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伤感沉闷的气氛在二人身边弥漫着,林君暖抿紧嘴唇,低声安慰道:“这些都不能怪你。”
“我明白的,不论我如何自责,如今都已经于事无补,也有违姐姐的本意,”程江云朝她展眉一笑,“我明白的,方才过于失态,让林小姐见笑了。”
林君暖眨眨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听程少卿说了这么久,不如我也来说一个秘密吧。”
程江云偏过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其实,我身上也背负着两条人命呢,”林君暖闭上眼,仰头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嘴唇,“自以为是善举,却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也做过这样的混账事呢。”
她慢悠悠站起身,拎着裙摆转了半个圈,又笑盈盈道:“可是现在我每天仍然吃得香,睡得好,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少卿也应该和我学学才是。”
她歪着脑袋,轻轻戳了戳脸颊,“只要脸皮足够厚,没有什么坎迈不过去。”
程江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溢出一丝担忧,眼前的人分明笑靥如花,他却仿佛看到了她藏匿在阴影中无声落泪的模样。程江云翕了翕嘴,沉声道:“林小姐若有烦恼之事,在下也愿意洗耳恭听。”
“倒也谈不上烦恼,”林君稍稍揽紧外衫,状似不在意地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说的,程少卿也该和我一样,放宽心,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这样程大小姐在泉下也能安心。”
“我明白,”程江云点点头,站起身建议道;“雨后天气凉,我们回去吧。”
回程时,林间的风稍微吹得大了些,山丘泛起层层绿浪,不时有水滴如同雨丝般飘落,空气湿润而清澄,带着大自然独有的清新气息。二人没有继续谈话,一前一后行走在石阶上,脚步声无意识地有着相同的频率。
一直把林君暖送到厢院门口,程江云站在门外,垂头看着林君暖沾染了泥水的裙摆,“明日……大理寺见吧。”
“明日?”林君暖睁大了眼,“明日我就能去当差了?”
“嗯。”
程江云唇角微扬,“有品的官位不太好安排,只能委屈林小姐当个胥佐,辅助在下查案。”
“没问题!”林君暖笑得眉眼弯弯,“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当个小吏正合我意,”她偏过身朝林君暖福了福,“那便多谢少卿安排了。”
以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也不敢做多么出格的事,当个不起眼的小喽喽,既方便她进出大理寺,就算被人发现了女儿身,问题也不会不大,对她和程少卿都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林君恒被拘在房间里无聊地躺了小半天,听说姐姐回来了,立即咋咋呼呼地奔了出来,看到站在她旁边的程江云后,瞬间便警惕起来。
“姐,他怎么也来了?”
“什么他不他的,没礼貌!”林君暖没好气地拍了拍弟弟的肩,笑着对程江云说道:“少卿请回去休息吧,我们稍后就下山了。”最后无声地比了个“明日见”的口型。
程江云“嗯”了一声,又朝林君恒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厢院,林君恒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又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自家姐姐,“姐,他为什么要送你?”
“我帮他作证找出了凶手,他送送我又怎么了?”林君暖拎起他的衣领,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摸了摸,“伤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
“不疼,不疼了!”林君恒生怕姐姐又逼着他喝那些苦兮兮的药,连连摆手,又好奇问道:“凶手找出来了?是谁?”
“没你的事儿,小孩子家别管太多。”
林君暖没有和他多做解释,让春桃等人收拾好东西,一行人驾车离开悯忠寺,赶回诚意伯府。
***
第二天天色微明林君暖便醒了过来,慢悠悠地用过早膳,抹黑了脸又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男装,便准备去大理寺“上班”。
一向话少的春桃罕见地唠叨了几句,“主子,奴婢还是与您同去吧,万一发生意外也好近身保护。”
“不用,”林君暖在镜子前臭美地转了个圈,“你就留在府中,要是爹娘问起我,就说去店里了。”
她朝春桃挑眉抛了个媚眼,“我晚上可能回得晚些,帮我掩护哟。”
夏荷站在一边,看着林君暖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忍不住地叹气,“穿男装就算了,小姐,这衣服也太丑了点,奴婢给您换件好看些的吧。”
“不用换,这样正好,”林君暖拍拍她的手,“你家小姐是要去当差的,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又没人欣赏。”
末了,她朝两人眨眨眼,轻笑着说了一声“在家乖乖等我哟”,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诚意伯府。
来到大理寺后,因为程江云有交代,门房直接放她进去了,林君暖熟门熟路地走进程少卿所在的厅房,此时他正一脸严肃地听人说话,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又恢复神采。
看到林君暖来了,程少卿轻轻朝她点头,听旁边的衙差说完后才摆手让他离开。
“又有案子?”林君暖脸上期待难掩。
程江云却带着几分凝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案子,确实遇到了点麻烦。”
“出什么事了?”
