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解

    药师寺满好迷茫。

    他刚刚被一群人大呼小叫的从窗户边上扒拉下来，还给摁在床上，被迫听了好久的逼逼叨叨。

    “……总之！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你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可是人都会死啊。”药师寺满说：“生命其实不值钱的。”

    他说的是实话，比起霓虹地狱的井井有条，他生活的西洋地狱简直就是混乱的代言词。

    人霓虹地狱好歹还有一套审判的规矩，生前善良的会好好供着让人投胎，坏的就用刑罚让他们长点教训，西洋地狱就不一样了，无论好坏，只要人类的灵魂一旦来到这里就会被守在入口的恶魔抓走吃掉。

    ……除非你上头有什么关系或者你打得过一群饥肠辘辘的恶魔。

    在很穷很穷的时候，小恶魔曾经有去地狱的入口摆过一段时间的摊子卖药水。

    这里几乎到处都是人类的灵魂，他们飘来飘去，散发着一种香甜的怨气的味道。

    小恶魔闻久了，肚子好饿，可他没什么战斗力，连个灵魂都抓不住，也只能乖乖巧巧的守着自己的小摊铺卖他的药水。

    “生命才不值钱呢。”大概有一天，一个很照顾他的大前辈是这样冲他感叹的，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摸出几个金币买了瓶药，拎起了一个哭着喊着说要把自己所有财产给他请求放过的灵魂把药灌进他的嘴里，等灵魂麻木的晕过去的时候又从药师寺满的小摊子上顺了一杆秤过来把灵魂塞进去称斤量好判断自己可以吃几天。

    “哦，哦……”小恶魔点点头，但他还是有点不解，于是又戳了戳大前辈，声音里透着一股怯生生的奶味：“那要是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呢？”

    “谁管他，他都死了。”前辈说：“人都会死的。”

    他扯了一大片灵魂塞进面前的问题宝宝嘴里，牙齿得意的钻了出来：“哟，好吃吧？”

    “嗯！”

    “好吃就是好魂，小崽子你记住，这种矛盾的灵魂最美味了！”

    这也是药师寺满第一次吃到灵魂的味道，时至今日，他的大前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潇洒快活了，不过他的话倒是被药师寺满记得牢牢的。

    前辈说的肯定没错。药师寺满想，他看着眼前的护士小姐，露出了一个乖乖的表情。

    护士小姐：“额……”

    “总之就是不对啊！”她看起来快抓狂了：“你，你……不要这样子想啦！”

    她把药师寺满的吊瓶拆下来换了个新的，然后左看右看，确认门关紧之后悄咪咪的在药师寺满的手心里塞了一颗巧克力糖。

    “小孩子要乐观一点啦，有什么事我们大人会扛着的！”护士摸了摸药师寺满的头，帮他把被角晚上掖了掖。

    “我知道你在遭遇了那些……总之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好好的相信大家，但是——”她握了握拳：“你要知道！哪怕遇到的事情再怎么糟糕，这个世界始终都是美好的！”

    ……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在目送护士小姐离开后，药师寺满有些茫然的眨眨眼。

    不是我说哦，我现在可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黑户诶，你们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和我讲话啊？

    人类不是最多疑了吗？！

    “咕？”

    趴在桌子上的猫头鹰盯着表情逐渐扭曲的小恶魔，把头转了180度。

    “蒂亚你说？为什么呀？”药师寺满把爪子摁在猫头鹰的脑门上，非常用力的逆着毛乱撸：“我现在可是一个没有身份还和危险分子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户诶，他们为什么会用这种好像我死了妈一样的表情来看着我啊？！”

    是的，药师寺满在医院里躺了这么久，也不难察觉出周围的人对他的那种奇妙的同情态度。

    有一次他因为睡不惯床，翻来覆去好久，正巧听到了外面模模糊糊的谈话声。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明明之前受了这么多的苦，现在还……”

    “是啊，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为什么要遭遇这种噩梦呢……”

