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百花妒收了蝶翼,踏上玉阶,坐在高处的花藤王座上,一头黑黄相间的绒绒长发披肩,瞟一眼桌案叹一下气,头顶两根锤角一点一晃。
他面前的雕花桌案堆着一大叠花折子,他刚命人把折子挪到一旁,一群小蝴蝶就顶着一个托盘飞了进来,托盘一倾,那堆折子便拔高了一寸。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我,强颜欢笑道:“再过两日便是百年庆典,故而近来谷中事务繁忙,亚礼恢复理智且尚需些时日,可能无法尽快将亚礼转交于亡川姑娘,亡川姑娘可多待几日,观赏观赏我这百花谷的百年庆典,舒舒心。”
拖时间吗?算盘打的够响。
藏在亚礼身上的花瓣传来信息——亚礼被关在牢里,绿棘藤在汲取亚礼的血气和修为,到时百花妒交付给我的亚礼即便不死也就剩一口气了。那可是师叔送给亚礼的修为,岂能让他夺走!
我垂眼低头抚摸风应,没理他,免得我收不住口,骂的他恼羞成怒,破釜沉舟。
因为强者一般都不喜欢理会弱者,所以他大概是认为我没有拒绝便是默认,遂命人吩咐下去,让膳食房备好酒菜,听着他的语气甚是喜悦。
百花妒吩咐时,风应不给我捏脸,扭头转到背后去。
我的脑子莫名将风应人形时的脸与蛇形时的脸作一番对比,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抗拒我捏她的脸了。
蛇的脸小,几乎全是嘴,我这哪叫捏脸,捏的分明是嘴……
我深知自己的错误,以后尽量管住手,不捏,不捏……
忽然感到头顶有点重,抬手摸了摸,风应的头搭在我的头顶上,绕在我脖颈上的尾巴松开,仿佛盖被子一般,尾巴一拨,将我左边的一撮头发撩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尾巴重新缠回来,上半身再舒展一下,便趴着不动了。许是累了,把我的头当床躺着了。
我略微莞尔,无论何时小家伙都这么可爱,心都软化了。我不管形象了,又拨了一撮头发到风应身上,让她多盖些。
“原来贵客也有着如此温柔的一面,实令在下折服。”百花妒出声插入进来,抱拳款笑道。
我放下手,淡淡地斜觑着他,不说话。瞥得他的嘴角起起伏伏,笑都要挂不住了,掩唇假咳了声,讪讪然转移话题道:“不知亡川姑娘师出于何位高人?不曾想小蓝才变异化形前期,竟是亡川姑娘的师叔,因而在下对此甚是好奇。”
我冷哼一声:“你只需审问完亚礼把她交给我,其他的你没资格管。”
百花妒既然知道天神之羽,那么也一定知道神羽之争中有两位身负神羽者下落不明,小蓝是其一,他大概会猜测我的师父是其二。一只完全前期的蝶妖就有如此野心,我断然不能说漏哪怕一句。
他若知道我的师父是谁,明白光靠自己打不过,则有可能会联合魔域之众暗算师父,甚至直接昭告天下,从中立功,提升地位……
强弱只是决定胜负的一大方面,其他因素的影响,譬如手段、情感、智慧、环境等都会改变战局。百花妒和师叔的胜负在于亚礼对他们的权重,而之前的我输在百花妒从魔域里买来的火种上。
我现在贸然问他火种的事情,他多少会起疑,再者他还没认出我是他一百年前“烧死”的那个花妖。
正好我还需要扩大我的领域,这百花谷是他亲口说让我逛的,别怪我逛的同时动手脚了。
我的口径封得死,又不给他任何脸色,百花妒讨不到好,悻悻然笑了笑,为掩饰尴尬独自倒了杯茶喝。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少女。
少女和百花妒一样,通体黑黄色的打扮,蝶翼黑黄相间,有一对缀翅连接着主翅,头顶两根锤角,手脚尚未化形完全,五指指甲尖长,双足覆缕,仪态举止端庄典雅。其身后跟着两名化形前期的蝴蝶侍女,模样都像是十来岁的小娃娃,除了粉雕玉琢的面容,身躯也只化形了一半。
少女粗略扫了我一眼,应是没见过我这般“溺爱宠物的主人”,神情略为吃惊,转而收了收表情,直直望向殿上的百花妒,柔情笑道:“夫君,听闻谷内来了贵客,妾身便急忙赶来了。”
夫君?她就是百花妒的妻子?外形和百花妒同属一种蝶类,还是化形后期……听师叔说,百花妒为了确保后代的资质,保住谷主之位,娶了境界最高的那一只蝶妖为妻。
百花妒抬手,引伸向坐下的我,轻笑道:“夫人,快见过亡川姑娘。”
她微微颔首,转身到我面前,福一福身,巧笑嫣然道:“妾身百花芬,见过亡川姑娘。”
我下意识想点头,怕吵醒风应,改成摆手,淡淡回承道:“谷主夫人不必多礼,”反正于你们百花谷而言,我并非好人。
百花芬多半不是个省油的灯,化形后期的蝶妖我都需留意一些,万一他们和百花妒一样藏有各种作用毫不逊色的宝物呢?