“大理寺卿……昨晚突然失踪了。”
“失踪?”林君暖蹙起眉头,“被人绑架了吗?”
程江云摇头,“现在还无法确定。昨晚大理寺卿赵大人在书房和寺正主簿几人谈事情,赵大人想让人准备宵夜,于是走出了书房,之后便一直没回去。”
林君暖摸摸下巴,“后院找过了吗?该不会赵大人忘记还要谈事,回去睡觉了吧。”
“当然都找过,夫人和姨娘们都没有见过他,赵大人不曾饮酒,也不可能如此糊涂。”
“难道赵大人自己藏了起来,或者偷偷出了府?”
“门房确定没有看到他出门,府里其他人也都说没有见过他,再说了,他为何要放着其他人不管,自己藏起来?”
“这么说来,只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也没有人听到赵大人呼救。”程江云转头看向她,“昨晚赵大人府上的人找了一整夜,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人,又不敢声张,早上才来找我。”
林君暖酝酿了片刻,打趣道:“说起来,如果赵大人真的是被人掳走,程少卿你的嫌疑还不小。”
“怎么说?”
“一把手不见了,二把手不就可以当家做主了嘛,这动机十分充分。”
林君暖捂着嘴笑,程江云也跟着轻笑了两声,“只希望赵大人没出什么事才好。”
“赵大人大吉大利,定会没事的。”
林君暖端正神色,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赵大人正在查的案子触犯了谁的利益,才被他们……”她挥动手掌做出一个切脖子的手势。
程江云拧起眉头,“但愿不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因为查案而被人报复,只怕现在赵大人已经凶多吉少。
程江云找到昨晚见过大理寺卿的寺正闫怀礼和范主簿,他们也跟着赵府的人搜寻了一整夜,现在满脸倦色,坐在椅子上还忍不住打着瞌睡。
程少卿给他们各倒了杯浓茶,喝下后才稍稍解了困,打起精神来。
“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仔细说说。”
两人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闫怀礼摸着头道:“昨晚赵大人叫了我们在书房谈案子,赵大人说肚子有点饿,出去让人准备夜宵,我们俩在书房等了快一个时辰他都没回来。”
范主簿又灌了两杯茶,在旁边补充道:“本来书房里还有两盘糕点,赵大人嫌糕点太腻,想吃些咸口的吃食,就自己出去了。”
程江云抬手在桌面上敲了了两下,“书房里没有人伺候?”
“没有,案子要对外保密,赵大人让其他人都退下了,书房内外都没有留人。”
“你们在查什么案子?”
范主簿瞄了一眼寺正闫怀礼,舔舔嘴皮低声道;“一桩贪墨案,牵连挺大,赵大人十分重视。”
“进展如何?”
“已经查到了幕后主犯,再搜集点证据,几天后就能结案了。”
“主犯是谁?”
范主簿眼皮跳了跳,吞吞吐吐地看向闫寺正,闫寺正眼神也有些闪烁,“少卿……还是不知道的好。”
程江云似笑非笑道,“怎么,这案子和我有关?”
“和您倒是没关系,不过……侯夫人的兄长闵大人,却和案子关系密切。”
一直站在旁边的林君暖下意识看向程江云,听到这话后,他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完全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程少卿顿了片刻,忽地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鄙夷:“闵崇山是主犯?他有这个能耐?”
这样将不屑放在明面上的程少卿,倒令林君暖感到几分新鲜,看来他与继母的关系的确不怎么好。
范主簿苦着脸抓了抓头,“户部侍郎闵崇山确实是这桩贪墨案的主犯。”
闫寺正叹气补充道:“事已至此,还是向少卿坦白吧。闵崇山勾结地方官吏,贪墨了一批赈灾银粮,根据我们的调查,其中有一部分银子……进了建远侯夫人闵氏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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