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不知秦王何来的雅兴，深夜约他至此。
到底是一国之君，气韵不同于寻常将领，即便他穿着千夫长的战袍，依然不掩王者风范。
赵嘉没有行礼，他昂然立在驿馆门前。从前他对秦王无感，只有些许敬畏，因为他们此生没有交集，唯一的可能性，仅仅是秦王或许能辅佐他登上王位。可在邯郸城初见那次，秦王拒绝了，他不得不做下别的打算。
而今赵嘉看秦王，心中不再如从前光风霁月。因为他喜欢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全部真心都属于眼前这高大伟岸的男子。这种源于情爱本身的嫉恨，远超于家国战争。
秦王本立在窗前看明月，见赵嘉到了，挥手示意。两人席地而坐，各自端起面前的酒樽。
赵嘉先干为敬。秦王有些诧异:“你不怕寡人下毒”
赵嘉冷言道:“我看不出十日，这整个赵国都是你的，要杀我，不会急于这一时吧？”
秦王不喜优柔寡断，直截了当与赵嘉谈条件:“前年你与寡人商量的事，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只要你答应寡人一个条件，秦国立马退兵，你立了战功，寡人就有正当的理由扶你登上赵国王位。”他明明恨不得能杀了此人!一想到启伽嫁做他的姬妾，他只想立刻就将他分筋错骨!可他暂时不能这样做，司马启伽还在他手上，秦军派到赵国去的探子没一个能打探到她的消息，甚至她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谈条件，是秦王的极限。
赵嘉说:“你所谓的条件，是司马启伽吧？”
风拂过，听得屋内响起铃声。
秦王近乎丧失了理智，赤手空拳与赵嘉一阵肉搏，最终秦王将赵嘉死死摁住，他额上青筋暴起，眼里冰冷彻骨。
“这串铜铃，你从哪儿得的”他的语气冷厉得可怕。
赵嘉不屑一顾:“自然是我的姬妾给我的。爱到浓时，无以为报，唯余旧物相赠，以示忠贞。”
当城府深沉之人怒极时，少有言语和肢体上的爆发。秦王忽的冷静下来，起身整理好衣物，说道:“最后问你一遍，拿司马启伽换你赵王之位，你换不换”
赵嘉说:“不换。”
精心谋划、梦寐以求的东西，眼看近在咫尺，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抗拒。司马启伽，她值一个王位吗？
秦王笑得至阴至寒。他说:“很好，很好。寡人不会在此处杀你，待秦军踏平了你们邯郸城里的每一寸土地，我会当着她的面，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喂山里的黑熊。”他说话时没有任何表情，空气里只有杀气。
赵嘉从驿馆里出来时，于姚喜不自胜:“公子，秦王没有为难你吧？”
赵嘉说:“暂时不会。府里如何？”
于姚说:“秦国派到咱们府上的细作全给揪出来了。司马姑娘的情况，秦王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知晓。”
赵嘉点点头，此刻，他只希望司马启伽不要卷入这场战乱纷争。
启伽很惊喜，左芦果真身手了得。一路上由他护着，她连擦破皮都难得，他们还杀了六个秦军。左芦让启她换上秦军的战袍，这样易于掩人耳目。启伽不肯，她说:“秦军身量高大，我穿他们的衣服太过滑稽，更惹眼呢！你再看看我，我即便穿着男装也能被路人认出是个女子，秦军可不傻。”
好在两军都忙于战事，这一路走来还算太平。
赵嘉正在帐内看军事布属图，听到外面喧哗至极。士兵说，抓到两个硬闯军营的人，一男一女。
启伽极力争辩:“我真的是司马尚的女儿!你让赵嘉出来，他认识我，走之前我还跟他一起吹过风呢！”这次左芦也护不住她了，两个人被赵军团团围住。
“你们都退下!”赵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帮启伽和左芦解了围。启伽正要感谢他，他立刻翻脸，训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怕死是不是？马上滚回去，我让人送你们。”
好不容易来了，哪有轻易回去的道理。启伽说:“我想明白了，你若是战死，我父亲肯定不会让我再嫁!左右是要孤独终老的，倒不如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赵嘉轻抖了抖眉，问:“你真这样想”
“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启伽说，“自我遇到你，天天倒霉。可你要是死了，我就更倒霉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况且我们不一定会死，李牧叔叔的援军就快到了，我们支撑几日就好。”这样的回答更在情理之中，赵嘉一开始也料到，无论如何，司马启伽来此处绝不会是因为想他。
最终赵嘉让他们留在了军营，帮忙干点杂事。
不出半天启伽就快崩溃了，送来的伤兵一打接一打，医帐里都快塞不下了。这些士兵，不过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青年，逼不得已保家卫国，来到这里个个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
“秦人可真狠呐！”左芦撕开一个士兵的战袍，衣裳和血肉粘粘在一起，惨不忍睹。
启伽擦干眼泪，带着哭腔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越来越多，还有好多没有送过来的，一定是战死在前线了!”
