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暖闻言精神一振,“你口中的书店,指的可是白记书斋?”
“没错,”王六点头。
白记书斋竟然也在这里掺和了一脚,使得整个案子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但迷离之中却也有一条串联一切的线开始显露出来,仿佛幽深隧道底部隐隐闪烁的亮光。
据王六说,白记书斋的掌柜是他的老顾客,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过来,那天碰巧听他说在刺杀现场见过可疑之人,才劝他去官府作证。真的只是巧合么,林君暖却有些不信。
再三确定王六当日前往刺杀现场纯属偶然之后,林君暖才离开人声嘈杂的菜场,她没有回大理寺,而是先去找了阿华。
“查清了么,是谁在散布建远侯府的流言?”
阿华一行人常年在市井上晃悠,打探消息熟门熟路,最清楚京城哪些地方消息最灵通,方便传布谣言。
“散布流言的似乎有两拨人,”阿华垂头答道:“最开始只有几个路边讨饭的在说,昨天开始,几大茶楼里的学子们却都开始谈论这件事,具体是谁最先提起的,现在已经查不清楚,不过……”
他顿了顿,“好几个兄弟都被人偷偷找上,说是只要煽煽风把声势闹大些,就能去领取报酬,明显有人针在对建远侯府。”
“传几句话就有钱拿?”
“没那么简单,得加入他们,以后都得听他们的吩咐做事。”
怎么有点像是挖墙脚呢,林君暖又问,“报酬向谁领,去哪领?”
阿华报出了一个地址,那是距离刺杀发生的东平巷不远的一处小巷,他又补充道:“那些人和我们差不多,都没有正经差事,每天找点零散工做着过活,背后应该另有人指使。”
这句话倒是让林君暖听着有些不舒服,“阿华,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下去么,还是趁早找个安稳点的营生吧,不然来帮我打理铺子也行。”
阿华嘴唇微微张了张,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君暖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你的想法,放心,杀害伯父伯母的凶手很快就能落网了,我向你保证。”
阿华瞪大双眼,惊诧地抬头,“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林君暖微微一笑,“等凶手受到惩罚,你也该多为自己打算了,肖大娘还得靠你养呢。”
“凶手是谁?”阿华似乎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脸上阴云遍布。
“暂时还没抓到,你放心,有我和程大人在,落网只是早晚的问题,”出于对案子的保密原则,林君暖没有透露阿民也是被同一人所杀的事。
阿华双目泛红,抬头固执地看向她,“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他?”话语中带着颤音。
父母被劫匪所杀时,阿华一直孤身藏在山林的一角,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等他被人寻回来,两人的尸体都已经彻底冰冷,因为死状过于凄惨,尸体上覆了灰布,一直没有在阿华面前揭开。那时阿华虽年幼,却早就明白了死亡意味着什么,他趴在祖母怀里痛哭了一天一夜,在老诚意伯的帮助下,将父母安葬在深山里,之后才随众人一同上京,这么多年了,甚至从来没能回去给父母扫扫墓。
手刃凶手给父母报仇是阿华多年来最大的执念。
林君暖看到他眼中宛如有烈焰在燃烧,似乎随时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身子不由得微缩,这样的阿华让她觉得陌生,当下也就隐瞒了几分。
“唔,我在大理寺的卷宗里看到过手法相似的劫杀案,等查完这个案子,就开始着手调查。”
阿华似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多谢公子。”
“你不怪我就好。”林君暖心头苦涩,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阿华的父母说不定都不会死。
阿华双手紧捏成拳,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先不提这事,我去会会那些胡乱造谣的人,你帮我去大理寺传个信,要是程大人回来了,就告诉他我的去处。”
“那里鱼龙混杂,我陪公子一起去吧。”
“他们能不认识你?你去了还要怎么查?”林君暖撇撇嘴,“行啦,我会小心的,出不了事。”
***
已经接近午时,小巷屋子墙角已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蹲坐着,有的捧着饭菜,有的啃着馒头,随口和身边人叨叨几句,享受着中午难得的休闲时刻。
林君暖一出现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条巷子里住的大都是些做惯苦力活的大老爷们,一个个长得粗糙壮实的,突然闯进来一个娇小又秀气的小子,可不惹人注目么。
“小子,来做啥子哇。”巷口门槛上坐着的壮汉咧着一口黄牙出声问道。
事实上,林君暖一走进小巷,就意识到自己这次独身前来可能莽撞了,然而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她揪着衣角,一脸怯生生道:“我听说这里有人派钱,是真的么?”
