“你怎么了?”
声音中的急切,倒是让怀里脸色尚且瓷白的梧桐,闻言而笑。
那种揪着她心的感觉,是在琴音停止的刹那,消散的。
她本想粉饰太平,糊弄一下欧阳少恭这个不怎么熟的人,梧桐还是有底气的,可哪里料得到,她还未全然缓过气,百里屠苏却醒了。
强压下还未褪尽的不适,正欲抬头,少年清冷的气息霎时盈满她的鼻间。
平日里,百里屠苏连受伤,也不肯让她近身换药,虽最后仍被她唬住了,可这般什么都不顾的抱住了她,仍是罕见。
原来这般紧张她?
心念闪动,梧桐已分不清是方才心悸的余味,还是因着眼前的人儿才有的。
“我没事。”
清越声音有些沙哑,再加之苍白的唇色,让百里屠苏如何肯信?面上迎来一阵微风,他蓦然想起,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大夫。
“少恭,劳烦你替梧桐看看。”
话音刚落,就看欧阳少恭眉眼一敛,右手熟稔的搭上了梧桐垂放在身侧的皓腕。
“得罪了,梧桐师姐。”
这样隆重,倒是让梧桐怪不好意思的,她并非真的哪里不舒服,欧阳少恭把脉怕是把不出什么东西,可他那架势,竟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利落。
到底是关心她这个师姐,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者,没由来的心悸,她也解释不清啊!索性让这个大夫师弟好好看看,指不定还真能看出她有什么病症。
少顷,欧阳少恭一直未说话,梧桐却感觉肩头的手指愈发用力,心下几分无奈几分甜蜜,原来百里屠苏还是挺在乎她的,虽然也许和她心里期盼的那种在乎迥异,终归是在意的。
微微侧头看向少年俊美清隽的侧脸,此刻遍布焦急,剑眉紧拧,星目也是死盯着欧阳少恭的动作,薄唇抿的牢。
梧桐凤眸一弯,分明是很在意。
腕间重量一轻,梧桐倒是不再偷窥身侧之人,心里委实也好奇欧阳少恭这个大夫是否看出什么了吗?
“梧桐师姐......”欧阳少恭眉头紧锁,忽而又掀眼望向梧桐,幽眸中尽是认真,“曾染风寒?”
想起不久前因着陪百里屠苏受罚淋雨,染了风寒,可已然痊愈有段时间了,欧阳少恭还是能瞧出来?
“嗯。”梧桐轻声应道,却察觉到百里屠苏身形一顿,又连忙说道:“不过已经好全了。”
百里屠苏估计是也想起她染上风寒的事了,梧桐不愿他再多自责,可如今欧阳少恭提起,她也无法。
诚然,百里屠苏的确想起那天梧桐陪他淋雨了,心下生出许多内疚,俊脸一沉。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脉象有点虚浮。待会我会给屠苏师兄来送药,顺便给梧桐师姐也捎上一些补药,可好?”
欧阳少恭说话之际,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百里屠苏揽着梧桐肩头的手,眸底微闪。
待会要来给百里屠苏送药?梧桐微讶,她知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好,可待会还来送药,确实算得上好得很了。
思及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应是真的好,不待百里屠苏说话,梧桐便开口答道:“好,那麻烦少恭了。”
在一旁的百里屠苏,星目看着别处,并未说话,恍若默认。
其实心里莫名的有些...烦闷,但百里屠苏并未深究何故,只是忽然察觉怀中人因着说话,而轻震的胸腔,透过薄薄的衣物,触到他的心扉。
霎时反应过来,耳根蓦地一红,本能的往后退了些许距离,想要离那抹淡雅幽香远些。
梧桐察觉了他的退后,凤眸微微一黯,撑着地就势而起,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袂。
另外两人也起身站定。
百里屠苏并未察觉梧桐的不悦,剑眉一挑倒是看向了欧阳少恭。
“方才是你在...”星目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东西,“弹琴?”
他醒来之后听到的琴音,是欧阳少恭弹的?
“正是。”欧阳少恭颔首答道。
百里屠苏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斟酌再三,才开口道:“不曾见过,可这首曲子听起来倒是挺熟悉。”
此话一出,梧桐当即侧目看向百里屠苏,神色难掩震惊,他也觉得熟悉?
