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顶吹了一下午的风导致伤寒咳嗽,你以为自己还是正常人的身体吗?”因他病着不得不来见的凤戈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脉后怒气冲冲道。
蛊族之事轩辕隐瞒无非是怕他们无法接受,而他们也确实接受不了,可是那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轩辕咳了几声,心头火起,也不顾凤戈情绪不好,脸色愈发难看讽刺道:“我倒不知你的医术竟退步至此,我不过吹了吹风便已是绝症,无法治愈了?”
“你……”
轩辕咄咄逼人打断道:“难道不是吗?花了三个月时间不过是让我能走会动,身上半点没有好全,要你们有何用,庄内万千药材却连这点毛病都治不好,悉心栽培又有何用?”
在凤戈挥拳打人之前浩生连忙走前一步劝道:“凤戈主子,庄主大人此番病着,还需好生休养,我们暂且退下。”
浩生朝轩辕拘礼后拉着凤戈赶忙退出房间,掩上门转身劝解道:“凤戈主子,庄主大人身体未痊愈又不想让夫人知晓,此一别又要分开甚久,心中已然烦闷,主子就莫要再火上浇油。”
“你此话甚是有理啊,我竟糊涂的忘了,他这分明是迁怒。”凤戈气愤难当,浩生拦不住他气疯了一般直朝着门里吼:“早知如此,何必顾虑诸多,直接将小嫂子绑回庄内,凭小嫂子路痴的毛病这辈子也休想脱离你的掌心。”
“浩生,传我令,将这只多嘴的乌鸦派到六国边境去开荒。”门后传来轩辕低沉不悦的声音。
“庄主大人此番病着还需凤戈主子调理,不如等到身体好全再分派此事,属下这就去为庄主大人熬药。”
“派我去开荒?你可忘了还欠我三年自由……”
凤戈还要再说什么,浩生掩上他的嘴立即将他拖走,迎面遇上前来探病的云镜。
“庄主大人此刻心绪不佳,岛主若是探病可改日再来。”
凤戈掰开浩生的手,又挤出几句不忿的话来:“云镜,轩辕这臭毛病你可别再惯着……”
浩生好心提点完马不停蹄拉着鼓噪的凤戈一溜烟走了。
“改日?改那日?明日你们不就要启程,他这臭毛病我能不知,明明比我们年岁都小,私底下脾气却大的很,世人又岂知这位闻名四海的庄主大人竟是任性十足。”云镜暗自嘀咕,缓缓走到门前。
眼下病着,心上人又远走他乡,这脾气怕是难以收拾,估计凤戈方才已受过一阵气。
分明是他的岛,亦是他的园子,还是他的屋子,此刻要踏进去竟然备需勇气。
轩辕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咳了几声,云镜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岛上秋日寒凉,你难得来一趟却教你病了,是我招待不周。”
“昨日分明还是盛夏。”
轩辕回的这句,云镜甚是莫名其妙,他何时还伤春悲秋起来了,不过未免触怒他,万分斟酌道:“是我这气候不好,说入秋就入秋。我看蓝儿养了三个月的仙鹤倒是养得不错,你干脆也在我这养上三个月的仙鹤,保准你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轩辕莫名其妙横他一眼:“那我倒不如回庄摘花种草,难道会比你这的仙鹤差?”
云镜转念一想,顿时又恍悟道:“枫叶之洲眼下正值初秋,十分凉爽,不冷亦不热,蓝儿此去正是好时节,你不必太忧心。”
“我担心气候做什么?”
云镜心领神会了一把继续宽慰道:“若是怕蓝儿水土不服,你亦可宽心,十洲之中就属枫叶之洲最是物产丰饶,而且山川秀美,也是人人向往的洞天福境。”
“难道我会不知枫叶之洲是何情况?”
