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洹正在场上操练,现在他是百夫长,这还亏得他功夫好,识字,颇得马德器重。
撩开帐门,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玉妍看着他,像个犯错的孩子,点点头,把事情前因后果简单的跟张之洹讲了一遍。
张之洹看着玉妍那张欺霜赛雪的脸,虽未施粉黛,已是美得犹如四月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一双刚哭过的美目,含着淡淡的水汽,更是摄人心魄。别过头,微微叹息一声,心想:真是红颜祸水,现在要按照原计划带她们出去怕是会受阻碍。
“脸上怎么不抹灰了?”
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玉妍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张之洹认为是自己这幅容貌惹祸了。这可真是冤枉玉妍了,在那浣衣房,起床一把清水洗脸,连个镜子都没有,每天忙得脚不着地的,哪有功夫管脸上有没有灰,再说洗衣服都是女子,抹灰那才显得与众不同,惹人注意。
“洗衣房本就是女子,我若是满脸灰,那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白白叫人起疑心呢。”
“我瞧着那钟离夜与蓉夫人像是一伙的,故意整这一出,这马德怕是蒙在鼓里呢。”
见玉妍如此说话,张之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
“此话不可再说第二次,小心隔墙有耳。”
“那马德也是好色之徒,你在此地也不宜久留。还有两天,我这边也脱不开身,钟离夜暂时不会对你怎样,后天夜里,我会让关童来带你们出冯宅。记得找一套士兵的衣服乔装,之后,你们便要跟着行军至丹阳,到丹阳城再另外作打算。”
“可是,我怕到时候他不肯放我走。”玉妍难免担心,张之洹与她们本就非亲非故,之前救了,不等于这次也要救。如今带上她们可能会打草惊蛇,陷入险境。万一张之洹带不走自己,难道真要跟钟离夜这个无赖么?
“放心,后天点兵拔营,钟离夜作为副将,一定会到场,你们在浣衣坊等着便是。”张之洹仿佛看出了玉妍的心思,冯宅士兵不多,又有内应,只要钟离夜不在府中,带出两个人来还是不难,怕是怕,脑中另外一种想法浮现,张之洹旋即又压了下去,叮嘱了一些事宜后,便离开了。
回到冯宅,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钟离夜便让玉妍服侍他起居。还好,白日里人并不在,玉妍里里外外的把居所都打量了个遍,亦是把通往浣衣坊最近的道路走了几回。临近丑时,钟离夜才回来,虽是冬季,脱了铠甲,内衫已然湿透。他径直走进内室,没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玉妍站在堂中,脸颊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没多久,水声挺了,那人只裹着一件袍子,袒露着前胸,便出来了。
吓得玉妍尖叫一声,捂住眼睛躲开了。
“哈哈,美人这是害羞了?”钟离夜在塌上坐定,又说道:“过来与我绞发。”
“我不会,你自己擦。”玉妍立马拒绝。
“美人伤吾之心!”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然后又道:“既如此,下次由我替你绞发。可好?”
挑着一双桃花眼,好似眼中满是情意。
见玉妍不回答,还是立在那里,眼睛看着一旁,不由得玩心大起。便起身向前,玉妍无奈后退,一个向前,一个退后,最后玉妍贴着墙壁,退无可退,便抬头目视钟离夜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
“那你退远些,男女授受不亲。”
“怎可辜负良辰美景?”
“我我乃是有夫之妇!”
“哦?本将不在意。”
“你~真是厚颜无耻。”
“难道你想过河拆桥?”
“我没有,不是说好的三天后才答复。”
玉妍的脸像个红苹果,都有些词穷了。心里骂了这无赖无数遍。
钟离夜见她如此,亦不打算再逗弄她。
大袖一挥,转身道:“天色已晚,明日,不要忘记了时辰。”
玉妍逃也似的离开,夜里躺着久久不能入睡,只盼着张之洹早点派人来带自己离开。
好在前两天都风平浪静,到了第三天夜里,钟离夜回得有些晚,玉妍照例等在那里。但今日他沐完浴,吃完点心,兀自坐于塌上看书,未曾叫自己离开。心下忐忑,开口问道:“将军何时歇息?”
“怎的?你困了?”
“不是,想着将军白日里操劳,理应早些歇息。”
“甚是暖心,但今日事多,你沏壶茶来。”说着又低头看起来。
玉妍把茶放于案上说:“我今日有些不适,可否早些歇息?”
钟离夜抬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今日可是最后一天,考虑的如何了?”