欧阳少恭浅笑,走到百里屠苏身旁,缓缓开口道:“这首琴曲乃是上古仙人所创,这琴曲名唤榣山,想必与你有缘,所以才不至于陌生。”
榣山?百里屠苏心中涌上一阵淡淡的熟悉感,可他好似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梧桐闻言,脑海里刹那闪过什么片段,她记得她在藏书阁的哪本古书上,见过这个词,瞥向走神的百里屠苏,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我先去一趟藏书阁。”
话语匆匆,梧桐转身走的也仓促。
剩的两人面面相觑。
百里屠苏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欧阳少恭又是个不心急的,倒还真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想起梧桐说要教欧阳少恭剑术,百里屠苏正欲开口,就被熟悉的女声打断——
“少恭,你琴弹得真好。”
芙蕖不徐不疾的走到两人身侧,身后还跟着风晴雪。
“有机会教我好不好。”
欧阳少恭闻言,嘴角带上了他一贯的浅笑,这个芙蕖师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倒也率性真诚。
“方才瞧见梧桐师姐急急的走了,何事这么匆忙?”
风晴雪与芙蕖将将走到后山,听到一阵琴音,却又霎时停了,两人正在说着是哪里传出来的,往后山走了一段路,就看见梧桐连三跨五的从后山出来,打了个招呼,人影就不见了。
芙蕖是了解梧桐的,难得看她这么急促的行动,本想要问,结果发现是欧阳少恭在弹琴,便一时忘了。
这下风晴雪说起,她也连忙问道:“是啊,屠苏,她去哪儿了?”
“藏书阁。”
百里屠苏也仅是知道她去哪儿了,并不知道为何她脚步那样急,不过对于书籍,梧桐向来上心,他倒也见怪不怪。
又想起忽然来后山的芙蕖,心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当即便要走。
芙蕖眼尖,一把拦住了百里屠苏,她虽有问题要问,饶是百里屠苏知道,但也不至于如此躲她吧?
“屠苏,我又不是老虎,你干嘛每次见我都跑?”
她要是刚刚能与梧桐说上话,她也不会再来问他了,看百里屠苏这样,更加确定,他肯定知道她要问什么。
“师兄才下山十五天,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问我也没用。”
百里屠苏退后一步,绕过众人朝前走去。
听到这话,芙蕖不满的撅了撅嘴,“怎么才十五天啊?梧桐不是说大师兄很快就回来了嘛...我还以为很长时间了。”
原来芙蕖是为了陵越才来的后山,风晴雪看向芙蕖的眼神亮亮的。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欧阳少恭揶揄道。
“噢!这句话我在书上看过,是用来说情郎的!”风晴雪急忙说道,看向芙蕖的眼神闪的委实厉害,惹得欧阳少恭轻笑出声。
芙蕖闻言,杏眼瞪大,“你们别乱说啊,我只是担心大师兄,我跟他只是同门情谊。”
话说到后面,就连芙蕖也只能尽量冷着脸,恍若这般便能让声音听上去有点底气。
“同门情谊?”欧阳少恭了然于心,芙蕖这要是同门情谊,那可真是要叫那些说书先生笑掉大牙了。
这厮芙蕖真的被欧阳少恭与风晴雪两人给惹“恼”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是怕他在梧桐生辰之日赶不回来。”
此话一出,欧阳少恭脸色一变,倒是没再继续调侃。
“梧桐师姐生辰要到了?”风晴雪惊讶的问道。
风晴雪对梧桐印象还真是挺好的,她心宽,自是察觉不到梧桐温和中的疏离感,只觉得梧桐性子很好。
“嗯。”芙蕖蓦然又想起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我想起我爹找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在一起生活久了,芙蕖就连急走的姿势都和梧桐有几分相像。
风晴雪倒是没有深想,只当涵素真的找芙蕖有事。
欧阳少恭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何一个生辰,芙蕖反而避之不谈?
幽眸微闪,她的生辰...可不是要到了吗?
......
暮色四合。
芙蕖将将走到房门前,习武修行之人,警觉性自是比常人好,猛然回头,只是她熟悉的房屋而已。
她有些怔松,莫不是今日未睡过觉,产生幻觉了?一路走回来,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但每次回头都是空无一人。
摇了摇头,芙蕖心下腹诽,定是思念陵越思念的晃神了。
心不在焉的卸下玉簪,拆了发髻,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开始梳整秀发,蓦然身后出现异样,正欲回身,芙蕖浑身一震。
身体内忽而出现两股力量,相互拉扯,仅是片刻,芙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不过是瞬间,少女娇俏秀丽的脸庞映在铜镜里,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妖冶而魅惑。
然夜色才将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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