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道口

    秦歌这一路来的经历,实在是很坎坷。

    他来白邺城本来是来游玩的,他的师门总部离白邺城实在是有十万八千里远,更别提他还稍微有一点路痴了。

    这头刚跌跌撞撞刚进了白邺城门,还没喘上两口气呢,那头盘缠就全被人偷走了。然而祸不单行,偏偏又迷了路,四处转悠都不得其法,除了酸痛的大腿是什么也没捞着。

    到如今,竟然又在三言两语之间,被绿茶系统盯上了。

    不过,与其是绿茶系统盯上他,倒不如说他性子活泼,又不与人设防,爱与人攀谈,自投了这一张罗网。

    总之,这小孩的日子真是不得片刻安宁。连寒贞这样面冷的人,都不免心生怜悯,请他多吃了一盘排骨。

    他追着寒贞问问题,还非要她张口回他,受绿茶系统的祸害,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穆灵皋第一次办理类似业务,不免紧张。直嚷着要选定吉时福祉,慎重抽取,只差没沐浴更衣,焚香三日了。

    她这边求神拜佛,急急忙忙,那边秦歌倒是十足安逸,在饭桌上大口嚼着排骨,道,“原来沈姑娘只是不喜欢讲话!之前我还以为是沈姑娘不喜欢我呢。”

    “不会。”寒贞惜字如金,把眼睛往墙角那瞥瞥,到底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穆灵皋已经蹲在墙角,琢磨很久了。虽然寒贞不明白墙角到底算什么福地,但是还是由她高兴了。

    骤地,墙角那块儿爆发出一声欢呼,“成啦!是他啦!”寒贞闻声看过去,道,“抽出什么来了?”

    抽出的签果然十分轻描淡写,甚至可以说是十个任务中最没有杀伤力的一个。是“告诉他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引语是:“这个秘密啊,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二人头一次做绿茶,心里很是没有底,便胡扯着商议了一会儿,都觉得完成这个任务虽然简单,却不急于一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试探试探为好。因而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陪着秦歌走一段路,同他一起去见见西道口的友人。

    白邺城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城,本是商人经途中歇脚用的一块地方,后来渐渐成了气候,变成了四通八达的好去处。四四方方一处城池,到处都有典故。

    各种或大或小的传说,可谓是数不胜数。相传,多年前,白邺城中曾有大疫,有一神医在时分于城西飘然而至,方止住了白邺城疫病的蔓延。于是,他刚进城的这一整片街市便都被唤作西道口,以纪念他救助白邺城百姓的恩德。

    秦歌这孩子没有防人之心,寒贞只用上拙劣的演技,正色同他说正道弟子要互帮互助,他便相信了,还十分快乐,喜道,“沈姐姐真是一个好人。”

    寒贞受之有愧,只得叹了一口气,出去叫马车去了。

    西道口偏僻的很,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一大排款式老旧的房屋无声地屹立在青石板街两旁,自有一种宁静的气息。

    秦歌要找的人住的不远,左手边第一间房屋便是。他便急急忙忙跳到台阶上,去扣动门环敲击那朱漆斑驳的木门。

    一只门环被他敲了又敲,却始终无人出来应答。

    “怎么会呢。”秦歌自言自语着,后退两步,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纸条来,把那小纸条看了又看,“是这里没有错啊。”

    他又用力地敲了几下门环,放声叫了几声,问门里有没有人,但回应他的始终是一片死寂。

    灵皋有些晕马车,此时被叫声所惊,方迷迷瞪瞪地张开了眼睛。她见了此情景,不由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屋内无人。”

    “也不知道这屋主到哪里去了,是男人还是女人。”她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疲累,“西道口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寒贞自然是不知道的,便轻轻摇了摇头。灵皋道,“好吧,我四处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咱们晚上过去吃。”

    说是“咱们”,其实灵皋身为不人不鬼的魂体,是压根不用吃东西的。只是她能尝出食物的味道,有时候便要蹭吃蹭喝,自己嘴馋。

    寒贞这几日来早已知道了她的习性,便只点了点头表示默许。灵皋于是强打起精神,沿着石板路一路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她自管她去觅食,这厢秦歌依旧没等到人来应门。幸亏天无绝人之路,一位老妇正提着洗衣槌出来,见到他们两个,便定住了,来来回回细细打量。

    “老奶奶,这家的主人到哪里去了”秦歌那肯放过,便上前去,大大方方地问道。

    “你说小于么,小于很多天没回来啦。”

    “他到哪里去了?可有说归期没有?”

