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话音未落,程江云手上的筷子咔哒一声从手中掉下,“怎么回事?”
“侯爷在一个小巷子里遭到刺杀,听说流了一地血,伤势很严重。”阿甲一脸惊骇之色。
“他现在人在何处?”
“现在已经回府医治了。”
“伤势如何?”
“现在还不清楚,阿乙跟了过去。”
程江云弯腰拾起落地的筷子,脸上表情还算沉着,紧紧攥起的右手却透露了他的真实内心,林君暖拿走他面前装蛋液的碗:“回去看看吧。”
程江云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这种时候就别矜持啦,”林君暖拍拍他的肩,“侯爷都遇刺了,你身为侯府世子却毫不关心,传出去也不好听呀。”
程江云盯着手上沾满灰尘的木筷出神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抿起一丝自嘲的笑,“你说得没错,走吧。”他现在正被许多人盯着,言行必须不能落人口实,必要的话,最后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也没问题。
几人拦了马车迅速赶回建远侯府,侍卫阿乙笔直地站在门前候着,看到程江云后立即迎过来,“主子放心,侯爷并无大碍。”
阿甲不了解具体情况,难免说得夸大了些,事实上建远候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右手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半指长的口子,并未伤及经脉血管。侯府的侍卫来得很快,凶手一击不成错失良机,立即挥刀自刎,地上的血其实是他的。
可是堂堂建远候竟然会在大白天、在京城内遇刺,这件事本身却不容小视。
程江云叫住准备离开的太医,仔细询问建远候的伤势,刺杀造成的外伤并不严重,可是侯爷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精神一度紧绷而错乱,太医扎了几针才让他安定下来,叮嘱他这段时间要注意调养,不能再受刺激。
林君暖跟着来到侯府,站在侯爷房间外听候吩咐,透过房门可以看到,减员侯夫人闵氏半倚在侯爷床边,一边替他擦汗,一边柔声安慰,程江云的龙凤胎弟弟妹妹也挤在床尾,满脸忧心忡忡,唯有程江云独自站在几步开外,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有些冷清。
送走太医,程江云叫来建远候的随从盘问,“凶手是谁?”
“不、不清楚,小的不认识。”
“尸体在何处?”
“被京兆府的官兵运走了。”
“侯爷遇刺时,你们为何不在身边?”
“是侯爷他……”
躺在床上的建远候突然出声打断随从的话,“这件事交给京兆府查,你不要管。”
程江云沉默片刻,“告诉我理由。”
“没有理由,你照着办就是。”
程江云垂下眼睑,眸中透出几分冷意,“恕难从命。”
“混账!老子的话你也不听?!”
“尊敬的父亲,”程江云轻嗤一声,“你何时见我乖乖听话过?”
“你!!孽子!!”建远候气急,拍着胸脯咳嗽了两声,旁边的闵氏赶紧递上帕子,温柔地安慰他,“世子就是这个性子,没有恶意的,你别和孩子计较。”
程二公子程江明也怯生生地看着兄长,“大哥,爹爹也是为你好,你就少说两句,别惹他生气了。”
这些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建远候顺过气后,怒气冲冲地指着程江云,“案子与你无关,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程江云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默然转身走出房间,拉起林君暖头也不回地离开。
建远候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开,有不少人家都派了人来府前打探消息,程江云走出府门时正好遇上吕太师府来的小厮。
“世子,侯爷伤势如何,没有大碍吧?”小厮是吕太师派来的,见到程江云后就大方地上来问了。
“无碍。”
“那您这是?”
“回大理寺,你也回去吧,转告外祖无须挂心。”
程江云拖着林君暖径直走出侯府,走到几百米开外才松开手。
“抱歉。”他刚才一时气急,手上的劲儿没有收敛。
“我没事,”林君暖毫不在意地甩甩手腕,“倒是你,还好吧?”
程江云自嘲一笑,“没事,习惯了。”他和建远候像这样不欢而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君暖不会安慰人,见一个老伯扛着冰糖葫芦走过,立即摸出铜板买了两串,挑出果子更大更圆润的那串递到程江云面前,“吃么?”