“我~我”玉妍半天都没说出个答复来。
“明日,大军便要启程,往后此地就剩下你了。”
玉妍心想,不如先答应他,先脱身才行,于是说道:
“奴家本无依靠,幸得将军抬爱,明日我便改头换面,服侍将军。”
“嗯,既如此,便是在此处就寝也无妨。”
玉妍内心焦急无比,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但实在太过勉强。
钟离夜亦知欲速则不达,只要人在,总能有她心悦诚服的一天,也不再为难,让她离去。
玉妍和云芝准备妥当,不敢入睡,等着着关童。一路上居然畅通无阻,出了冯宅。卯时,马德点兵拔营,玉妍和云芝就混在这队伍中,出发前往丹阳,而钟离夜负责守城募兵。新林离丹阳也就一日路程,天还为入夜,就已到离达丹阳城不远的谷庄头。马德下令在城外空旷的草地上安营扎寨,就地宿营。孙坚大军就在不远处驻扎,几次的攻城战都不顺利,只能退守在此。在军中,玉妍一点都不敢大意,粗眉,麻脸,当了张之洹的小跟班,而云芝跟着老程,入了伙房。
建康城作为靖国的都城,北面靠水,西面靠山,南连丹阳,东面是几丈高的城墙。其中最容易攻下的便是丹阳,而此时,守丹阳的便是太宰谢汨,也是经历过淮水之战的将领之一。
大帐里几个戎装的将军正在商讨防城策略,谢汨居于首位,一身戎装,那张已显皱纹的脸依旧神采奕奕。已经连续交战的几天,最厉害的是第二次进攻,持续了一天一夜,将士们轮番守城,叛军如蚂蚁般攻来,死伤无数。丹阳是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有失,而谢太宰也是信心满满。眼下城中物资充裕,虽然兵力不及叛军一半,但都是北府军大部分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与叛军那种乌合之众完全不同,以一敌五都不在话下。再者,冬季天气渐寒,叛军紧急行军打过来,后续的粮草物资却是跟不上的。能守住一个月,对方军心必动摇,到时候是反击的好时机。
而如今商讨的策略便是如何从后方破坏叛军粮草和物资。
“太宰大人,虽然守城是眼下最为妥当之计,但叛军影响甚广,人数甚众,如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只能被动挨打。镇北军调动不得,北边蛮夷虎视眈眈。但南边还有琅琊王氏,守军也有几万人马,可切断其后方供给,且能形成夹击之行。岂非更有利战事?“
此人是方明成,方玉妍的大哥,方家大公子。是健康城出众的年轻俊才,担任参军之职。
“琅琊王氏虽偏居一隅,也是兵强马壮,眼下形式,还是不招为妥。”
谢太宰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沉浮官场十几载,最难料的便是人心。琅琊王氏本就是皇族旁支,如有他想,等到两败俱伤时他再乘虚而入,收编了叛军,再以个什么勤王的名义,直捣王城,那才是最大的危险。眼下形式看似艰难,但从这几次攻城战足以看出,都是乌合之众,无军纪,无军规,身瘦体弱,实在难成大器。
“会稽倒是可以一用。”说话的是谢玄,谢太宰的儿子,面容清朗温煦,讲话亦如春风般和煦。
“此次叛军从东阳郡一路北上攻陷新安郡,却未踏足会稽郡,会稽还有一万多兵力可用。”
“对,会稽太守乃是方文彦,都尉张超!都是可用之人。”谢太宰亦是眼睛一亮。
“玄儿,你带一队人走水路速速去会稽,面见方文彦,我这里修书一封,到时里应外合,可成事。”
“孩儿遵命!"谢玄领命而去。
谷庄头地势辽阔平坦,两面环山,冬日寒夜,天空挂着一弯新月,漫天星星闪烁,地面上,一眼望去便是连绵的营帐。玉妍和张之洹住同一个营帐,位置狭小,这还得幸于张之洹是百夫长。百夫长统管百名士兵,上面有千夫长管理。其他营帐都是十来人一营,而百夫长是单独一营,还有两名亲卫,玉妍便是其中一名,另外一名便是范平范将军。玉妍难以入眠,坐在帐外昂头望天。这两日夜晚难以入睡,总是梦见厮杀声或者是逃跑中无路可走坠入深渊。而且与男子同吃同睡,已是打破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虽然大靖国民风开放,女子骑射,外出,二嫁也是常有之事,但大家闺秀这样与男子同室而眠,却也是及不符礼数的。在玉妍成长的这十五年里,接触的外男中,除却自己父兄、叔伯表兄弟,就是谢家哥哥谢玄了。自从七岁从会稽回到建康,便入了谢家书塾念书。谢家姐姐谢长宁年长玉妍两岁,一同学习成长,成为闺中密友。而幼时的她们又总喜欢跟在谢玄的后面,而谢玄虽然年长玉妍五岁,但对玉妍也是照顾有加,与自家妹妹长宁一般无二。而如今却被困于此地,每天亦是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被送入妓营帐里。因为军营管辖特别严格,不能随便进出营地,违反者就地处决,出营地需要拿令牌,令牌由参军统一管理,还要限制时辰。就是平时洗漱也是极不方便,自从出了浣衣坊,玉妍还未曾得一个机会擦拭身子,更不用说洗澡。总是和衣而睡,晨起还得抹碳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自己还未能写一封平安信送往会稽,以往每次一到建康,总是先写信给祖母,告知已平安抵达,想必眼下祖母是担心不已,还有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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