    老妇记性好像不大好,说起话来难免有些颠三倒四的。秦歌倒也没有觉得不耐烦,只是仔细地询问她。

    问到后来才明白,这家主人说如果有一位头发像刺猬的少年人来叫门,便要这少年去北市街的某地寻他。

    另附纸条一张,上面有个全新的地址,还有两句莫名其妙的接头暗号。

    老妇还说,这家主人再三叮咛,要在晚上去,白天是万万不能去的。

    这种种奇怪的规定非常有密会的氛围。听的秦歌摩拳擦掌,兴高采烈起来——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这种带有奇妙色彩的冒险正圆满地符合了他对于江湖的想像。

    “多谢您了。”秦歌于是恭恭敬敬拜别了她,转头就回来了。他对着寒贞道,“不过,我的头发真的很像刺猬么?”

    没有回答。

    要说北市街,听名字就和西道口不在同一处地界,这时候再过去显然是来不及了。

    秦歌也有些疲惫了,当下便与寒贞商议就近住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在做些准备,到北市街去。

    寒贞自然是点头同意,只是秦歌不免觉得自己又烦扰了她,心下很有些过意不去。

    当下,二人便去附近一家饭馆里吃晚饭——当然,这家饭馆表面看似普通,实际则是穆灵皋千挑万选出来的。

    这一顿饭吃的可真是刀光剑影,既要绞尽脑汁地各种没话找话,往复来回,而且还要在饭桌上给穆灵皋打掩护,暗渡陈仓地给她夹菜吃,不让秦歌有机会看见饭菜消失在空气里。

    灵皋倒是满意了,只乖乖地坐在一边,满意地看着桌面上的菜色,偷偷喝汤。

    在绿茶女的所有表现中,柔声细气地说话可谓是比较重要的一项技能了。偏生沈寒贞一不健谈,二不温柔。声音向来冷冷冰冰,仿佛有什么人欠她三百吊钱似的,脸上更是少有表情,活像只无神的呆头鹅。

    不过,倘若鹅知道自己与她相提并论,也会很生气的。沈寒贞这个人,做起绿茶来可是相当的厉害。

    简单来说,真的是人不如鹅。讨好的话说出来像反讽,动情的话说出来像敷衍。好话讲的面如死灰,狠话放的有气无力,待的千帆过尽,我自岿然不动,语调毫无波澜。

    她只把穆灵皋气的三魂掉了七魄,恨不得直接撒手飞天,只憋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把要求压到最低:放柔声音,多聊几句。

    然而秦歌这孩子个性又十分耿直,时常拆台。在他所有的发言之中,“姐姐你说话怎么音调总是变来变去的?可是得了风寒,还没好全么”可堪称夺魁之作。

    其后,更是佳句频出,诸般言语,真是将不解风情四个字演绎到了极点。偏偏沈寒贞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木着脸认认真真地进行着她的绿茶大业。

    这两个只会打直球的混蛋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偏生他们自己还一无所觉。

    聊到后来,竟在奇怪的层面上达成了共识,互相引以为知己,吹嘘了起来。

    一个觉得这是一个得了风寒,不爱说话的善人姐姐。

    而另一个觉得这少年话里话外,竟不屈服于她如此高超的绿茶技巧之下,真是个扮猪吃虎,不大好骗的厉害人物。

    三人之中,到头来痛苦的竟只有穆灵皋一个人,真是好不公平。

    穆灵皋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眯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还在因为尴尬而浑身刺痛,手抖个不停。

    她拼着最后一点儿气力,和和气气地向沈寒贞提出,不要再和秦歌这样讲话了。对方却觉得一点也没有问题,还觉得“做绿茶女其实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发表完了感想,还用筷子夹了块酸黄瓜,询问她要不要来一块当早饭。

    这把灵皋哽的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出来,只好再次筹备词句,请求她把她少得可怜的柔情投放到别的地方去,不要再同一棵不会开花的铁树相互折磨。

    沈寒贞认真地听取了灵皋的意见,并表示了反对。告诫她做事情应该有始有终,要矢志不移。如果三心二意,则绝不会成功。

    穆灵皋一听她还是这么老神在在,恼了,顿时连太阳穴也不揉了,跳起来就指责她这是“南辕北辙”。

    这两个人正用成语进行着热火朝天的拉锯战,却忽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之声。穆灵皋连拍两下桌子,本不想理会,却听那喧哗之声愈发大了,实在是已经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步。

    她便抽身起来,道,“再见。我去看热闹去了。”

    “你偷听别人讲话。”寒贞喝着白粥,淡淡地指出。

    “我就是乐意!”穆灵皋莫名其妙地得意了起来,志得意满,穿过门就从楼梯扶手上滑下去了。

    估摸着要仗着自己是个游魂身子,去抢围观的前排,听别人的壁角了。

    寒贞目不斜视,继续吃着早饭,有时还会停下手,突然地就开始发呆。

    这么吃吃停停,一碗白粥还没吃上几口,穆灵皋便去而复返。她如一阵旋风一般穿过门板,扑到桌前,惊声叫道,“天哪——外头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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