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带回了天宫!
红线不可谓不震惊。
要知道,凡间之物生于凡俗,自是不同于仙物。天宫灵气密布缭绕,于仙物来说,是滋补,是引气化灵之始;于凡物,那可是毒!是祸!是虚不受补!
稍不慎,便会灵气盈体,炸裂开来!
可它竟还好生生躺在地上,半点事儿没有?
红线疑惑,便走近,将香玉拾起。细细观察下,察觉其表层隐隐罩着层淡色的膜,像是结界。
少君竟为带它上天,施了隔绝之法?!
红线更是震惊。
隔绝之法虽微乎其微不耗损仙力,但若将其时时罩着,却极其劳人心神、令人心疲。
“……”红线哑然。
这玉这般重要?竟要这般费力护着?
那他当年为何还要赠她?
红线想不清楚,也不知要从何而想,兀自拿着玉不知该如何是好。瞧方才那情状,她许是不经意间已得罪了少君,现下也不敢再上门去触他霉头,纠结反复间,恨不得一手将这玉扔进墙头,眼不见为净。
可刚要扔时,她心中又莫名一阵复杂感袭来,叫她持玉不舍,不忍扔出。僵着扔玉姿势半晌,她默默收回手,将玉揣回怀里。
“不过是块凡玉,还能吃了我不成?大不了少君想起来同我讨要时,我再还给他便是,左右也是捡的,又不是我偷的。”她如是安慰自己。安慰罢,又侧头瞥了眼临华宫墙头那一树漫羽,而后撇了撇嘴,径自沿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又过了几日,天宫如往常般静悄悄的,祥和之色不减,却仍是叫红线静不下心,边理线团子边候着,没等到临华宫的人来月老府取玉,也没等到帝后的人来取姻缘绳,倒叫红线愈发焦心起来,比之趟过忘川水还要煎熬。
便是这时,月老府外擂鼓喧天、碧波浩荡,一下便将红线惊回了神。她满头雾水跨出府门,见府外仙气浩淼震荡,便随便逮了一名仙,指着天宫宫门云层蔼蔼那处问道:“那是怎么了?战事告急还是兵临天界?是否我们该搬家逃难?”说罢,便想回府收拾行礼跑路。
可没想到那仙却是将她手腕一扯,吹胡子瞪眼道:“什么战事,什么兵临!那是咱少君!你这仙子,怎么整日脑子里都不想点好的!”
“哦。”红线闻言,愣愣回了一声,复道,“那少君这般阵仗,是要做什么好事?”
那仙一噎:“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又立即反应过来,连声“呸”道,“呸!也不是什么坏事!”
红线:“究竟是什么事?”
那仙平复好自己:“这不是少君前几日回来,并未封神,也并未有动情之兆么,帝后无奈,便借由少君还未历完升神劫之由,命司命连夜赶出了少君第二世的命格。”
红线:“所以……”
那仙:“所以他这是要去黄泉轮回井投生。”
所以,帝后暂还不会来月老府讨要姻缘绳,给言烨绑上!
红线陡然心中一阵窃喜,由感自己仍还活着实属不易,心中苦楚泛出,竟还有些泫然欲泣之状。
那仙瞧红线模样,惊了一瞬:“怎的少君要投生,你这仙竟还状似要哭?莫不是见少君升神之心甚坚,有感而发?”碍于男女有别,他也不好伸手安抚红线,便又道,“莫、莫要这般形容,若真感触甚深,不若拉上你家府上仙君一同随往,去黄泉瞻仰少君之容吧。”
听罢,红线霎时反应过来。
月老也有好长时日未去黄泉了,他整日脾性不定,古里古怪待在府中,叫她这段日子连躲个懒歇息一下都不成,委实累惨了她。
恰好今日言烨下黄泉投生,届时酆都府门必然大开,一殿的那秦广王,必然也不好意思当众关门,只为赶月下老头儿出去。
是以,此刻不正是踹走月老的最好时机么?!
