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绵长沉重的钟声响彻静谧长空,也将她从不甚踏实的睡梦中唤醒,随手拿起窗下矮几上搭着的披风披上,寻着钟声往外走。
远山闲云悠转,近林青鸟纷飞,萧索的清晨只身漫步,就像大地还未复苏,而她一人独享这世间美景。
沿着长廊向外去,隐约瞧见几处飞檐尖顶从枫林跳出来,一路探寻,不多会儿,望到远处沐浴在清晨微光中,橙红平缓的山脉间,有一处高壮宏伟的钟楼,想必晨钟便是由那里传来。
殿内服侍的侍女匆忙寻她而来。
“何人在敲钟?”
“回殿下,那处殿堂荒废百年,虽有一座钟楼千年不腐,却也并无人在敲钟。”
“那是我方才做梦了……”一阵冷风令她清醒几许,脚底凉意渗至心尖,低头一看,方知自己光着脚。
“现下已是白露时节,秋日清晨寒凉,殿下还须多穿几件衣裳,早膳也已备下,殿下请回。”
随着自称青黛的侍女回房整理好坐到餐桌时,一份赫然醒目的邀请函摆在眼前。
旷乐的母亲——夜夫人邀她午后品茗听曲。
可见,这位夫人十分迫切的想要见她一面,而且也忒着急了一些,她不过昨日才到,今日午后便要赶着见,该不会是为了这张与父亲相似的面容吧?她咋然抖了一下。
非宴的情绪十分不好,该是被她昨日吓得。
“逐梦虽不待见我,可这早膳也太丰盛,他不会是想撑死我吧?”她想让气氛有所转圜,故意夸张的说,非宴却很正经的回,“这或许是姑娘此番‘殿下’这个身份该有的待遇。”
“别干站着,坐吧,我先尝一尝,等下你再吃。”说着她便夹一块糕点吃起来。
“姑娘这话说的,那有主子为侍女试毒的道理,方才我早就检查过了,这些都无毒。”
“非宴,你何时变成神医了?!”她放下筷子惊讶道。
“来之前,凤戈公子给了我几样东西,这点简单的事我还是会处理,再说,姑爷也说了,他们千里迢迢将姑娘寻回总不会简简单单便让姑娘身亡才是,更何况明知姑娘是蓝族后人,断不会使这简笨的手法。”
“何时你与轩辕还说上这些话。”
“是我找的姑爷,既然枫叶之洲危机重重总不该贸贸然的来,有些准备也是好的。”
非宴诚然比她想的周到,倒是她确实是贸贸然而来,此番真要思考起来,左思右想也只能如此孑然一身的来。
只是现下,摆在眼前的这张帖子却是万分棘手。
“逐梦在何处?”她朝青黛问。
“此刻尊主在云润殿正与列位洲主商讨殿下的继任大典。”
她委实不该多此一问,继任大典可是比这张请帖还要棘手,不过既来这一趟,也总归是早晚要见的。
“昨日我来时,你们穿的并非这般青色衣裳,今日为何全换了?”
“哪里是衣裳换了,是人也全都换了。”非宴略有扶额的动作,她好生瞧见了。
“昨日殿内的侍女与侍卫已全数让尊主清换,我等在云润殿内服侍尊主多年,尊主此次特意将青字辈的侍女调来华枫殿服侍殿下,殿下有事尽可吩咐我等去做。”
原来如此,昨日那些莫不是全是旷乐的人,而今日已全数换成逐梦的人,这两兄弟之间竟已暗中较量过一番。
不过那位王弟看着温煦,她倒是与之亲厚不起来。
合着,除了非宴,都不是她自己人。
权当逐梦一番好意,她也莫要辜负了才是。
“那你与我说说,我乃父亲嫡女,承的是十洲之主的帝位,逐梦这尊主承的是何职?”
“那便是在殿下成为王上时的辅佐之人。”
原来他的不耐还有这层含义,若是这辈子都得辅佐她,他的不耐确实没有尽头,此刻,她倒是有些体会他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那旷乐又当如何?”
“旷乐殿下非嫡出,又是次子,王族几百年未曾有过此种情况,不过尊主翻出祖籍,倒是略有记载,若非嫡出,又乃次子,旷乐殿下在殿下完成继任仪式后与夜夫人便要离开枫叶之洲。”
青黛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甚满意,只是略一想,得出一个十分不得了的结论。
“照你这意思,父亲族上几百年便一直人丁单薄?”
“正如殿下所言,王族几百年都只得王上嫡出一脉,且都只有一子,就连尊主,也是相隔几百年才出的这一位。”
合着,这全是父亲造的孽?!一脉单传也能绵延几百年不灭这是祖上积下多么浩大的恩泽竟被父亲一手毁了,平白造出这许多业障。
“不过,夜夫人十分疼爱旷乐殿下,从未让旷乐殿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听说以往伺候的侍女有一回不小心弄碎了盘子,割到旷乐殿下的手,出血了,夜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那天晚上旷乐殿下的寝殿便着了火,所有侍女都葬身火窋,幽篁宫议论纷纷,旷乐殿下只推说侍女不小心弄翻了烛火,尊主大人也无可奈何,所以,殿下可要小心一些。”
青黛的提醒万分及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割破手指便如此大动干戈,夜夫人做法着实过火,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不更成了她眼中钉肉中刺?