    药师寺满的尖耳朵动了动，他的听力敏锐，哪怕隔着一扇门也听的一清二楚。

    这又是几个意思？我记得我应该没有发动催眠让他们以为我是别人吧……

    他揉揉蒂亚的毛毛，把她头上的小天线碰歪了一边。

    “嗨呀蒂亚，我应该没做什么吧？”药师寺满叹气。

    他把窝在桌子上趴窝的猫头鹰举了起来，然后像抱着一个暖手宝似的把她揣在怀里，一边脸颊靠在猫头鹰的头上，说话的时候一鼓一鼓的，震的毛毛颤来颤去。

    蒂亚把脑袋靠在药师寺满冰凉的掌心上，用它嫩黄色的喙着了着他的手指。

    “咕咕。”你没做，我做了。

    “啊……？？”药师寺满表情一瞬间空白了。

    “咕。”

    猫头鹰叫唤着从药师寺满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她站在桌子上，两只脚微微收拢。

    蒂亚拧着头，从胸口的毛毛堆里抽出了一大叠的文件袋子。

    它用自己的爪子把袋子推到药师寺满旁边，又把翅膀伸起来一下一下的拱着脑袋上的耳羽，试图把它重新立回去。

    药师寺满打开袋子，他把里面的文件和资料一张一张的拿出来，越看表情越凝固。

    他把手上的纸张放下来，开始瞪蒂亚。

    “你给我解释一下！”药师寺满把翅膀摇的哗啦哗啦响：“什么叫四岁父母因车祸意外死亡住进孤儿院，六岁时孤儿院发生火灾失踪？还有！被拐卖是几个意思？！”

    “我什么时候给自己设定过这么神奇的档案资料！？”

    “咕。”蒂亚用那双圆溜溜的金紫色大眼睛盯着药师寺满，非常无耻的开始卖萌。

    它刚才从胸毛里掏出来的那一叠东西，十分详细的阐述了“药师寺满”截止目前15岁的个人信息，而且十分悲惨，基本称得上怎么狗血怎么来。

    药师寺满，原名……（这里有几个字被啄烂了看不清），四岁时父母因为车祸意外丧生，因此住进了孤儿院，在六岁时，由于敌人袭击，孤儿院发生了火灾，但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本人的尸体。后被查证于火灾发生前已经失踪12小时，在那段时间里，种种迹象表明本人已经被拐卖进了一个非法销售带有部分异形类个性特征孩童进行盈利的组织内，由于个性的不确定性于15岁正式出货，作为商品销售给了药师寺缺……

    药师寺满缓缓地捏烂了手上的纸。

    “快点给我一个交代！”小恶魔露出了一个非常带有恶魔色彩的笑容：“快——点——”

    蒂亚：“……咕。”

    猫头鹰默默地从毛毛里翻出了一棵红彤彤的酸浆草，用嘴巴叼着放到了药师寺满的手心。

    药师寺满：“哦，鬼灯啊。”

    蒂亚：“咕咕！”乖巧的点头。

    药师寺满：“……”

    他啪叽一下捏烂了这棵蔫巴巴的红色小果实，紫眼睛里的十字越来越大，都快把眼珠子给撑爆了：“我好像跟你说过吧……”

    “不要找那个霓虹的恶鬼玩！”

    药师寺满一把抓住了想要飞走的蒂亚，长长的尾巴死死地把这只咕咕鸡给缠住了，连一点呼吸的空隙都不给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蒂亚！”小恶魔开始哭诉：“你明明知道他不安好心想要撬你墙角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为什么还要跟他掺合在一起！呜，呜……”

    他吸了吸鼻子，差点就要在床上打滚无理取闹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知道我们待了1000多年你早就看腻我了呜……而且我也没有钱，不像鬼灯那么厉害……我，我哇——”

    想到伤心的事情，小恶魔顿时哭了起来，他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猫头鹰，一抽一抽的开口：“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好，好好的生活！”

    蒂亚：“……咕。”羽毛被打湿了。

    “哇——”

    它艰难的翻了个白眼，同时把翅膀伸出来，每一根翅羽都收起来包拢住，只留下一根最长的立的直直的，直戳药师寺满的脸。

    蒂亚竖起了中指，啊，不对，是中羽。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蒂亚咕咕叫着：麻烦你搞清楚，他更想挖你的墙角诶。

    事实还真是如此，虽然蒂亚是一只聪明又漂亮的猫头鹰，但是药师寺满的价值明显更高啊。

    就比如他会熬喝掉之后让人体力回满理智上升堪比100个金苹果的万能药剂，非常的符合鬼灯这个工作狂的心意。

    鬼灯：嗯，这不错，到时候把一箱全部都灌到阎魔大王的嘴里面，这样他就没理由说太累想偷懒了。

    蒂亚试图举例子。

    药师寺满的眼泪一顿，随后更大声了：“我才不信啊——”