“既然胸有成竹放她远走,又何必一筹莫展。”
轩辕敛目不语,显露疲态。
云镜沉声道:“此蛊阴毒,你倒能忍,让人分毫看不出来。”他已问过迟暮,迟暮的回答与轩辕所说并无二致,三色琉璃蛊,无解,即便解毒这痛苦折磨也要伴随一生。
“习惯后倒也不算什么。”
“忘了她吧,回去你的十三月庄,回到你未见蓝儿之时,你庄内奇人神药,做到这点并不难,让你身上的蛊进入休眠期,往后你还是那个天上地下唯你独尊的庄主大人,凡尘之事又与你何干,只要此生不再见她,它便不会再发作。逐梦虽不像个兄长的样,以他的性子也断然不会害她,你亦可放心。”
云镜所言凤戈又岂会不知,可是过往的十年他是如何生不如死的活着他是最能体会的人,所以,尽管他愤怒恼恨却也不会要求他这么做。可是凤戈没能说出口的话,云镜却不能不问。
安静了好一会儿,轩辕再开口道。
“云镜,你可曾爱过谁?”
“不曾。”
“你可知这种剜心之痛,凌迟之苦,让你锥心刺骨又不可自拔,甜如蜜糖又苦若黄莲。”
云镜敛眉没好气道:“自讨苦吃。”
轩辕轻笑:“唯有爱她之事我不想忘却,我已行尸走肉活了十年,若是再从此无心,不如就这样心痛至死。”
“说来简单,你能忍几年,一年三年还是五年?若是忍不了……你死了,蓝儿又当如何。”
“蓝儿虽爱我却情浅,我若死了,不过数月经年便会忘了我。”
“那你又何必深情不忘。”云镜轻叹。
“正因时光短暂才要对我所爱倾注深情。”
“凤戈说的不错,你这臭脾气早该改改,他们着实太过纵容你。”
轩辕一笑置之又道:“这十年,我一直将那座连我都没能探究全貌的庄园当成葬送我的坟墓,如今,我希望它能成为我的归处。”
“你来岛上若是为了交代遗言,我倒希望我们一如从前不曾相见。”
十日后,他们到达十洲中心的枫叶之洲。
逐梦一身气派非凡的正式礼服走到她面前时,她惊艳的合不上嘴巴,这般一本正经倒也与他这气质十分相符。
“头发这么长简直误事,干脆剪掉算了。”她乱七八糟的想着的时候,逐梦走到她身边扯了一把头发将她往前推,还不忘满口风凉话,他的头发比她还长,竟还调侃她。
不过那一脸的嘲讽倒是收的一干二净,让人半点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
甲板通向岸边的云梯很长,逐梦走在她身侧面无表情,身后清波渺渺,今日无风无浪,眼前十洲广阔无垠,枫叶之洲大而虚无,披着一层被一片夕照渲染的梦幻般的橙红轻纱。
“不要太脓包,拿出点气势。”
“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安慰我不要担心害怕,将我带到十洲定会护我周全?”
“哼,谁能护谁一世周全,好自为之才是正道。”
他说的话一向有理,偏偏不好听。
踏上长梯的那一刻,他的长发与披风被突如其来的逆风吹着往她身上拢,这一刻,她竟感觉自己被保护了。
眼前橙红的波涛一浪接一浪,似大地的低沉呼唤。
宏伟的海岸边,迎接的人,甚多。
唯有站在最前头的两名少年衣饰最是华贵,身份显赫的一目了然。
“旷乐拜见王兄,王姐。”
这声王姐唤得她一头雾水,何时她还多了个弟弟?