帐外等着的士兵因疼痛发出阵阵哀嚎，扯得人心里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当晚，启伽一个人牵着马溜出了营帐，直奔秦军阵营。她少读兵书，深谙致胜之术在于“擒贼先擒王”，若能刺杀秦军首领，则可使敌方阵脚大乱，从而扰乱军心拖延时间，以待救援。
但是纸上谈兵，终是浅薄。
启伽刚进入秦军驻地就被人发现。战楼上的士兵纷纷剑拔弩张，只差一个号令她就会被射成刺猬。
秦王正好与王翦在此夜谈。他身体前倾，又确定了一遍自己看到的。他说:“那身形矮小的黑衣人，果真是个女子!”她再偶一回头，月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秦王惊，挥手示意，弓箭手立刻退下。
秦王说:“把那女子诱入寡人营帐中，不许伤她分毫!”语毕，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若隐若现。
启伽没想到这样顺利就入了秦军主帅的军帐。此时入夜已深，王翦应当早已入眠，她格外小心，反复查看，唯恐有诈。
床上躺着一人，体型高大，应是王翦。启伽想的是一刀致命，至少得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搭条命进去，反正她的命也没人怜惜，要是能换得赵国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倒也划算。
她出手狠决，却在刀尖距那人咽喉一根狼毫处停止。秦王起身，打落她的匕首，反手将她死死圈箍在怀中。
“你要杀我”秦王声音既寒厉又挑衅。
这声音她很熟悉，此刻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还对他存有念想，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将他杀掉，赵国军民就能暂得喘息。可是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当她看见床上躺着的不是王翦而是嬴政，她的刀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她试图挣脱秦王，可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她精疲力竭，微微喘息。这样的声音真是令人发狂!他环抱着她的双臂明显感觉到柔软，即使她刻意束了胸，也遮挡不住魅惑。而这一切，那个叫赵嘉的男人，早就拥有过了。
秦王难以抑制情绪，从她身后剥开她的衣襟。他动作粗鲁且迅速，启伽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和余地。随后她被眼前人欺身压住，无论怎样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她算是明白了，要想成为一国之君，首先得扛揍!
她也不知秦王脱衣服的动作这么娴熟，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上半身就显露出来。还来不及脸红心跳，秦王的唇就堵上她的唇，只巴不得能把她吃掉。她发现她越挣扎，他就吻得越肆虐，她呼吸急促，喘息声让人更有非分之想。她试着不乱动，可秦王没有因此放过她，看她温顺许多，他竟然开始进行下一步动作，全然不顾及启伽的感受，她的脸已经红透了！
“啪”一声，启伽自己也吓到了，她不知自己会出手打他，而且还是打脸。
秦王如受重创，恁了片刻，停止手中的动作，他直视她的眼睛:“是因为赵嘉吗？”
启伽没有回答，轻轻拉扯整理自己的衣服。这无关紧要的态度使秦王怒不可遏，他再次摁住她，狠狠咬住她的胸脯。他必是怒极，就是启伽疼得流泪，他也不松口，直至血腥气息弥漫在他的唇齿之间。
最后一丝理智使他松口，抬起头来，她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耳鬓。心猛烈抽搐了一下，他哑声道:“司马启伽，你真狠。”
在启伽看到的那部分里，男人可以这样不知足。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刻，他可以对自己的遭遇视若无睹，紧接着娶了自己的发小，求娶声势之浩大，唯恐天下人不知!现如今他还想对自己……
启伽眼里惊惧尽退，唯余绝望。她说:“秦王殿下，军中寂寞，可我知道将士行军常常会带着军妓——我是公子嘉的姬妾。”最后一句，深深扎痛人的心，扎碎了秦王，更扎碎她自己。
秦王起身，整理着衣服，他狠戾一笑:“那就看看他敢不敢来救你，他要是能来，我就让他死。”语气还是波澜不惊，平淡如常。
可是司马启伽知道，赵嘉不会来。
她没有那么重要，不管对于秦王，还是对于赵嘉。
出了营帐，秦王擦拭嘴角的血迹，他突然很后悔，自己真不该那样伤了她。他唤看守士兵道:“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有分毫闪失。”
再一皱眉，他又压低了声音:“军中可有女医？”
回答自是没有。
秦王说:“叫军医配些止血清淤的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疼爱，可以成为一种习惯，并且没有下限。
而待到邯郸城门攻破、赵王迁亲自跪献赵国版图那日，一切都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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