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红线心生怯意,后退一大步。言烨的目光如影随形,叫她霎时便慌了神,抬步要逃。
而言烨却拾步逼近,倏尔横过一臂,将她退路阻断。而后像是得了趣味般,他微垂下眉眼,俯身贴近她,视线清清浅浅从她面上扫过,最终落到她肩侧一圈蜷曲的发尾上:“你该不会骗了孤九年?”
“不……”红线想解释,但此情此景来的突然,令她来不及准备,一时之间也委实编不出什么瞎话。
红线惊慌,情绪起伏间,体内仙力连带着滞涩起来,也因此,引得她面上那层灵气所凝的仙雾骤然一荡,如水纹般一圈圈波动开来。
其后面容隐隐绰绰,竟隐约显现出了些许轮廓。
一笔一划,淡墨般,似是用世上最细柔的软毫勾勒而成。
言烨见之一怔,不自觉抬手,抚上眼前女子脸侧……
风拂过,她鬓边碎发轻起,在他手背落下一阵阵痒意,而他却仿若未觉,手指缓缓穿过薄雾,轻柔触上女子的眼睑。羽睫颤动间,细密轻痒从他指下传来。
红线回神,见状一惊,身子猛然一震,滞涩的仙力倏忽一散,就连她面上的灵气仙雾也仿似受了惊,震荡一瞬,随即逸散开来。
从言烨指下渐渐化开……
一双杏眼,熠熠明亮。
红线连忙退身躲开,抬袖挡脸,但窄袖宽度有限,遮不了全脸。她捏紧了袖口,横过双臂挡在自己面前,仅险险露出只又惊又惧还略带防备的右眼,气道:“你、你……”
“你”了好半会儿,都未说出句完整的话。
直到言烨被她此番动作引得思绪回笼,她才将将沉静下来,深深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恐慌,施法拢住逸散的仙力,补全面上的术法。她认真想了想,试探问道:“没瞧见什么吧?”
将才她掩面之时,仙雾还未散尽,言烨应没瞧见多少,仅凭这一棱一角,便就是少君本人,想也不会立马认得出她。
要知道,她不过只是天宫众仙子中的小小一枚罢了,少君常年事务繁忙,她都未有机会见他几面,他又怎会对她有所印象呢?
故此,她目前应尚还安全!
然而,“瞧见了。”言烨道。
红线闻言一窒,眼前一黑,颤声问道:“瞧……瞧见了?”
尚还只是凡间太子的言烨,不懂红线此的心境,只觉她这恐慌来的,莫名让他有些心烦意躁,仿似她以雾遮面正是为挡他一般。思及此,他皱眉道:“一双眼罢了,没甚特别,一眼过后,忘得干净。”
“你!”红线气急,心肝脾肺肾五脏被气的俱疼。
她不大不小好歹也算得上是名仙子,不称赞便罢,他怎么还评了句“没甚特别”!
正要回骂过去,她忽而脑中卡断一瞬,拾起言烨方才的那句话兀自琢磨半晌,又倏地笑开:“只一双眼?哈……那就好,那就好。”
日暮时分,云销雨霁,檐上积水一滴一滴砸下,“啪嗒……”声音清脆,凉意阵阵。
红裙的女子边笑边蹭上窗沿,极开心般将双脚荡在外头,而廊下那名男子却沉目静静立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久,一声轻笑落下,他启了启唇,却被女子笑声盖过,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红线笑眼望他,问:“你说什么?”
言烨勾唇睨她:“说你无闭月羞花之姿,无沉鱼落雁之貌。”
红线额角青筋一跳,狠“呸”了他一声,立马反身翻窗落进殿内,“啪”的一声巨响,猛地合上窗户。
半晌,震动的窗户渐息,言烨回身轻笑,视线落进那丛花草。
随之,空气中若有似无落下极轻极淡的几字:
“但……尚可入眼。”
春雨停歇,凉风乍起。
夜半,相府。
“确定瞧清楚了?”林相端坐在案后,正襟危坐,手边茶盖掀开,而盏内的茶却像似已凉了许久。他缓慢靠上椅背,不自觉扣紧了椅子扶手:“是何形容?”
下跪一黑衣暗卫,点头道:“属下瞧清楚了,太子身边确实跟着一名女子,如大人所言,红衣长裙,其腰间所佩,确为皇后赐给太子的那枚香玉。”
“果然!”林相惊惧交加,手不自觉颤抖起来,“先前那殿内,果然不止本相与太子二人。”
“大人猜的不错,那女子……果不是常人。”黑衣暗卫也似有些心绪不稳,“自大人离开东宫,那女子便凭空现身,体态身形如常,但、但她面上竟空白罩着一层雾霭,就像、就像……像是未有五官!”
说到最后,这黑衣暗卫的声音也颤抖起来,恐惧异常,“大人,太、太子殿下是否惹上……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
林相霎时一眼瞥向黑衣暗卫,目光凛冽危险,逼的暗卫梗了好一阵,才将后半句话给死命咽了回去。
“太子乃国之储君,尔等岂能妄加非议!”林相语气骤然一沉,“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本相便将你拿去填那妖女之腹!”
黑衣暗卫一震:“属下不敢。”
这日,旭日东升,历经半月,言烨背上的伤渐好,获得御医的准许后,他当日便早早起床洗漱,整装准备上朝。
便是这时,却意外得知林相称病告假多日之事,且还未有归期。
言烨闻言皱眉,而红线却是一拍掌,喜道:“这不好事儿么,省得你再同他撞上,被他挑挑剔剔还被瞧不顺眼。”
言烨瞥她一眼:“舅舅重朝政,早朝告退之数屈指可数,何故此次一连告假多日?且先前东宫一面,他还未有病态……”
言烨沉思,红线见之“啧啧”:“林相他,许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许是被你气的,特地留了口气儿来东宫骂你,却没想到这一气一骂之后,病更严重了,至此缠绵病榻,早朝告——”
言烨眸光冷寒,叫红线不禁吞回了剩下的半句瞎话,讪笑道:“额……当我没说。”
红线被盯得安分,再不敢乱说什么,只得无言撇了撇嘴,随手拾起小几上的茶点吃了起来。
言烨收回视线,取下外裳穿上,细细理好自己的衣襟,便撇头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准备出门:“今日朝中事多,孤许是要晚些回来。”
“今日你莫要擅自出去,殿内的吃食孤都让徐祥给你备全了。”他抬眼瞥向红线手里的糕点,“足够你食。故此,你莫要闹腾,等孤回来。”
“好好好。”红线一口应下,嘴里含含糊糊嚼着一口红豆糕,“我不出去,不闹腾,等你回来。”这时,她余光恰见他身后发带缠绕,便上前帮他理正。
理罢后,又捻起一块酥饼吃下,满不在意似的将满是糕渣的手在他袖口蹭了蹭,而后忽的一拍他肩头,催促道:“去吧,慢走不送!”
言烨眉头跳了两跳,静默片刻,终是按捺下去,默然拾起块锦帕,将自己身上沾上的糕渣尽数抹掉。随后,他淡淡唤来徐祥,命他将殿内的糕点原封撤下,才缓步走出,坐入步辇上朝而去。
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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