领域还没完全覆盖之前,我不想带着风应冒险。
我与外界隔绝了约莫四百多年,外面的变化定已天翻地覆。魔域内所卖之物千奇百怪,只要有钱,哪有什么弄不到的?百花妒祭出的火种和绿棘藤我就未曾见过。
小蝴蝶们端上茶点,百花芬接过,主动给我斟茶,声色温柔道:“亡川姑娘,且尝尝我们百花谷中首屈一指的百花香茶。”
那边,百花妒还没死心,继续问我:“亡川姑娘,小蓝当真是你的师叔?”
我侧目:“怎么?”
百花妒不答,从王座上下来,扬手屏退了殿内众人,刻意走到我面前,惟余下我(和风应)、他和百花芬三人时,随即挥手关上大门,低声道:“想必亡川姑娘也知道天神之羽的传说吧?故在下有理由怀疑亡川姑娘你假冒小蓝的师侄,借为师叔报仇的借口,意图吞噬小蓝传给小礼的修为。”
我端起热气腾腾的茶,闻了闻茶香,香气馥郁,辟谷四百年之久,对食物生了些久违感。好茶好点心,唯独百花妒倒我胃口。我放下茶杯,依旧面无波澜,话语透着几分寒利:“那我何不干脆假装成她的师父更为合理?毕竟死无对证,你说对吗?”
百花妒一怔,我以为他开窍了,结果他却因此认定我真是冲着亚礼的修为而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跟我讨价还价:“一半,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我气得当即一拍桌案,沉下脸色,站起与他对视:“你有和我谈的资格吗!”
这个家伙!果然他对亚礼没安好心。他这么认为也省得他怀疑我师父。
我冷冽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周围的事物结起薄霜,气温骤降。
这夫妇二人迅速变了脸色,哆嗦着跪下给我道歉。
我料想百花妒表里不一,口上说着不敢,心里还在坚持那个想法,便想着让他们跪得久一点,结果头顶传来一声喷嚏声,我顿时慌了,撤去威压,殿内气温复原,抬手把风应扯下来,抱在怀里捂一捂。
风应伸出个脑袋来,吐了吐信子,好像在说:“我没事。”
我松了口气,坐下来想给它喝些热茶暖暖,结果手一握上茶杯,又无奈放下——这些东西都变冷了。我皱了皱眉,继续捂着风应。
百花芬许是见了我的举动,战战兢兢爬起来,不时微掀起眼皮瞧一瞧我的眼色,收拾着茶点道:“亡川姑娘稍待,妾身这便端下去换新的。”
百花芬出去后,百花妒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红玉瓷瓶,端在手心上躬身与我道:“亡川姑娘,这是在下花了大价钱从魔域买来的,羽族皇室用来镇压羽皇的祭祀之血,如此可有谈判的条件?”
什么!羽族镇压羽皇的血湖之阵!魔域之人当真是什么都敢偷!
我心下骇然,暗暗握紧拳头。
那可是能镇压变异完全后期强者的血阵之血啊!
一百年前刚至完全中期又处于虚弱之中的我无法与其对抗,现在的我依旧不能……虽然在那之后我活了下来,获得了新生,也就是凤凰浴火之后的——涅槃,但不是我选择了它,而是我通过它的考验后,它才选择的我。
血湖之阵的由来要从一个传奇之人的疯魔说起。
羽皇「封」,变异冰凤凰,变异完全后期。因为他盗取了存放于沧炬国的上古神物「幻沧镜」,意图毁灭世界,故被树国第一与沧炬国国主一起封印于树国北境。
至此,羽族为保天下苍生平安,迁至树国北境,在封印着「封」的地方建立起祭坛,用羽族皇室的血加强封印阵法的力量,阻止「封」破开封印出逃为祸世间。
师父所跟我说的唯一一个能制造完美幻境的人,恰巧就是他。
而羽族皇室内部对于献祭之事越来越抵触,加上沉入血湖底下的皇室心中充满不甘,湖中的怨气极重,触一下便会被怨灵和凤凰真血蚀咬得血骨无存。
别族的祭坛是重大日子里用来举办祭祀的威严之地,令人心生敬畏,而羽族却唯恐避之不及,除非祭祀之时,谁也不会靠近,更没有守卫,何况血湖能镇压得了羽皇,必定不简单,实力不及变异完全后期之人靠近,会受到封印的影响,无法在阵法附近使用法力。
魔域之中实力足够媲美羽皇,又有强大野心的人只有魔域之主——尾拂羽。
现在天下太平,尾拂羽应当没有解开封印,可他取血湖之阵里的凤凰血做什么?他堂堂魔域之主会缺钱?
虽然我很想见一见羽皇「封」,问一问他是如何制造出完美幻境的,好从中讨教一些窍门,但终究只是想想。
他被镇压了上千年之久,若是破开封印,定然愤怒滔天,直接开始戮世,哪会平平静静与我这个陌生人相处,回答我这些对他而言愚蠢至极的问题?而当年为了打消其他人对幻沧镜的妄念,幻沧镜便陪同着他一起封印了,所以神镜还在他的身上。
敢打血湖主意的,要么不想活了,想拉全世界同归于尽,要么目标就是幻沧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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