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蜘蛛精家里的镜子特别多,风应抱我进去后,放我到床上就扯被单蒙上我的眼睛。等她再拉开时,一样能反光的物件都没有,她果然还是怕我见着自己的模样会吓到吗?
即使不照镜子,我不也知道得差不多了?照不照有什么分别?从幻境出来以后,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明显变强了。
第二天。
风应见我身上的绷带灰了大半,转身出去向蜘蛛精要来新的绷带和一盆水,然后暂时放在一旁。她从怀里摸出个袋子,倒出一小堆药草,洗干净了攥在手里给我搓药。她瞥着我,脸红彤彤,羞羞答答地说:“你的身子我都看光了,我会负全责的。”
我扬眉反问道:“你的我不也看光了吗?”
她摇头,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口,嘟囔道:“那不一样,那时候我还没长大呢……”
我忍不住笑了笑,也回她:“那我也不一样,现在我没一处地方能看的。”不是我要刺她,而是,我觉得可能对她不太公平,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完全恢复,如果伤好后留下大面积烧伤……
她想捂住我的嘴让我别说出来,却碍于手上不得空,没捂上。她哀忧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郑重道:“你的外貌我不在乎,我只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嗯,”我心中一动,想抱一抱她,努力笑道,“当然,我还等着娶你呢。”
我怎么就忘了呢?如果我无法复原,我还有换形术可用。我想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完整的我,不能有残缺,否则以我对她了解,她面上不显,心里也会想起过往的不快,然后心中自责……
她不高兴我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她突然在娶与被娶这件事上较起劲了,再次郑重道:“不,是我娶你!”
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她很在意?我没想太多,顺着她附和道:“好好好,你娶我嫁。”
听了我的话,鼓着气的她便咧嘴笑开了,眉目柔和,笑靥如花。我不禁沉迷于她的美色,感叹道,小家伙长大了,都快成大美人了。
她搓好药,开始拆绷带,刚刚轻松喜悦的脸色一换,凝重非常。绷带与血肉之间是药草,拆绷带倒不怎么疼,就是黏着血肉的药难清理,她苍白了脸,虚汗连连,极小心极小心地捻出药渣。期间瞥到我的目光,扯过一条新备的绷带绕过我的眼睛一圈,脑袋压着绷带两端的交接处,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
她就能看那血肉模糊、血淋淋的画面,我看我自己都不行了?怕我更受不住刺激?太护着我了吧……我暗暗咬牙以免痛呼出声,想着想着眼睛就湿润了。
明明是该我从头宠她至尾才对的!
……日后唯有更宠她了。
风应重新上好药缠好绷带才揭开我眼睛上的那条蹦带,微皱了眉,拿丝巾帮我擦泪:“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没那么疼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她一声。眼泪总因她而频频造访,或许因为她住进了我的心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影响到的情绪都是最大化的。
风应扶我起来,背靠襦软的靠垫半坐着,她接着解我头上的绷带,细心地给我上药。
我看她的脸出神,没过多久她就顶不住我的目光了,眨了眨眼睛,笑问:“好看吗?”
我故作沉吟,显出不好回答的样子,挑剔道:“黑眼圈太重,精神不佳,衣着松散,但胜在底子不错,也就,还过得去吧。”
她愣了愣,轻笑出声:“想叫我洗个澡去休息就直说,不必绕个弯。”
我道:“那你处理完就去。”
她应道:“嗯。”
轻轻一个语气我又沦陷了,我怦怦跳的心都没能让脸上和头上的疼打断,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蜘蛛精名叫花枳陌,我初次带风应来找她制衣时,她因为转化风应的鳞片成丝,境界提升到了化形后期,故而从那时起对我们都特别热情。
我们来她这里住下后,花枳陌常夸风应的人形完美无缺,满足了她对神的想象,于是天天给风应做新衣,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放她来见我。
我每天就像一个出嫁的新娘子,忘记了自己的不堪入目,心跳怦然,羞涩而又期待地待在喜房中,等待新郎官进来掀开盖头,瞧一瞧新郎官是个什么模样的。
每每见到风应我必心怦乱跳良久,失神盯着她看。花枳陌仿佛知晓我的心思一般,给风应穿的每一件新衣都是仙气飘飘的霓裙,没有坚冷的鳞甲作衬,风应的模样柔软不已,我的心里爬满了小蚂蚁,痒痒的,总想把她抱怀里啃几口。
可是我起不来,长得还丑。只好按捺住躁动的心,不停地夸她漂亮,然后她便娇羞垂眸,笑容甜甜的,快甜死我了。
半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口全数结痂,因为我的头发被大火吞噬得所剩无几,风应就把我那焦焦的余发削了个精光,好上药。现在长长了一些,她奇怪道:“咦?头发的颜色变深了?”
我想了想,说出那天她离开之后我在幻境中的经历,极力描述她有多温柔、细心、可爱、对我有多好、我有多么想她,以至于我拥有了面对恐惧的勇气,才活着走了出来……的心路历程。没错,只是心路历程。
夸到她都不好意思了。
我想她应该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我真正经历的过程是怎样的了吧?
