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气呼呼地朝五姑娘住的梧桐馆而来。
进了门,院中空并无一人,秋阳从院子里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来,将地上几片焦黄泛青的落叶映得极亮。
守门的婆子不知道到哪里躲懒去了。
两人便忘了生气,反而起了玩闹之心,轻手轻脚地朝正屋去。
靠近了,就听见有人轻声在说话:“姑娘,听说连泽哥儿都去探病了,好歹去瞧一眼吧。”
这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两人一时都想不起来是谁。
“哼,我不去。如今人人都当她是个宝,我这正经的国公姑娘反倒靠了后,我干什么也要去讨好她!”
盈姐儿和三姑娘对视一眼,都甚欢喜,还当郑守琪也只想跟那林家小表妹要好呢。原来心里是这样想的。
三姑娘便要伸手敲门,却又听到屋里人道:“她如今可是半个小郡主的身份,姑娘可不要想不开,跟她对着来,能有什么好呢?”
三姑娘和盈姐儿都觉心头一震,一股酸苦的滋味涌上心头。皇上认干孙女儿的事,难道是真的?!她们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该进门还是该回头。
“闭嘴!”五姑娘怒喊,接着“咣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地上,“你……你再说,便去她屋里巴结吧,说不定她也会重用你呢。反正,她连人家溪哥儿的奶娘也拐了去!”
三姑娘和盈姐儿这才想起来,原来劝人的是五姑娘的奶娘齐嬷嬷。
三姑娘便一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五姑娘见是她,后面还跟着盈姐儿,小脸上怒气更甚:“你们来做什么?”
三姑娘冷冷地看了齐嬷嬷一眼:“姑娘已经生气了,还不赶紧收拾了东西出去?我们姐妹有话要说。”
那齐嬷嬷是个老成的,见又来了两个挑唆精,心里暗暗叫苦,可也不敢违拗,只得拉着一屋子的丫头,三两下把地上那个碎茶杯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盈姐儿便气鼓鼓地道:“你生什么气?我才冤呢,她当了皇上的什么干孙女儿,你怎么之前没跟我说?害我在泽哥儿跟前丢了大脸!”
五姑娘一张小脸气得发白,大凤眼泪汪汪地。
她最生气的就是这个。
本来她见到皇帝,得了赏赐的金锞子,还挺开心的。
谁知后来皇上赐座,林红玉居然紧挨着皇帝,吃桂花糕时,还吃得鼓起了小脸颊。
皇帝不但不嫌弃,反而还捏着她的小脸,对众人说:“你们看,我这新得的干孙女儿,可爱不可爱?”
一屋子的人,谁敢说不可爱?就连之前对她们极为冷淡的瑞王小世子,也笑着拍林红玉马屁,还送了个西洋小金船,说是给干妹妹的见面礼。
她当时就气得满脸通红,林家小表妹那副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样儿,太给国公府丢人了。
她自认样貌礼仪样样都强林红玉百倍,可皇上和世子,谁也没多瞧她一眼。
盈姐儿这么问简直是拿铁棍子直接戳她心窝。
她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去巴结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三姑娘便推揉了她一把:“还说我们?我跟盈姐儿谁理她呀?你跟七丫头都是正经的国公府小姐,怎么这么好的事,反倒被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捞着了?”
五姑娘气得眼泪珠子哗哗往下滚,憋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盈姐儿听到三姑娘这么说,心里莫名地却有些幸灾乐祸。她们成天在她面前端着国公府小姐的架子,可如今还不是像她一样被人踩下去了。
只是她到底是寄人篱下,这话只敢在心里暗暗爽一下。
她便挪到五姑娘边上,抱着她的肩头,轻声道:“姐姐也别生气了。皇上日理万机的,什么干孙女儿,只怕也是随口一说罢了。过几天,谁还记得这个?再怎么比,她在这府里也越不过你去!”
五姑娘听了这话,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擦了擦眼泪:“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皇上自己亲的孙女儿都认不过来呢,她一个干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就瞧她能得意几天!”
三姑娘听了这话,却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国公府又没分家,论排行,她比五姑娘大,她才应该是府里最尊贵的姑娘,只是可惜爹爹母亲都不在身边,只能被人活生生压着,连个什么外家的小表妹来了都压她一头。她转眼就要说亲事,谁来替她做主?一时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
盈姐儿:“……诶,这事儿,你们也别太当回事儿了。”其实,她才是最该哭的那一个,好不好?!
家里还真有人,真没把这事当回事……那就是见惯风雨的老太太。
认干孙女儿的时候,游姨妈又不在场,说起来也语焉不详。林红玉又小,又病着,老太太也就没仔细问她。
照老太太想,皇上大概也就是一时瞧着玉儿可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要说认干亲,她从年轻的时候起,也不知道认了多少,现在都记不得了。这府里奴仆认了主子当干亲的,也不在少数。谁又能真端起架子,当起半个主子来?