她这厢与青黛说着话倒是没顾上用膳,非宴在一旁那是吃得相当欢畅,她这莫不是也是得了轩辕的什么指示?
“非宴,你有什么想法吗?”
“吃饱喝足好好照顾姑娘便是非宴唯一的想法。”
甚好,如此简单甚好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且去看一看便知这位夜夫人到底是何意。
午后,夜夫人派来迎她的侍女列了两队,甚有气势。
“非宴,你留在华枫殿。”
“是,请姑娘放心去。”
非宴回的干脆利落,她倒有些不习惯。
“让青黛与青衣随殿下前往。”青黛与另一位唤青衣的侍女一同走到她身边。
“也好。”
毕竟,这座偌大的枫林,她们应该更熟悉。
午后,秋日艳阳正盛,石道两旁枫香树高壮挺拔,直入云霄,枫叶层层叠叠,橙红瑰丽,飞焰横天,耀眼的很。
“非宴姑娘说殿下甚爱迷路,这枫香林大而无边,殿下在任何情况下都万不可偏离主道,否则就连我们也很难寻到殿下身边。”青黛小声提点她。
她干干一笑道:“非宴倒是半点也不为我藏拙。”
“殿下无需介怀,听闻当初王上陛下也甚常迷路,王妃殿下与另外两位夫人便是王上陛下迷路失踪时所遇,后才带回枫叶之洲。”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这竟也不是秘密,父亲到底是个多糊涂之人?
“逐梦也是如此吗?”
“不,尊主大人自小便对这片枫香林异常熟悉,届时殿下若真要迷路,也必定只有尊主大人才能寻到殿下。”
“你说的甚对,切不可迷路,万万不可迷路。”
不管是像父亲那般糊涂,还是让逐梦去寻迷路的她,下场都甚凄凉。
“那逐浪呢?”
“是尊主外出游历时捡回的孩子,当年才七岁。”
她脑中一停一摆,随即领悟。
一个德行!逐梦总说自己与父亲不同,可是做出的事本质上又有何差别?
约莫半刻钟后,她们才到达另一座宫殿——西枫殿。
她被迎入一座偏殿外的亭台内,方寸之外便是枫林。
“殿下请在此稍候,夫人片刻便来。”
侍女们退下后,她往亭外枫林小心踏了两步,立在栏桥内。
她不过就是在那站了一会儿,寻空思考几件人生大事,生生被人拖拽着肩膀旋了个身,那人脸上恶狠狠的模样转瞬间惊慌失措的让她深觉自己似能开天辟地还是能上天入地,能将她唬成这模样。
“夜夫人,这位便是我们殿下,还请夜夫人切莫动手伤了和气。”
“夫人请殿下来此,殿下若有何损伤,夫人怕是也不好交代。”
损伤倒不至于,不过肩膀被拉一下而已,青黛与青衣倒是尽职的很,反应过来的一瞬便已护在她身边。
“我原不相信还有人长得与他如此相似……”夜夫人说话带着微喘。
“夫人,您伤寒未愈,外边风大。”说话的女子将一件绛紫色的华贵披风覆在夜夫人身上,露出脸的时候她手中的折扇不争气的落下地,啪嗒一声伴随夜夫人的咳嗽窜进她的心尖上。
“你们原是相识,瞧我这记性。”夜夫人讪讪笑起来坐在亭内的芙蓉椅上。
“如何相识,风氏怎配提起蓝族。”风絮幽幽一笑捡起扇子递给她,“这墨云扇可是至宝,殿下可别轻易丢了。”
再一次,她没有从她手中接过折扇。
不过数月,物是人非。
“多谢风絮姑娘。”青黛望了她一眼即刻接过来。
接过青黛手中的折扇,走过风絮身旁轻声道:“一别数月,见你安好也是极好之事。”
风絮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夜夫人既还病着我也不便多做打扰,今日也算是见了,日子还长着,等夫人病愈我再来探望。”逐梦说,以她的身份在枫叶之洲不必对任何人低头,此刻她若低头,逐梦知晓后定不饶她,便摆足了气势走到她面前说完这话施施然走出廊亭,青黛和青衣追在她身后一道离去。
夜夫人咳了几声后,轻缓道:“她腰间挂着轩辕心爱的水晶笛子还有代表十三月庄主子身份的玉牌,想来你说的无错,轩辕对她确实用情至深。”
“正是如此。”风絮默应。
“黛瑶行事鲁莽,倒不如你心思缜密,这回在岛上闹的这一出人尽皆知,还令常琴与常游重伤在身,常无君上想必怒气颇深。”
“常无君上登岛连番责问,云镜岛主将此事揽下来,黛瑶却添油加醋揪着我们这位殿下不放,常无君上便也不依不饶,说是无论如何要我们这位殿下赔上一条胳膊或是腿,他们在岛上闹起来时轩辕庄主还未离岛,听闻此事当下震怒,封了西夜国的药房与香阁,最后常无君上等人灰头土脸被遣送出岛。”
“不自量力。”夜夫人哼笑一声又咳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又道,“派人盯着枫叶之洲各处的药房与香阁。”
“是,风絮明白。”
“费心了。”
“我们一族得夫人想助才能苟活至今,风絮自当为夫人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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