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态度如此爽快,是文正忠完全没有料到的。
文瑶的父母走得早,一直寄养在他家。这个小侄女从小就娇气任性、还不太爱学习,大学时念了个不太出名的三本,还没毕业就被路边的星探挖去做了练习生。
熬了三四年好不容易出道了,却又因为倒贴影帝、炒绯闻炒得全网黑,甚至还有黑子寄来快递,拆开来发现是一把沾了血腥气味的水果刀,吓得他们快马加鞭地搬了家。
为此侄女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决定去转行当模特,却又因为救周绍文,不小心在腿上留了一道二十五公分的丑陋的疤痕。
自从周绍文在父亲的胁迫下、答应要娶她之后,文瑶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邵文身上,紧紧握着这根救命稻草不愿松手。
文正忠打这通电话时根本没报任何希望,突然听见文瑶松了口,震惊程度不亚于听见侄女说要奋发图强考上985,表情瞬间就呆滞了。
“……瑶瑶,你、你你真是这么想的?”他吓得直接结巴了,“你不嫁给周绍文了?”
“当然不。”文瑶摇了摇头,语气自然,“我已经和他解除了婚约,以后再也没有联系了。”
又不是傻,非得一个劲地往火坑里跳吗?
文正忠一时失语。
他对周绍文并非毫不了解,那人的风流作风是出了名的,可是奈何文瑶死了心也要嫁,他这个做叔叔的也没办法。这次提起娃娃亲的事情,他心底也是隐隐约约觉得会被拒绝,想让瑶瑶主动断了这不要脸的贼心。
可没想到文瑶一朝醒悟,竟然主动和周绍文断了关系。能到解除婚约的地步,想必小侄女这次是真的受伤了。
周绍文虽然风流纨绔,但到底是个正常人,可那季明泽……
文正忠忽然有些后悔,养了文瑶这么多年,他也是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怎么可能忍心把她推到另一个火坑里去?
他咬咬牙,改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老婆忽然敲门走了过来,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朝他使眼色。
文正忠还没意会到她的意思,只听一阵轻轻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再一抬头,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停在了大门口,按着拐杖头的手有些粗糙,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素圈戒指。
中年男人身姿挺拔、静静地等候在大门口,虽然一言不发,但却透出一股莫名威严的气势。
“……”文正忠想到家里现在的资金情况,只能默默地把刚才的决定咽进了肚子里,抬起冷汗津津的手捂住手机的收声筒,低声说,“这事先不着急,等你回来再说,我让司机去周家接你。”
“好——”
话音未落,电话忽然传出一声短暂的嘟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这种情况文瑶在小说中见过,叫做‘挂电话’,她猜测是中断通讯的俗称,比写信和发电报都要方便许多。
若是打电话过程中遇到什么急事,就可以瞬间断掉联系,也不耽误接电话人的时间。
真是神奇的发明啊。
她感叹一声,把手机收进随身的小包里,小心放好。
刚才开豪车的女人慢慢地把车倒了回来,看着一阵强风吹过、把文瑶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瑶瑶,好歹我们同学一场,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啊?”
文瑶置若罔闻,她抬起一双素净的手微微拢了拢被吹乱的发,简单几下就整理出一个漂亮又自然的弧度,剩下几缕不太听话的发丝被轻轻地夹在耳后,垂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显得乖巧又温顺。
自始至终未曾看过那女人一眼。
女人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疯婆子发型的文瑶在几秒之内用手收拾出一个干净温柔的发型,连镜子都不需要。这发型还修饰了她太过消瘦而显得不流畅的脸颊,更添几分恬静温柔的气质。
和她想象中那个‘被赶出周家、失意又贫困’的形象……简直一个天差一个地别!
不、不对!
一定是她看错了!她要走过去亲近看一遍!
女人咬了咬牙,猛地推开车门往文瑶的方向走去,下车时顺手扯过自己的墨镜戴上,敞开自己的风衣,显得更有几分气场。
只是没走几步忽然被人从身后喊住。
“站住!”一个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小伙从背后大步走了过来,皱着眉怒斥,“刚才就喊你半天了!没看见这里有不准停车的标志吗?”
“……啊?”女人猛地一懵,下意识地站住了,“我没有停车啊。”
交警听了愈发生气,上去就贴了一张罚单,“这里是单行道!你把车停在这里半天不走都熄火了,和停车有什么区别?赶紧把车开走!”
“…………”
女人憋屈死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在文瑶面前炫耀炫耀自己新买的车,就当众丢了脸。
她气冲冲地回到车上,目光偷偷看后视镜时,这才发现文瑶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
文瑶压根没把那位‘同学’放在心上,甚至连她被贴了罚单的事情都没注意,拎着行李箱就上了叔叔派来接她的车。
回到叔叔的家,推开门一看,满屋子的人。
唰唰唰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文瑶:“……?”