    没办法，这人只要把另一个人当成假想敌，一时间是很难抛下对人家的偏见的。

    尤其是药师寺满，他不仅把鬼灯当竞争对手（？）还把鬼灯当情敌（？），任凭蒂亚怎么说他都一脸我不听我不听你骗我你骗我，然后仗着自己脸嫩哇哇大哭。他哭就算了，他还在哭的时候拿两个玻璃瓶子一左一右放在眼睛底下接眼泪，生怕漏掉一滴。

    那什么……毕竟恶魔的眼泪也可以作为药水材料，浪费了也太可惜了吧。

    药师寺满理直气壮的哭哭啼啼。

    蒂亚无奈的用翅膀遮住了自己恨铁不成钢的脸。

    终于，在蒂亚的好说歹说下，药师寺满意犹未尽的停止了他的戏精表演。

    “好吧。”他把眼泪瓶子塞进翅膀兜里，“那也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我那个父母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来霓虹研究学习考察的狱卒哦。蒂亚说，因为是两个人所以借用了夫妻的假身份好方便行事，时间到了任务结束就假死脱身回霓虹地狱去了。

    “……这么随便的吗？”药师寺满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这样子真的不会被鬼灯那个恶鬼训吗？”

    “咕。”对，一回去就被骂死了。

    “我就说嘛！”药师寺满摇了摇尾巴：“那他们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咕咕。”不是孩子是霓虹地狱的小鬼啦，人家比你都大呢。

    蒂亚把脑袋扭过去又扭回来，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咕咕鸡玩具一样，疯狂的开始语言输出：“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药师寺满艰难的开始脑内同步翻译蒂亚的高速神言。

    那一连串的咕咕声表达的大致是这个意思：就像你是小恶魔一样，人家地狱也有小鬼这个种族哦。他也是上来考察的，但是因为不确定要不要再回来，所以没有像之前的狱卒做的那么绝，所以在人间这边他只是失踪而已，不过因为他又被委派了其他的事情做，没有100年应该都无法脱身，所以这个身份给你是没有问题的啦。

    “咕咕咕？”所以你明白了吗？

    药师寺满伸出了手，然后呱唧呱唧的开始鼓掌：“好厉害哦。”

    “咕咕！”蒂亚又叫了一声：你要小心一点哦，据我所知，那对上来视察的狱卒好像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才被迫回到地狱的……

    现在的人界很危险的！蒂亚还是有些紧张：你看你刚来就被人抓了放了那么多的血，换做以前的人类哪个会这样，而且现在的人长得怪模怪样的一点人样都没，用他们的话来讲，这叫什么什么……哦，转基因食品！这种东西不能吃的！

    “你放心好啦，我可不是霓虹地狱那群没有用的鬼，我是恶魔啦！那次流那么多血也是意外不碍事的，而且——”他顿了顿，“我有蒂亚你呀！”

    ……再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药师寺满小小声的在心里吐槽。

    “咕咕。”听到了夸奖的话，蒂亚骄傲地挺了挺胸，她扑棱棱地落在药师寺满的肩头，小嘴巴亲密的在药师寺满的耳朵尖尖上啄了一下。

    药师寺满把蒂亚扒拉下来：“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有事要干啊。”

    “咕咕。”当然是因为鬼灯告诉我的啊！他真好呢不仅帮我们解决了身份的问题还告诉我们很多消息，对了，这个是他给你的！

    蒂亚欢乐的从毛毛堆里抽出了一本包装的好好的书。

    药师寺满接过一看，书的封面上花里胡哨的写了这样几个大字：《零到五岁宝宝都喜欢！100个常识性的小问题》。

    药师寺满：？？？

    在头上冒出三个问号后，他缓缓地翻开书，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插图里，成功的弄懂了鬼灯送这本书的意义。

    幼教，科普，适合零到五岁的小朋友！

    他啪的一下把这本告诉你什么是冰箱什么是电视机的宝宝科普书扔到地上，恶狠狠的从喉咙眼里磨出了一声：“蒂亚！”

    “咕咕？”干嘛？

    “你要是再跟这个家伙待在一起，我就！”

    “咕？”就干嘛？

    “就天天哭给你看啊——”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