又想到他到现在连早膳都还没用,她赶紧收回手,“还是先别吃了,咱们找个饭馆吃午饭。”
“我想先去京兆府……”
“吃了再去,”林君暖语气十分坚决,拽着程江云连拖带拉地走进路边一家小面馆,“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嘛。”
***
林君暖盯着程江云吃光一大碗牛肉面,又喝了小半碗面汤,自己也吃了些饺子填饱肚子,二人才离开面馆,朝京兆府的方向走去。
“侯爷平常有什么仇人吗?”林君暖好奇问道。
“仇人?应该不少吧。”程江云抬头看着天,“我那位父亲可不是什么好气性的人,京城明里暗里恨他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这么说自己的父亲,程大人只怕是被气惨了吧,林君暖不好接话,低低嗯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侯爷遇刺的地方似乎就在附近,我们去看看?”
“好。”
建远候是在一条暗巷内遇刺的。巷子位置偏僻,四周的民居都显得老旧破落,在繁华又亮丽的京城倒是有些特别,巷子不深,一眼就能望到头,尽头处对着一户人家的后门,但门上挂着的锁已经生锈,周身缠满蛛网,近段时间显然没有被打开过,巷子两侧的围墙大致都有一丈半高(两三米),想翻墙离开也极不容易,也就是说,要想离开小巷,只能沿原路折回。
当然,对有功夫的人来说,翻个墙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侯爷会功夫么?”
程江云摇头,“不会。”
“那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外祖请来的武师。”
连老师都是吕太师请来的,看来建远候这个父亲做得的确不怎么样,林君暖嗯了一声,“有点奇怪,侯爷为何会独自一人进入小巷,伺候的人去哪了?”
“父亲让他们退下了。”
林君暖妙目微转,“也就是说,侯爷屏退所有随从,主动来这里见某个人,然后被刺杀,有没有可能……他要见的人就是凶手?”
“谁知道呢,”程江云耸耸肩,“就算直接问他,他也不可能承认。”
小巷尽头地面上流了一地血,墙壁上也有大量血迹呈喷射状散开,应该是凶手割断喉部血管自杀时留下的。
刺杀当时巷子里只有侯爷和凶手二人,凶手已经自尽,照现在的情形看起来,侯爷也不太可能配合他们的调查,要想查明真相,还得从现场和尸体身上找线索。
林君暖围着地上那摊血迹走了好几圈,当时建远侯府的侍卫一窝蜂涌过来,血迹被踩得乱七八糟,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墙上的血迹在靠近头部的位置空了一块,呈辐射状散开。
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君暖弓起手挡在眼睛上方,猫着腰仔细寻找地上的每一处异常,突然不小心撞上前面的程江云,他正垂着眼看着自己手心,表情冷得有些吓人。
“发现什么了?”
林君暖拉下他的手,手心静静躺着一块幽黑的木牌。光看外表,与前些天会仙楼那位死者怀中的木牌一模一样,不过这块木牌上沾满鲜血,看起来更加阴森骇人。
“在哪里发现的?”
程江云沉默着指了指脚边的草丛,本该绿油油的草被血染成暗红色,地上的血痕中有一块方形的空白,大小与木牌刚好吻合,这也就说明,死者的血溅过来时,木牌已经落在地上了。
林君暖干笑着打哈哈,“木牌也可能是以前其他人路过时留下的,不一定和侯爷有关,对吧?”
程江云没有说话,低垂的双眸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用大量人血浸泡过的令牌,必然不可能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如果是以前其他人留下的,一定早就捡回去了。除非刚好有人不久之前路过此地,弄丢木牌后还没来得及过来找——他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建远候,木牌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二人之一,不论木牌到底是谁的,都足够说明一个问题,建远候与赤焰这个组织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再联系到山间茅草屋旁的长剑,白记书斋偷运的武器,建远候独自现身小巷的异常行为,以及刚才严厉制止他调查刺杀案的举动……他的好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说,建远候其实也掺和进了赤焰组织的计划?
想到这里,程江云整颗心都沉了下来,林君暖留意着他的神色,不由得叹息一声,“就是一块牌子而已,你别想太多。”
“白记书斋也和赤焰有关。”程江云冷不丁道。
“什么?”
这是林君暖不知道的线索,程江云给她比划了玉佩的图案,她才恍然大悟,又提出另一个疑问,“照你这么说,这木牌是赤焰的令牌,玉佩也是赤焰的信物,赤焰不过就是个杀手组织而已,需要准备这么多种信物么?”
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但是赤焰这个组织一向行踪莫测,程江云也不好推测他们的行为,他默然抬头看着天空,不久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有阵阵阴云聚拢起来,乌云笼罩下的京城似乎有暗潮涌动。
一场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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