她俯身轻轻抱了抱我,缓缓道:“你没事就好。”
……我觉得她还是想到了。
又过几天,我的伤口已不易裂开,她给我披上一件外袍,开始带我出去吹吹风。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感觉很舒心,或者说,和风应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么美好,连带着目之所及的景象都是美好的。
我们落到一座被削去一半的山上。周遭山与山之间的缝隙被花草树木填满,陡峭嶙峋的崖壁稀疏生着奇花异草,蛇蝎虫蚁守在岩穴中,偶尔爬出洞口伸伸腰,透透气。
一片片色彩形状各异的花瓣漫天飘飞,空气花香四溢。于山顶一眼望去,风掠过花海掀起波涛,好似一条条花溪从四周的山隙流淌汇聚到中部阔大的山谷中。
晴空之下,几片薄云悠悠,这一隅美丽静谧的花谷我承认很漂亮,但却是建立在我们的痛苦之上的。
巳时已至,带着些许热浪的山风徐徐,随风飞散的花瓣如雨点洒落。风应漂亮的眸子微弯,粉唇噙一抹柔和之笑,偏了些头望着我,衣袂迎风招展,打在其上的花瓣又飘转落地,她依旧干净纯粹得纤尘不染。
我占有心起,勾上她的玉颈,仰脸咬了她的唇瓣一口。
风应眸底精光乍现,脸蛋红扑扑的,微微撇下眼帘,咬了咬唇,露出一颗小虎牙,羞涩地问:“姐姐,能不能再来一次?”
我瞬间思绪紊乱,脑子嗡鸣,把脸埋了起来,心道:不能,我不敢。
……
再过两天,我不要风应抱了,自己下地走。风应不依不饶地跟在我身后,过一盏茶就问我一次:“姐姐累不累?累就躺我怀里。”
问得我身心俱酥,差点就躺过去了。
花枳陌看风应敞开怀抱委屈巴巴地对着我,她就在一旁起哄,偷着笑。嗯?她看出来我和风应在一起了?
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面镜子照一照,发现自伤口结痂后伤势就好得特别快,皮肉也生得快,我摸摸自己好不容易能上手的脸,烧伤好得差不多了,伤痕越来越淡,有完全复原的趋势。
风应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夺过我的镜子,藏到身后去,负气道:“还没好呢,不许照!”
我嘟起嘴道:“我看都看了,再收起来有什么意思?”
风应咽了咽口水:“当然有,不看就不会有心理负担,完全好的时候再看才有惊喜嘛!”
她这个惊喜有点耳熟,和她十多年前把衣襟弄宽松看不到胸时说的“看不见了说不定哪天有惊喜呢”类似……
想想幻境中的手感,的确蛮惊喜的……咳咳咳,那时候完全是意外,谁让她喜欢把自己往帅气了打扮?跟我意识到的性别不符,不然我哪会在知道她是女子时那么吃惊?
我藏好心中的小心思,嘟囔,“其实就是怕我每天看疤疤不消,郁郁寡欢吧?”
蓦地发觉……我的小脾气好像越来越像风应了?
风应反扣了镜子,二话不说抱我回屋里,摁着我躺好:“今天的活动时间结束,姐姐该休息了。”
我抗议:“明明连一个时辰都没到!”
花枳陌特别喜欢一脸笑吟吟地看我们吵吵闹闹、腻腻歪歪,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半个月后,痂皮脱落,余下一道道粉粉的印子。我沐浴完披上衣服出来,风应就拉我到床上坐下,心血来潮要跟我掰扯掰扯年纪的问题。
“姐姐,我比你早出生一万多年,即便我是受‘死亡’海渊的时间流速影响而来,可我依旧是度过了万年的时光啊!别看我看着小一些,我就是成年了!”
我捏捏她的脸蛋,微笑道:“风应乖,那一万年不是你生活过的时间段,不算。”
她瘪嘴唔唔不满作声,低眉垂眼掰自己的手指头,摆在我眼前说:“我已经三百二十五岁了!我成年了!”
我把她右手的三根手指摁下去一根,眯眼笑道:“你以为把我躺在洞穴中的那五天换成地面上的一百年就作数了吗?我说的成年是你的身体成年,你跟我扯再多的年龄也没用。”
风应垂头,摸摸自己的胸口:“这也太难界定了,这里就是长不快啊!那我多去吸收吸收天地灵气好了。”
她说着靠过来挺起胸口跟我比,还顺带摸了一把……
“咳咳咳……”我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颊发烫,退开拢好自己的衣襟,告诉她:“成没成年与大小无关!”
她似乎想起什么,更有理一般道:“我的哥哥姐姐都是一百岁出头成年的,那我现在两百二十五岁,没来这里的时候两百岁,所以我还是成年了!”
我托起下巴,不信道:“你的哥哥姐姐成年时有成年礼吗?你有成年礼吗?如果你成年了,为何现在才说?”
她一委屈就嘴巴撅得老高,低头对手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长得那么慢,他们成年的年纪我还是个小孩子,呜……”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过去安慰她,轻抚她的背,道:“那定是因为你是下一任风神的缘故,神的成长速度比他人慢很正常,别难过,看开些。”
她闷闷的,扑上来环着我的脖颈,无理要求道:“我不管,我从今晚开始要和姐姐一起睡!”
我抬眼望她:“你不吸收天地灵气了?现在正是吸收月华的最好时辰。”
她贴过来,脸埋进我的肩颈里,嗡声道:“在姐姐完全复原之前,长不长大无所谓,我要和姐姐多待久一点。”
我摸摸她的头,提了条件:“你答应我就只是睡觉,不许做其他的。”
她不情不愿般,良久才应道:“嗯。”随后一脸纯真道:“姐姐,抱抱~”
她可爱得直击我的心灵,明明都快成年的模样了,没有要事的时候就会觉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以温柔甜美,可以调皮捣蛋,可以活泼可爱……无论什么个性,我都很喜欢。
我无奈笑了笑:“好好好,抱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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