思罢,红线心情骤然一阵亮堂,连声同那仙道谢过后,便匆匆赶回府中,一把便拉起榻上昏昏欲睡的月老,捏诀要走。
红线风风火火之状,叫那仙者着实怔了半晌,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愣愣出声:“而今这年头,年轻的这辈小仙,性子倒是愈发急了。”他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又望回天门那处,“说来也奇怪,上回少君下去倒是平静的很,这回怎会这般造势?此状浩荡,倒像是生怕什么人不知一般。”说完,他又叹了声“当是年少”,便兀自捻须,摇头晃脑离去。
不多时,红线同月老下至黄泉。
鬼气森森,来往魂鬼通体幽幽。
一到忘川河边,月老便撇下她,径自往望乡台孟婆那处而去,张口便唤:“醒梦。”竟是半点不管她了。
红线撇了撇嘴,也不管月老同正熬汤的孟婆醒梦,只候在原处,暗暗窥向正持着一碗汤,立在三生石前不言不语的少君言烨。
他仙袍广袖,端的是一副雅正仙君形容。然其面色沉下,眸光晦暗,正怔怔立在石前,也不知从三生石里头瞧见了什么。
红线看不见,便也就不得而知。但想来,也不过是太子言烨成年前九年中的一段事罢了。相较于他后来登基为帝,必然是那九年最为苦楚、最为难熬。
正想着,这时有鬼差押送一列魂鬼而来,恰走到言烨身旁不远。鬼声哀嚎呜咽中,其中一鬼恰瞥眼见到言烨,似是一震,而后出列,缓步走至言烨面前:“九弟。”
众鬼差被他惊的不轻:“什么九弟!这是天族尊神,才不是你什么九弟,你只需好生投胎便可,莫要妄自攀附!”将那鬼训罢,又转身同言烨连身躬礼讨饶,“少君见谅,凡间魂鬼不懂礼数,扰了少君。”
言烨回神,瞧向身前之鬼和鬼差,道了句“无妨”,便侧首向唤他“九弟”的那鬼道了声“大皇兄”。
而后那鬼便又惊又喜上前来同言烨叙旧。
红线在后头一番听下来,身心俱惊。
原来这鬼是言钰。
原来她走后,东宫又发生些不小的波折。
原来最终,太子言烨登基为帝后一天,便力排众议,一朝禅位给了言钰。
可,当年皇后同林相,不是满腹计量、就盼望着言烨好生登基,而后坐稳帝位吗?
怎的禅了位?
然而前头的言烨却只是一直静静听着,并未插足打断言钰的话,红线也就无从得知言烨所想为何,便只能默默站在后头,兀自乱猜。
半晌,待言钰一腔乡情抒完,便由着鬼差带往望乡台饮汤、投入轮回井。
而后,言烨持碗贴唇,一干饮下汤水,也径自前往轮回井。
便是这时,不知怎的,正要入轮回井时,言烨却倏忽回首,破开河水面上层层雾霭向她望来,恰与她对视。
红线呼吸一滞,可不待红线再次软了腿,便见言烨淡淡同她对视了片刻后,回身化作灵光往轮回井中投去。
“什、什……什么意思?”红线被他这副神色望的有点懵,整个人怔住,好半晌都未反应过来。忘川河面无风起波,一圈一圈涟漪漾过来,湿了红线的鞋,浓郁的怨气叫红线深感不适,便倏尔回神,后退几步。
“哟~那是你情郎?”
伴着一道轻幽之声,一双冰凉的双臂忽而从她身后攀上,绕上她脖颈。她感脖间阴气阵阵,便立时矮身躲开,退至远处,顺道抬手难耐的用袖口抹了抹脖子:“什么人!”
抬眼间,一黑裙女子正飘在空中,外罩薄纱细密,整个人幽幽然然却又不似魂鬼。她却不管红线眼里的戒备,挑眼掠过轮回井后,又轻佻望回红线,自顾自说道:“你不同他一起去吗?他那下一生,可是极为悲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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