“嘿,又一个想捞便宜的,”壮汉嗟了一口,“这年头哪里有那么多便宜可以捞哟,就算有,也轮不到你小子呀!”
壮汉长相虽有些凶狠,人却似乎十分随和,指了指巷子最里头一扇紧闭的门,“看到没,就是那里,说是进去就有钱拿,可俺看了几天,”他伸出食指朝脖子上一划,“进去的人就从没出来过。”
这么邪门么,林君暖思忖片刻,朝着壮汉笑盈盈问道;“来找他们的人很多么?”
“昨天最多,白拿钱的好事谁不想做,今天就少了。”
“大哥就不想去?”
“怎么不想,可人家不要呀,这条巷里的人都不要。”
“屋子里的人大哥认识么?”
“不认识,人家有钱,哪里看得起咱们这些穷鬼。”
“多谢大哥!”林君暖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放进壮汉手里,“我就只有这点钱,大哥拿去买酒喝吧。”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壮汉嘴里说着拒绝的话,手却十分诚实地将铜板收了起来。
林君暖走向那扇紧闭的门,壮汉不解,“俺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听呢。”
“昨天兄长来过这里,一直不曾回家,我实在担心……”林君暖随口编道。
壮汉思索片刻,十分讲义气地起身:“得,俺就陪你去瞧一瞧。”
他走在林君暖前头叩响那扇紧闭的门,不消片刻便有人应声开门,是个冷着脸的中年妇人。
“找谁?”
“这位小兄弟想……”壮汉刚开口林君暖就抢过了他的话头,“我听说这里能领钱,有活干,是真的么?”
中年妇人目光警惕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又瞟了瞟壮汉,冷声道:“你进来,他不能进。”
“凭什么,俺不答应!”壮汉高声囔囔,林君暖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大哥别担心,回头见。”说着独自走近门内,顺手将门掩上。
妇人没有同她说话,目光透着几丝高傲和不屑,转身就朝内走去。从外边看这似乎只是个简单的小院,里头的空间却并不小,门内另有一道垂花门,里边竟暗藏了一座三进小院,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二十多间房。院内的人也不少,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都有,大都穿着陈旧破烂,人也长得面黄肌瘦,不知为何,此时他们都一脸警惕地看着林君暖,几个孩子脸上的敌意尤其明显,就好像她是来抢夺他们的食物和玩具的恶人。
“有新人来了,比试一下吧。”妇人将她交给一个白发老人,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比试?比什么?林君暖一脸茫然,老人恭敬地点头,目送着妇人走进主屋,看向林君暖时,脸上浮现一丝阴狠,“小子,这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老夫!”
等等,有没有人能给她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林君暖还来不及说话,旁边忽然窜出两个男子,一人一边架起她走向院子中间的水池,将她抛进水池中。
腥臭的池水咕噜咕噜地从口鼻中灌入,林君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口紧紧吸住,身躯猛然下沉,手脚开始不听使唤,脑子也乱成一团浆糊,四周变得极其寂静,不远处却传来几声不和谐的呱呱声,啊,是蛙鸣呀,头顶阳光摇曳闪烁,却让人心头涌起一股沉甸甸的恐惧和绝望。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林君暖就像是抓紧最后那根救命稻草一样,下意识紧紧箍住那双手,顺势靠进一个宽广而温暖的胸膛,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却无法开口回应,眼前明亮的阳光也倏地一闪,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再度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馆的床上,右手被人紧紧握着无法动弹,面前正对着程江云又急又气的脸。
“醒了?”
看到她醒来,程江云既不说话,也不松手,只是用难以名状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牢牢盯着她,隐约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倒是旁边的冯老大夫先开口发问。
“头疼不疼,胸闷不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被灌了不少池水,她嗓子不太舒服,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没有问题,林君暖微微摇头,用力扯了扯右手没扯动,朝程江云使眼色他也不为所动,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冯老大夫。
冯老大夫没好气横了她一眼,“活该他生气,再晚一会儿你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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