她便吩咐女儿:“这什么半个郡主的话,以后可别再提了。回头传出去,倒叫人笑话咱们国公府眼皮子太浅。”
老太太既这么说,黄夫人等也乐得不提这茬,林红玉做了皇上干孙女儿的话,甚至都没在下人们中传开就销声匿迹了。
五姑娘几个打听到老太太的话,更觉得自己之前猜测有理,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
林红玉并不知道自己这皇帝的干孙女儿在国公府成了一日行情。
她的烧第二天就退了。肖溪和泽哥儿上午来看她,怕她劳神,只叮嘱了几句,便赶紧走了。
下午来复诊的是丁太医,还是不用药,只扎针。
林红玉见不吃药,只扎针,不免有些担心疗效。
可没想到,第二天,她一觉醒来,就觉得浑身轻松,胃口也基本恢复。
她不免暗暗将这丁太医写在重点交往的名单上。让春枝找了一幅明代山水让人送去丁太医府上。她当初从苏州带了一堆古玩字画来,一直放在库里,还没舍得动用过。
吃过早饭,她就在屋里走了几步,没敢出门吹风。
没一会儿,就听得说泽哥儿和溪哥儿又来看她了,同时进门的,还有游葭和七姑娘郑守梅。
林红玉听得人多,便出来到次间的炕上。游葭和郑守梅见状,便也笑哈哈地上了炕陪她坐在一起,亲热地说话。
泽哥儿和溪哥儿则坐在了椅子上。
泽哥儿基本上只会:“今日好些了吗?”这一句,说完,就无话可说,坐在一边,干看着大家有问有答有说有笑。
肖溪见林红玉说话精神甚好,脸上气色也跟之前差不多,心里不免更是佩服丁老太医,恨不能立刻便能投到老人家门下,早日学起来。
五人正说得热闹,没想到郑守业和肖涓两口子也来了。
郑守业见到泽哥儿,有些惊奇,不免多看了一眼,倒把泽哥儿看得两颊一红,偏过头去,更不肯说话了。
肖涓则有些无奈地瞪了肖溪一眼。
郑守业坐下便问:“在说什么呢?在外面就听到笑声不断?”
林红玉本来正在跟他们说遇到李岩的事,见到郑守业,心中一动。
如果李岩真的改变政策,要大力发展商业贸易,她们提前动手,可是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她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郑守业在京城,游家在泉州,七姑娘的父母则在东北,她又有林家族人在苏州。再加上肖家,真可谓是势力遍布南北。这要是连通了,贸易跑起来,那金子银子可真会多得翻江倒海。只是,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把这个信息传达出去,抢得先机呢?毕竟她现在才八岁,人小言轻哪。
她便半垂了黑长的眼睫,掩住了眼珠子里的光芒,低声笑道:“我们正说着那日瑞王府里的事儿呢!说来好笑,皇上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便也考考你们吧?”
众人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就连游葭她们也还不知道林红玉怎么会突然成了皇上的干孙女儿,不免都想,难道是因为答对了这道题?一个个便都亮着眼,等林红玉说题目。
没想到林红玉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答应了,我才说呢。”
游葭便急着问:“什么条件?快说呀!”
“我也不知我当时答得对不对,想让各家的大人们做个评判。我把题目和答案告诉你们,你们都要帮我去问了大人才行。光自己答了,可不做数。”
郑守业见她又作怪,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不就是大人,还要问谁,快说!”
“你也是我们一辈的呀。难道你比国公爷还有见识?我想听听看国公爷怎么说呢?!你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别听题。”林红玉给了他一大白眼。
郑守业:……。
肖溪却立刻劝道:“皇上问的问题必有深意。就是妹妹不说,我也要拿回去问问我父亲的。父亲想到的,必定与我想到的不同。”
林红玉:……。果然还是溪哥儿最聪明。
郑守泽:“大哥不问,我去问。”
郑守业:……。
林红玉便冲郑守泽赞赏一笑,这果然也是个聪明孩子。
郑守泽被这一笑晃得呆了一呆。
林红红却已经转头看向郑守梅:“你例外,你父母住得远,只管慢慢传了信过去。”
没想到郑守梅得意地睁圆了大眼睛,长长的黑睫毛忽闪忽闪地:“不用,我有飞飞和快快。”
见林红玉一脸问号,郑守梅得意地“咯咯”笑出声来:“就是信鸽呀。我爹爹母亲怕我想他们,特意找人训好了一对儿给我的!”
林红玉一惊,旋即抱住这可爱孩子就“吧唧”一口亲在她额头上:“再好不过了!”这个大网要真建起来,连联络通迅也不愁了,简直是有如神助。
郑守梅:……。这个妹妹怎么把她当小孩子亲?!讨厌,人家她才是姐姐呢!
林红玉没理内心崩溃的小可爱郑守梅,端正地坐好,终于郑重地说出了那个让众人期盼已久,又哭笑不得的问题:
“你们说是种田的好,还是卖糕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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