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小说:伤秦 作者:董三生
    秋日里样样都是好的。雏菊一簇一簇地在风中舞动,身姿竟比舞娘还要妙曼。银杏叶子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很软,比榻上还要舒服。这个天气最适合出城狩猎,然启伽完全没那心思。

    自那夜之后,她便时常一个人坐在阶前发愣,姣姣总是要叫她好几声她才听得见。

    那个吻,那个男人的气息,还是时时萦绕着他。那样的感觉可真是奇妙,明明很羞耻,却又很舒适,她第一次感觉到全身这样酥软,竟让她差点忘记抗拒。

    长定也不喜理人,成日里对着枫树发呆。她一定在想那日枫树下的男子吧

    她去看启伽时,启伽直问:“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从前启伽丝毫不理解喜欢二字的含义,可是自那一夜之后,她也知道了这是男女间的事,就连姣姣也很惊讶她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到底是年长些,又习过礼仪,长定从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事,反倒问启伽:“那你喜欢我哥哥吗?”

    启伽点点头,可是马上又摇头。若单看李严对她好,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可若涉及到男女之情,那肯定没有。

    这样沉闷的日子过了有几天,司马恕带了好些东西来看启伽,都是些赵国将士从东胡带回的战利品。

    司马恕一一向她介绍:“这是白米,从前听闻东胡的米好,想不到果真是如此。就这一小袋还是供应给王室的,你可不要嘴馋,得拿来研磨成细粉,能做成顶好的妆粉,不信我叫人磨了给你扑脸上,绝对又白又嫩还不掉。”也不知司马恕从哪里学来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但今日启伽心情不好,没心思围着他蹦蹦跳跳瞎欢喜。

    倒是奴仆抱着只巴掌大的白色的貂儿,甚是可爱,启伽两眼直盯着它。司马恕说,这是东胡的小白貂,原本抱养了一窝,中途死了两只,到了赵国水土不服又死了两只,最后只剩这一只了。

    它是秋天来的,枫叶正红,又生的可爱,毛茸茸的像个小团子。启伽给它起名“枫团”,姣姣说:“枫团好听!”

    启伽只顾和枫团戏耍,没能想得到,如长定那般温婉内敛的女子,竟主动找到了柯萌府中。柯萌与李家从无交集,她此次来,不过是为了秦王。

    嬴政在树下练剑,落叶跟着他翩翩起舞。长定还和幼时一样不敢出声,只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

    许是乏了,嬴政坐下,拿袖子擦了擦汗。他呆坐了一小会儿,就开口道:“出来吧!你这样看着我,很不自在。”

    长定迈着细步,形态婀娜,不像是将门女子,倒像出生儒学世家。她向嬴政行过礼,说:“小女见过秦王。”如若是启伽,可不会这样聪颖。仅一面之缘,长定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可见了数次,启伽依旧认为他只是一个秦国来的剑客。

    嬴政没有给她表心意的机会。他说:“寡人记得你。你少时便文静,长大了更是出落得大方得体。寡人在秦国有个朋友,你应该听说过,就是蒙恬将军。他那性子也是拘谨规矩的很,跟你很配,你若不介意,寡人给你们做个媒人。”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

    得知秦王无意,长定仓皇逃窜般的回到李府,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见任何人。她幼承庭训,诸事顺应礼法,处处不敢逾矩,唯这一次,她愿放下一切,为自己博一个无怨无悔……可是她没来得及开口,就已被嬴政拒绝。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左脸颊,自问道:“是我还不够美吗?”但她也知道,秦王不爱美色。

    秦王政在全天下都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只唯独放不下司马启伽。启程回秦国的前夜,他又去看了看启伽。

    那时她已熄了灯,只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她想出去走走,许是想见什么人吧!只是不知还能不能见到。

    嬴政站在院中,在月色里形单影只。他是一国之主,纵使坐拥天下,然此刻,他很孤单。再高大的身形,再桀骜的气魄,也同样孤单。

    启伽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茕茕孑立在夜色中,蓦然让人怜悯。走近了,他眼神冰冷,只余一丝残存的温情。他央求似的哑声道:“答应我,不要嫁给李严。”

    启伽垂下眸子,小声问:“为什么要答应你?”

    嬴政说:“你那只小铃儿上铸的那个字,是赵文,是我母亲的闺名。她原叫赵雪,只是后来再没人这样叫她了。”

    从前她只觉得他熟悉,拼了命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听他这样说,启伽反而不信,可眼前这张脸,的的确确是像极了那个少年郎——他也只爱穿白色和玄色的衣衫。

    启伽越矩,扒开他的衣襟,果然他的胸前有一条一寸长的刀疤!只是淡了许多。那是他回秦国时遇了伏击留下的,还是小启伽和少年司马恕给他上的药。

    她难以自控,泪落脸颊,微启开双唇,轻喊了声:“政哥哥。”

    “是我。”

    嬴政搂她入怀,启伽的心贴着他的腹部,他能感觉到启伽心跳得快了。这样抱着许久,启伽仰头看他,他也凝视着启伽的眼睛。

    情难自抑,他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一次他很温柔,启伽亦没有闪躲,只是她很害羞,嬴政稍一用力她便呼吸急促。自上次起嬴政便知道,他对启伽的身体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哪怕只面对面看着她,他的心里也会燃起无限的欲,望。耳畔是她勾魂似的轻喘,他竟有了某种无耻的反应。猛然推开启伽,他深吸口凉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嬴政说:“启伽,不准你嫁给李严!”