屋内或站或坐在首位的一共三个人,站在右手边、坐立不安的四十岁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愧疚,应该就是她的叔叔;叔叔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端庄盘着头发、但脸色有些憔悴的女人,看样子是他老婆。
除去他们俩,坐在正中央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肃,他身上穿着一件中山装,很有气质。只是身边放着一只拐杖,大约腿脚不太爽利。
只有这个人文瑶猜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很快文正忠就给出了答案,“瑶瑶啊,这位……这位就是季明泽的父亲,你们小时候见过的,季叔叔还抱过你呢。还记得吗?”
文瑶当然不可能记得,但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记得的,季叔叔好。”
她原本披散的头发被整理得干净柔和,五官虽然还带着点苍白色,但是已经一扫之前的颓废感,乍一看虽然不是让人惊艳的绝世美人,但是五官和神采却是越看越舒服,像朵小花似的、不野也不烈,还能嗅到一点淡淡的花香。
季志远有些意外,文瑶给他的第一印象远远比他‘了解到’的要好得多——
逃学、打架、抽烟喝酒,听说前阵子还疯狂痴迷着周家那个放浪形骸的小公子,让半个圈子的人都看了笑话。
如果不是夫人强烈要求,他内心深处是一百个不愿意让文瑶嫁进季家。
他一直绷着的神色微微松了松,想了想,说了几句常见的客气话,“瑶瑶几年不见,长得越来越漂亮了。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抱过你,那时候小小的一团,还没我胳膊长,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文瑶当然不会认为季志远这次特地跑来文家就是为了跟她叙旧。
她天性淡然,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于是干脆问了,“季叔叔这次来,是有了什么事么?”
“是有一件事过来和你商量。”
她这样直接,季志远反而自在许多。
毕竟要他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夸人家小姑娘,还是能做他儿媳的小女孩,也是怪别扭的。
“我有个儿子叫季明泽,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直入主题,“前两年我和他一起出差外地谈一笔生意,中途出了一场车祸,我们俩虽然捡回一条命来,但是也落下了一点后遗症。顽疾难治,我们求医问药了两年也没看到一点希望……”
说好听点是后遗症,说直白点就是残疾。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还好,只是跛了脚,每逢刮风下雨会有点疼痛。可明泽还正逢大好年华,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早就能接替他掌管公司……
按理说,虽然他们两家是娃娃亲,但是二十几年过去,季家如日中天、而从前的文家却已经支离破碎。就算有口头之约,文瑶也是怎么都不配嫁给季明泽的。
文瑶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刚才叔叔打电话来,那意思分明是她占主动权……
她思索片刻,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季叔叔,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嫁到季家去,正好给季明泽冲喜?”
四周静了静,呼吸声都不可闻。
“……”
季志远一口气没上来,脸都绿了,很是尴尬。
“这怎么能叫冲喜呢?”叔叔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是兑现父辈之间的约定……”
“不。”季志远止住了文正忠,望着文瑶郑重说道,“我和你父亲曾是生死之交,虽说他逝世之后我们两家减少了来往,但是看在这点上,我也不能欺瞒你。”
他顿了顿,坦言道:“两个星期前,有位大师给明泽算了命,说他八字过刚、刚则易折,需要找一名水性柔、处事不骄不躁的女子来和他相调,这样他的病才会有转机……”
大师点拨了几句后就离开了,但是走之前,他给季志远留下了一张写着适宜八字的纸条。
季志远按照这个八字找了半个月依旧无果,最后还是他夫人在收拾杂物时发现一张泛黄的红色绢布,上面写着季明泽和文瑶的八字。
正好完全对上。
所以夫人才非要让瑶瑶嫁进来,只要有一丝让明泽好转的希望,他们家都不会放弃。
文瑶丝毫不觉得奇怪。
她从小到大都一直运气爆棚,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是个名副其实的锦鲤命。
小时候也有个算命瞎子给她算过命,说她这辈子顺遂无忧,不仅能旺自己,还能旺亲人好友。虽然命中有个小劫,但只要顺其自然,就能安然度过。
也许,穿越就是她命中的那个小劫?
想到这一层,文瑶泰然了许多,“可以,我可以嫁给季明泽。”
“…………”
准备了一大堆资料打算给文瑶隔空相亲的季志远顿时噎住了。
文正忠也傻眼了:“……”
这个傻侄女哟,那季明泽可是半个废人!怎么能真的嫁过去啊!
那不是一个更大的火坑吗!
“你……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季志远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顺利得像是假的一样,他说话都有些磕绊了,“我、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没什么要求,能满足我的衣食住行就好。”文瑶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既然是为了给你儿子治病,那还是做一对假夫妻更好。婚约就到季明泽病好为止,此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你觉得如何呢?”
季志远:“啊?啊……好?”
“…………”
文正忠要憋死了。
他水灵灵、养了十几年的的小白菜!就要被季家给拱了!!
人家都是上赶着生个儿子,母凭子贵顺利嫁入豪门。到文瑶这儿就变成婚丧嫁娶各不相干了,连个正经聘礼都没要,恨不得跟夫家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傻侄女,傻文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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