“王姐不必吃惊,我与王兄一样是王姐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与你同岁,不过晚三个月。”逐梦又说,“劳你亲自迎接。”
“旷乐不敢当,倒是王兄亲自前往迎接王姐一路辛劳,列位洲主日夜期盼王姐早日归来,今日终于得见王姐真容,果真长得与父帝极似。”
逐梦冷然一笑,道:“倒是你,没有分毫与父亲相似之处。”
“是旷乐无福继承父帝的天人之姿。”
“你母亲如此想见她怎的今日却不见人。”逐梦扫了一眼。
“母亲确实挂念王姐安危,无奈前几日染上风寒现下正病着,憔悴病容怕是惊着王姐,便不曾来迎。”
“你倒是越发能说会道,比逐浪长进许多。”
“王兄说笑。”旷乐客气一句。
她转了转披风下的扇子,这位王弟许是爱笑,方才起便不曾断了露齿一笑。
“逐浪拜见父亲大人,小姑姑殿下。”
有个与自己同岁的弟弟原本已是稀奇,如今还有个比自己大的侄子……也并非值得再大吃一惊的事。
“大侄子……甚好,颇有乃父之风……”这大侄子虽长得普通一些,倒是一身正派气息,与逐梦的邪气想去甚远,或许便是她这还未曾谋面的嫂子的功劳。
“小姑姑殿下谬赞,逐浪本是义子,自然比不上父亲大人的风范。”
“义子?”原来她还没有嫂子……
逐梦已经无视众人独自走远,这闲话,他想必已经厌烦的很。
“小姑姑殿下请。”
她抬脚跟上,逐梦在车轿前停下,回头看她的神情虽无任何波动,相处这么些日子,自然能打心底感受到他的不耐,便迅速跟上。
只是,今日这备受呵护的感觉甚是不适应。
“王姐慢些。”
她侧身点点头,逐梦还在前头等她,她便脚下生风朝他走去,赶上他最后冷淡的一眼被他轻扶一把上了车轿。
约莫是逐梦地位尊崇,深刻能诠释高处不胜寒的境界,以至总是摆出一番冷漠之色。
车轿内十分宽敞,坐进四五个人绰绰有余,逐梦瞥一眼让她坐在主位,她不敢反抗,十分有眼力见的坐上去。
非宴随之坐在她的右手边,她以为马车要走之时旷乐也坐上来,逐浪坐在外头御马。
一下子,车内满了。
马车行进间,旷乐语态谦和道:“华枫殿已经派人准备妥当,王姐可暂时居住,王兄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
“你们母子倒是对华枫殿执着的很。”
逐梦虽不曾对她好言好语,可是此番嘴角那一丝嘲笑透着冰冷的寒意和蔑视,以往却从未针对过她。可见,若论不受待见,她或许还不如眼前这位温煦的王弟。
“王兄若是不满意,王弟即刻派人另外准备王姐的住处。”
“不必,华枫殿尘封已久,也该是时候开启了。”
逐梦看着她诡异的笑了,而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马车晃动卷起的纱帘外,两道迎接她的人低头恭送,枫叶之洲声势浩然却透着秋日冰冷的寒意,许是她此番来的时节不凑巧,不知枫叶褪红的大地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世人所知的十洲虽并称十洲,其实有君臣之分。因为地域的关系九州紧紧相连,却各有主君也互不干涉,自远古,九州便一直处于烽火飘摇王权更迭的战事之中,再长久的繁华盛世也仅能维持百年岁月,而枫叶之洲虽小却独立于九州之外,持续千年不曾有过战事祸乱,王族一脉从古至今从未更替。然,不管何人为九州洲主,都必须侍奉枫叶之洲的王脉否则必受讨伐,这是恒古不变流传至今的铁律。
被漫山遍野的枫树成新月状环绕的枫叶之洲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山川湖泊,不仅景色秀美而且物产丰饶。
今日阳光正好却不减冷意,隐匿在枫林中的华枫殿壮美孤傲,殿堂正门外偏长的直道沐浴在一片橙红的落霞中。与以往所见完全不同的陌生景致,处处透出冷傲的巍峨壮丽,飞檐雕花琉璃瓦的寒光只让她觉得更加清冷。
“恭迎殿下。”两侧数十位侍女,匍匐在地。
大殿开启的那一刻,入眼的是一个背影。
跨入殿内的一瞬她止住脚步。
“自作主张!”
逐梦在身后狠狠训斥旷乐。
“王妃的画像,王弟以为……”
“下去!”逐梦冷冷打断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踏入华枫殿。”
“是,王兄。”
旷乐走后,逐梦头也不回的离去。
王妃的画像,那便是母亲的画像吧。
直立在殿堂中央的巨大屏风中镶嵌着真人一般大小的画像。
母亲的身高与她相差无几,身形也无多大区别,长发也是一样墨黑如丝绒,只看背影,她会以为这是自己的画像,绕过屏风看到的正脸却与她完全不像,她果真长得与母亲没有半分相似吗,抬手抚上脸颊,却抹了一手冰冷的泪水,让她毫无防备,措手不及的狼狈。
不久,逐梦派人将画像移走,留了一句话给她。
——还不到你缅怀的时候。
她的缅怀早已葬在云雾山巅,母亲的面容她曾以为已算记得深刻,此番骤然一见,竟也完全并非记忆中的模样。
画像当时的母亲,或许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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