    启伽不言,只垂下头去。婚嫁之事,也是她可以擅自做主的吗?

    一早便要启程,他不能呆得太晚。最后他只下达了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似乎对着秦国的臣民般对启伽说:“如果你嫁给旁人,我一定要秦国的铁骑踏平你赵国的疆土!”

    启伽自小便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但凡有人命令她做任何事,她一定是不会答应的。但不知为何,这次她没有拒绝。

    他说:“启伽,等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启伽再没有见到他。启伽想,他一定是回秦国去了。

    许是过了十五岁,常有宾客登门,旁敲侧击向司马尚提及启伽的亲事。启伽真是好生羡慕长定,她生得那样好看,处处比自己强,求娶她的人可多了去了,只是她父亲疼爱她,她说一句“看不上”,便可以不嫁,到了自己这里,根本都没有同司马尚吐露心事的机会。

    相比起启伽,李严更着急,他不过是怕司马尚将启伽指给了别的什么人。姣姣总以为他杞人忧天,在赵国可没有比他更出色的贵族公子!

    耐不过姣姣软磨硬泡,启伽难得出门,却能逢着赵嘉。

    他只远远的瞧见启伽打马而过。于姚说:“公子,咱们去打个招呼吧!她的婢女都看见我们了。”

    赵嘉摆手,道:“罢了,我虽爱慕她,可如今她是我大赵肱股之臣的嫡女,我不过是个落魄公子,怎么能配得上她呢?她若当真对我有意,我也怕拖累了她。”

    姣姣却看见了他们,提醒启伽说公子嘉在身后,启伽很急,责怪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是公子,我们见了他不请礼实在是不合规矩,父亲知道会罚我的!”说着便调转马头。

    她下马,向公子嘉行了个揖礼,赔礼道歉:“适才我走得急,没看见您,是我无礼了。”

    这公子嘉眉目清秀不说,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温和至极。他说:“不必向我行礼,既是错过,又何必刻意回来相见你该少与我往来,免得误了你。”

    不过是问个好罢了,能误得了什么呢?那时启伽不过是怕司马尚责罚她,不敢怠慢了他,与误不误本没有半点瓜葛。

    启伽极其刻意地柔声说道:“我自幼没什么教训,即使你真误了我,我也不怕。只是方才确实没瞧见您,您……别告诉我父亲,可以吗?”

    人世间所有的锦上添花,都比不过落寞时的一声真切问候,而在他最可怜的时候,这个女子说她不怕。便是那一刹起,公子嘉就定了决心要娶她为妻,拼尽全力为她争一个赵国王后之位,只是这些都需要仔细筹谋,更需要时间。

    深秋挨过去,便落起了雪。秦国的雪不似赵国的放肆,却也能冻得人手足皲裂。

    秦王还是不喜穿狐裘,只着一件单衣在庭中苦练剑术。他步子很轻快,像漠漠天地中穿梭的黑燕,他的脚步到了何处,雪花便跟着溅落到何处。

    赵高说:“自大王从赵国回来便一直如此,常不思饮食,心事也重,久不说话。就如今日这般,一个人在庭中练剑。”

    蒙恬哪里懂得嬴政的心事?他思虑半晌,只以为是秦王去了趟赵国触景生情,想起少时一些苦痛之事。

    待到秦王扔下铜剑缓缓朝他们走去,蒙恬才想起要紧的事。

    “大王,我秦国与楚交战数月,楚王欲求和,献上十座城池和七位美人,还有珠宝若干,您以为如何?”

    是年,秦国大旱。外人皆以为秦军骁勇,实则秦国内部亦是民生凋敝,苦不堪言,能得利休战,也是极好。朝堂上,秦王收下楚国使臣送来的版图和珠宝,却不愿踏后宫半步。

    赵姬虽是阶下囚,可到底是大秦名义上的太后。嬴政一日不立后,她便是大秦的国母。楚国送来的七位美人,自然该由她分配去处。

    赵高废了好大力气才劝说得秦王肯去瞧一眼,可他到了南宫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悉数赏赐给秦楚之战中立头等军功的将士”。赵高吓得立马跪下行拜礼,说:“大王,奴才虽不懂国家大事,却也知道楚王已经退让至此,若大王行此举是否,是否太……”

    是否太咄咄逼人不知好歹了!

    秦王自知赵高说得有理,只是他心里放不下一个人,以至于他都不愿去权衡国与国之间的利弊。赵姬了解秦王,主动给了一个台阶,道:“大王若实在体恤将士,赏赐也是应该的。只是总该留一个,既与民同乐,也不算辜负楚王的一片心意。”

    中有一个女子穿得极素,肤色白皙,从进殿便低着头。赵姬呵斥她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方缓缓仰起头,一双眼眸清澈如水——真是像极了司马启伽!既然免不得要做一个选择,自然是选一个不让人心生厌烦的比较好。

    秦王指着她,说:“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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